78

第78章

一旁的迪希雅聽着他們的對話，為小朋友擔憂的心穩定了下來。

雖然，她沒接觸過這位卡維先生。

但是，她在看到原熙野掏出摩拉時，就可以确定，這位先生非常的心善——

在沙漠裏，弱小的人永遠守不住微薄的財富。

大多數人都在思考着如何奪走別人的摩拉，成為自己財富的一部分。

像原熙野這麽大的孩子，獨自一人在沙漠裏，随身還攜帶一大筆摩拉，無論是誰都會起些不應該有的壞心思。

這片荒漠太過廣闊，在其中死去的軀殼，會随着紛飛的黃沙被永遠的掩埋進地底。

無論，亡故者是經歷了強硬手段，還是一些花言巧語，都無人可知。

稍微有良心一些的人，會以交易的方式，獲取自己所求。

卡維沒取走孩子的摩拉，還在費心費力為他索求一個穩定的未來，這些足以證明他的善良。

“卡維先生，您要不然先進來坐一會兒？”迪希雅看着沉凝下來的靜默空間，微微清了清嗓子，開口打破僵局。

“啊，好的。”卡維眨眨眼，看向迪希雅，從門走進。

他坐到兩人同一張桌子的正對面，臉上出現些許不好意思：“迪希雅小姐，剛剛非常感謝您。”

無論是，這位小姐剛剛為他和艾爾海森的争執找了個地兒，并且對此避之不談，還是，幫他帶原熙野遠離紛争，尋找到安靜的休憩地，都是值得他感謝的。

“不必道謝，只是一個舉手之勞。”迪希雅揮揮手，爽快道。

她稍微停頓片刻，詢問道：“卡維先生，你和艾爾海森是在同居麽？”

卡維聽到這個問題，瞬間打了個激靈，整個人差點一蹦三尺搞，一臉不可置信的問道：“啊？他還跟你提到過這個？”

“沒有，他沒提過。”迪希雅看到他的過激反應，立即揮揮手：“正好剛剛聽到你們倆都提到了家……”

後面的話，她就沒有多說了，只是微笑着。

說實話，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艾爾海森願意花費時間和人争執。

就她和艾爾海森的短暫接觸裏，一旦遇到有争端的問題，艾爾海森就會以一種絕對果斷的結論結束話題，典型的冷處理态度。

很顯然，在他眼裏，自己的時間是無比寶貴的，不應該浪費在這些毫無意義的争執上。

結果……

剛剛的那個跟人不斷辯論的艾爾海森，簡直刷新了她的刻板印象。

卡維看着她的笑顏，臉上浮現出些許歉意，很是愧疚道：“抱歉，抱歉，我剛剛反應太大了。”

“我因為一些私人原因，目前确實是在和他同居。不過，我正在努力想辦法，早點搬走。”

“關于這件事，能請你不告訴其他人麽？特別是教令院妙論派的那些學者……呃，這個主要是因為……”

迪希雅看着他為難的模樣，非常善解人意的擺擺手：“您放心，我不會跟任何人提到這件事。畢竟，這是你們的私人事情。”

“但是，我看艾爾海森的态度，他并不想養育孩子。您現在暫住在他家裏，小野的話……”

迪希雅微微一頓，不知道要怎麽委婉表述自己的擔憂。

看得出來，這位卡維先生現在的經濟狀況大概不怎麽好，又要承擔一個孩子的費用，說不定會更加艱辛。

在須彌城裏，要養育一個孩子要花費的成本可不低。

卡維雙頰鼓起，果斷保證道：“你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小野的！”

“而且，那個家怎麽也有我的一半，小野跟我住一個房間！他管不着！”

迪希雅見他一臉毅然，眨眨眼，也不再多言。

見氣氛微微降下來，卡維眨眨眼，扯開話題：“看迪希雅小姐的穿着，您也是鍍金旅團？”

“是啊，我隸屬于傭兵組織‘熾光獵獸’。”迪希雅點點頭：“您不常來沙漠的話……”

卡維雙眸亮起光，認真的問道：“是那位鍍金旅團傳說實力榜前列‘熾鬃之獅’所在的？”

“啊、是的。”迪希雅乍然聽到這一串稱呼，臉上表情有些小小的尴尬。

“聽說他們的篩選标準很嚴格，您的實力一定很厲害！”卡維滿是欣賞的看着迪希雅：“須彌城裏，有不少和他們合作過的學者或者商人，都對他們誇贊有加。”

迪希雅發自內心道：“那可真榮幸。”

“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和那位‘熾鬃之獅’見個面。”卡維若有所思道。

原熙野聽聞此言，伸手扯了扯卡維的袖子。

卡維疑惑的側眸，看向原熙野：“怎麽了？”

原熙野看着他，雙手合攏并在一起，十指朝着迪希雅，認真道：“維維，迪希雅姐姐就是傳說中的‘熾鬃之獅’，你不用找機會了，現在就見到本人啦！”

卡維迅速處理着他的話語，身形微微一頓。

過了幾秒後，他更加不可思議的發出疑問：“啊？”

“迪希雅小姐，您就是‘熾鬃之獅’？”

“是啊。”迪希雅無奈的聳肩，表情有些僵硬的承認道。

随後，她沒忍住笑起來，開口道：“這稱號都是同伴鬧着玩取的，沒想到，都被他們誇的天花亂墜了。卡維先生，您別往心裏去。”

“當然不會。”卡維眨眨眼，從短暫的尴尬裏脫離出來，一臉驚喜的看着迪希雅：“沒想到，我居然有這個榮幸見到本人。”

“哈哈哈，這就是緣分。”迪希雅笑着回應道：“你要是之後有什麽委托，需要和我們傭兵團合作的話，可以讓喀萬驿的「金砂之旅」老板瑪亞姆處給我留封信。”

“好的，我記下了。”卡維立即點點頭。

迪希雅稍微轉移話題：“說起來，卡維先生，您的名字和這個圖書館的設計師一樣。”

“我之前聽塞塔蕾說，這位設計師有妙論派之光的美譽，手中的傑作随意挑一個出來展示，都是讓所有人為之追捧。”

“聽說，他一向慷慨善良，設計這座圖書館時，沒有收取任何設計費……”

迪希雅說着說着，意識到什麽，她噤聲片刻。

随後，她看向卡維，深吸一口氣：“說起來，您也是妙論派學者……”

卡維眨眨眼，有些不好意思的回道：“這個圖書館設計圖是我畫的。”

兩人沉默的和對方相視着。

過了一會兒，他們同步的笑出聲。

“哈哈哈哈哈這是什麽巧合啊？”迪希雅道。

卡維同樣笑道：“哈哈哈真的是太巧了。”

原熙野側着頭，疑惑的看着他們——

原來，迪希雅姐姐和維維現在才認識對方的啊！

笑聲緩解了尴尬，兩人很快的就着圖書館和沙漠孩子們展開閑聊，越聊越投緣。

高懸在天空的太陽，也慢慢的挪動着，點綴在砂岩的邊緣。

迪希雅看着外側光線，開口道：“時間不早了，卡維先生，我給你安排個暫住的房間吧？”

卡維看一眼天際，糾結片刻後，微微點點頭：“那就麻煩您了。”

現在要走回須彌城是不太可能的，路上肯定得找個旅店暫住。

還不如在阿如村多呆一晚，至少，要安全的多。

他睫毛微微顫動，眸子卻不自主的看向折胫谷方向。

——那家夥還沒回來麽？來回一趟要這麽久麽？不會路上遇到什麽麻煩吧？

不對，他幹什麽為艾爾海森擔憂，那無情無義的家夥就算被扒光丢到沙漠底的廢墟裏，都和他沒有任何關系！！

卡維晃晃頭，試圖将擔憂甩出自己的腦海裏。

原熙野已經将看完的繪本放回書架，看到他的行為，很快就意識到什麽。

他眨眨眼，若有所思的問道：“維維，艾爾海森去哪裏了呀？”

“他說有事情要去折胫谷确認一下。”卡維如實的回應道。

他視線微閃，聲音要比平常低上一半。

迪希雅聽到這個對話，心裏有些小猜測。

她還是看得出來，卡維一直沒走的別扭勁。

迪希雅幹脆開口道：“都這個點，該吃晚餐了。我們去村口商人那邊買些吃的吧？”

“聽說，他最近新入一批魚幹的腌制風味非常獨特，不知道，你們在須彌有沒有嘗過。”

卡維聽到這個，點點頭：“聽起來很值得一試。”

“那我們走吧。”迪希雅道。

三人從圖書館離開，迪希雅順便将門鎖好。

路徑走到一半時，走在階梯邊緣的迪希雅，眼角餘光捕捉到下側階梯路口處，一晃而過的綠色身影。

按路徑繼續走下去，一定就會迎面撞上。

迪希雅腳步一頓，她思索片刻，決定給一家三口單獨的空間。

艾爾海森一向說到做到，他之前已經告知她要回家，現在卻臨時反悔，直接回阿如村，想必就是為了尋找卡維和原熙野。

她一個外人，不适合摻和兩人之間的事情，還是先避開吧。

“哎呀，遭了。”迪希雅思考完畢，開口道：“卡維先生，我剛想起來，我朋友坎蒂絲之前也說想嘗一嘗，我回去叫一下她，你要先帶小野過去麽？”

卡維牽着原熙野，點點頭：“我先過去，等下見。”

“好。”迪希雅轉身，折回上方。

卡維帶着原熙野向下走了一會兒，直接和艾爾海森迎面撞見。

他瞪大眼，立即氣鼓鼓的開口道：“艾爾海森！！”

艾爾海森擡眸看着他，神色平淡，目光卻落在了原熙野身上：“你出現的正好。”

“怎麽，你想要做什麽？”卡維發現他的目光，立即将原熙野擋在自己身後：“他還是個孩子！”

“我在折胫谷附近發現一群被教訓過的傭兵。”艾爾海森冷漠的回應道。

“在通知風紀官處理後，我跟他們确認了一件事。”

卡維皺眉，不解的看着他：“什麽事？和我有什麽關系？”

艾爾海森冷靜的看着他，語調沒有任何起伏的繼續補充道：“這群傭兵在近兩個月內，利用在沙漠落單的弱勢群體為誘餌，将受害人騙入提前準備好的陷阱內，直接威逼利誘這些受害人自願上交随身攜帶的財物。”

“随後，逼迫受害人向親友寫信，獲取贖金。無論是否按時上交贖金，他們都會殺掉受害人。”

“經過審訊，可以确定，受害人共有二十九人，無一幸存。”

“根據現場情況，誘餌大多數為五到七歲的孩童……”

卡維聽着他的話，抱着原熙野的動作微微一頓，神色有些慌亂。

但，他始終沒有放開自己的手。

艾爾海森緊緊盯着原熙野，繼續道：“這些誘餌都非常清楚自己的行為會帶來什麽，他們是自願選擇這麽做的。”

“別說了！”卡維厲聲打斷他的話，晶亮的紅眸望着艾爾海森，語氣微怒：“那些孩子只是為了生存……”

艾爾海森皺起眉頭，看着偏執的卡維，腦海裏迅速将他可能行為預演一遍。

他直白的詢問：“你真準備給他當媽？”

卡維努力壓制住自己的怒火，盡量用着最平靜語氣回應道：“是又怎麽樣？我樂意。”

“反正，我已經做好決定了，如果你想阻止我……”

“明知道他是一個随時可能出問題的定時炸.藥，還要攜帶在身邊。”艾爾海森望着卡維，直白的打斷他後續的話：“你的勇氣令我敬佩。”

“你的轉變，是因為你在聽到我的話後，突然發現，他确實和你長的有些相似，所以産生了憐憫？”

“是。”卡維磨磨牙，神色認真的點頭。

他在意識到這一點時，才感覺到，原熙野之前對他的無理由親昵……是因為習慣使然。

原熙野一直在需要他，依賴他，他也不自主的回應了，因此加深了兩人間的羁絆。

他在意識到這一點後，就無法放下原熙野了。

正常人都會這樣的吧？

就像是賽諾從蒙德帶回來的柯萊，不也是因為無法放下，一直在放在安全的地方監管着麽？

他撿回了原熙野，就應該對他負責，無論丢給誰，他都會一直牽挂着。

艾爾海森直白道：“卡維，你無法給予他一個遮風避雨的家。”

“如果，你不要用柯萊的故事辯駁我。你不是賽諾，賽諾經濟自由到可以拿一百萬摩拉去買卡牌。”

“而你連酒館裏最便宜的一杯酒都點不起。”

卡維抿唇，他深吸一口氣，咬咬牙，紅瞳猶如寶石般閃亮：“我有這個能力，我回去後，會接更多的委托。”

“我可以養得起他。”

艾爾海森看着他，繼續追問道：“你要為這個孩子舍棄自己堅持至今的底線？”

卡維：“……”

他再次陷入長久的沉默，眼神不自主的避開艾爾海森。

艾爾海森并沒有放過他的意思，繼續道：“你決定收養他，就注定你未來生活會變得非常艱難。”

“不僅如此，他也會被迫跟你去體驗一個困苦生活，這是你想要的？”

卡維下意識的辯駁道：“我不會讓他……”

“卡維，認清現實。”艾爾海森望着他，視線極其冷靜。

他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強行将他一團糟的生活鋪平，展現出來，逼迫他面對現實，不可沉淪在理想化的美夢中。

卡維恨極了這個樣子的艾爾海森，卻又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無法辯駁的事實。

——他真的要留下這個原熙野麽？

卡維的內心開始煎熬着，大腦快速的轉動着。

現實和理想在瘋狂的拉扯着，讓他舉棋不定，無法果斷的做出選擇。

在他沉默期間，原熙野卻是一臉欣喜的看着艾爾海森，臉上是抑制不住的笑容。

艾爾海森注意到他的視線，幹脆的垂眸，看向小朋友。

兩雙眸色相同的眼睛相視着，艾爾海森有一種照鏡子的奇怪感覺。

他一瞬間有種錯覺——

這孩子或許，會和他有點血緣關系。

艾爾海森盯着原熙野，很直接詢問：“你在想什麽？”

原熙野望着他，一臉自信道：“您已經确定我不是誘餌。”

卡維敏銳的捕捉到這句話，秒擡頭，不解的看向艾爾海森：“啊？真的嗎？”

艾爾海森眉頭舒展開，他看着原熙野，反問道：“你通過什麽判斷出來的？”

“因為，以你的行為習慣，如果不是已經确定我沒有和那些壞家夥同流合污，你就不會出現在這兒。”原熙野微微側頭，誠懇道：“來找我的應該是風紀官或者三十人團。”

“嗯。”艾爾海森微微颔首，神色仍舊淡然的肯定了他的推測。

卡維看着這一大一小相似的了然表情，大腦有些過載：“等等，你們倆說清楚，到底怎麽回事？！”

“維維沒看出來麽”原熙野眨眨眼，不太理解的擡手抓抓自己的頭發：“pa、不對，艾爾海森，剛剛只是測試你準備養我的決心有多大。”

“哈？”卡維更加不解的看着他們，紅瞳蹬着艾爾海森：“不可能吧，艾爾海森不是……”要讓我把你丢掉麽？

“而且，他現在還在考慮和你一起養我的事情。”原熙野繼續補充道，給予卡維厚重的一擊。

卡維：“……哈？”

他擡頭看看艾爾海森不動如山的淡漠表情，又看了看原熙野臉上的自信，愈發不解了。

卡維深吸一口氣，将原熙野放到階梯上，掰正他的身軀，和自己面對面相望。

他再次誠懇的發問道：“小野，你是不是誤解什麽了？”

——就艾爾海森那張壓根沒變過表情的臉和剛剛對話時的語氣，這小朋友究竟是怎麽看出來艾爾海森準備跟他一起承擔撫養義務的？！

原熙野眨眨眼，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比如說，父親剛剛那些話全都是故意那麽講的，就為了看維維被氣得跳腳，或者被怼到語塞的可愛樣子。

嗯……他還是不太能欣賞父親這種惡趣味。

不過，維維一直被父親手拿把掐[1]，壓根意識不到這點，更別說反擊了。

“維維，我沒誤解啊。”原熙野還是找了個最妥帖的回應，他看向艾爾海森，幹脆的追問道：“艾爾海森，你準備什麽時候和我做親子鑒定？”

這次他是直呼全名，而不是叫papa。

艾爾海森的眉毛一橫，眼神變得肅冷，像是老鷹盯着獵物，看起來異常不善。

卡維看到這個變化，心裏立即敲響了警鐘。

他下意識的抱着原熙野，往後退兩步，小聲道：“小野，你別惹……”他，他可兇了！

然而，下一刻，讓卡維有些震驚。

艾爾海森輕飄飄的瞥一眼神色沒有多少變化的原熙野，嘴角微微彎起：“很好，你剛剛的表現足夠讓我給你一次機會。”

“那可以給我和維維也安排上麽？”原熙野身子向他探了探，繼續問道。

他頓了頓，稍微後傾一下，靠在卡維肩上，伸手掀開自己的白袍，露出腰間鼓鼓的包裹，拍了拍。

摩拉撞擊的聲音非常的悅耳。

原熙野繼續補充道：“費用由我來出，維維現在的經濟狀況是真的很不好。”

艾爾海森看着他的行為，沒怎麽變化的神情裏，明顯的浮現出些許贊賞：“怎麽來的？”

原熙野一臉認真的胡說八道：“是打劫被風紀官抓走的那群壞蛋來的。”

卡維腦子徹底卡機：“哈？你在說什麽啊？”

“你一個小朋友怎麽打劫得了兇神惡煞的傭兵啊！！”

這什麽天方夜譚的事啊！

艾爾海森看着原熙野不變的神色——這小家夥有點意思。

“晚餐準備吃什麽？”他心情不錯的開口問道。

原熙野接話：“迪希雅姐姐說，村口商鋪賣的一個烤魚味道很特別，我們正要去買！”

“嗯。”艾爾海森轉身，向下走去。

原熙野擡腳跟着走了幾步，随後，開口請求道：“papa，走的好累啊，你可以抱我麽？”

艾爾海森冷漠回應：“等你腿斷了。”

原熙野捧讀道：“艾爾海森，你個無情無義的混蛋。”

艾爾海森直接伸手，狠狠敲了一下他的腦袋：“別學卡維。”

卡維看着這一幕，陷入了沉思——

不是，誰來告訴他，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啊？！

為什麽這倆突然之間變得那麽父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