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第37章

酒店房間的玻璃窗外, 都市繁華, 更遠的地方,有一帶山河,遼遠壯闊。江語缤抱着手臂在窗前站了一會, 給顧莞打了個電話,和她說她提供的號碼目前是關機狀态,查不到什麽有用的線索,但是這條線她會讓人持續追蹤,讓顧莞別擔心。

挂斷電話後她凝了凝眉,用手機翻着華國食譜看了一圈,選定了目标, 再掐着時間點又給家裏的張姨打了個電話。張姨聽她問的問題直覺萬分詫異, 連連問她是身體不舒服嗎。她說不是, 就是想着家裏了, 尤其想家裏的味道。

等張姨把注意事項一一給她說明, 她換衣服下樓, 咨詢過前臺, 又打了輛車, 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家華國超市, 買了鮮肉, 雞蛋,和售價高得離譜的華國大米。

和顧莞的小家碧玉做派完全不同,江大小姐拎着一應食材回到酒店,大刀闊斧的強行“借用”了酒店廚房。好在這家五星級的酒店向來以“客戶就是上帝”為宗旨, 戴着廚師帽的大廚們興致勃勃的圍觀華國大小姐用一口小鍋噗嗤噗嗤的熬了一鍋雞蛋瘦肉粥,盛在一只保溫盅裏,再弄了幾只保鮮盒盛着新鮮的蔬菜,一并打包進保溫袋,最後以“左手一只雞,右手一只鴨”的昂揚态勢,氣場十足的揚長而去!

人生中第一次下廚,江語缤不免有幾分緊張,她隐回房間,小心翼翼的勺了一勺放進嘴裏……果然發生了意外……她沒放鹽。。。這時候要補救也來不及了,好在還有配菜,她重新打包好,顧了輛車,一路開往醫院。

江大小姐效率挺高,忙完這一切再次來到醫院時剛好趕上中午的飯點,醫院裏人來人往,雖然還是一股子來蘇水的嗆鼻味兒,可到底添了幾分人氣。

病房裏靜悄悄的,江語缤在門外略站了站,才輕輕推開了房門。

不是她的錯覺。房間裏,一個人都沒有。病床上白色的床單已折疊整齊,窗戶開着一條縫隙,冷風灌了進來,沖擊着室內的暖氣。江語缤眯起了眼睛。

護士站的年輕護士用夾生的英文帶着手語比劃着告訴她,有人來接走了白少凡,離開醫院之前他們繳清了醫療賬單,并且留給她一個信封。

江語缤道了謝,垂眸打開白色信封,裏邊有一疊在這裏通用的美金,看厚度比她墊付的醫藥費還多出不少,和美金放在一起的還有一張便簽紙,紙上字跡秀麗,落筆只有幾個字:“大恩不言謝。白。”

江語缤用兩根手指夾着那枚便簽,面色有些冷。片刻後,像是想明白了什麽,她自嘲的笑笑,把手裏的熱粥,小菜,和便簽紙,一并扔進了樓梯轉角的垃圾桶裏。

醫院的大門外,西伯利亞的風很冷,江語缤雙手兜在茶色風衣的口袋裏,仰頭看了看碧藍的天空,兩袖清風。

江語绮和顧莞到達克拉斯諾亞爾斯克的時候恰是黃昏,瑰麗的霞光覆在遠山上,渡出一線金光。明亮轉瞬即逝,奇景很快隐入黑暗,出租車駛入江語缤定位的酒店時,滿目燈火已成行。

侍應生幫她們把行禮都堆到行李車上,顧莞走到前臺,在随身包裏找出護照,訂了一間豪華雙人間。江語绮看她一眼,拿過自己的護照,和前臺姑娘說再訂一個單人套間。顧莞眉間微蹙,軟和着聲音道:“語绮……”

江語绮還未回答,前臺姑娘已然從電腦中擡起頭來,起身歉意的說:“這位女士,很抱歉,單人套房已經訂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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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用的是英語,顧莞自然也聽懂了。

江語绮背對着顧莞,于是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聽她淡淡道:“那就再訂一個雙人間。”

前臺姑娘楞了一下,随即曲身一禮,萬分抱歉的樣子:“真對不起,臨近送冬節,來到克拉斯諾亞爾斯克的客人非常多,我們酒店其實已經全部訂滿了。剛才這位女士訂到的房間其實是剛巧有一位客人臨時退訂才空出來的。”

“Thank you!”顧莞接過房卡,向前臺道了謝,左手輕輕撫上江語绮的肩。

這兩天江語绮的情緒不大對勁,她們之間的相處仿佛又回到了踏上金鷹號之前,不是不相識,卻若不相知。

她有心想彌補,卻又不找不出裂縫究竟出在哪裏。

江語绮微微側過身,在她手裏拿走了自己的護照。“我去姐姐房間住。”

“語绮!”顧莞在她身後,捉住了她的手腕,聲線裏顯而易見的挽留。從前在影片中看到酒店大堂裏男主角拉住女主角的手一臉沉痛的哀求,她總覺得是編劇故作煽情,然而今時今日,她竟然也會帶着這樣低婉的語氣,像八點檔的臺詞一般懇求:“是不是我哪裏做錯了。你告訴我,好不好。”

江語绮側身站着,并不回頭。大堂裏來來往往的人,偶爾也會遞過來一個探究的目光。江語绮垂着眼眸,輕聲道:“不是你不好。是我……是我不夠好。”她說着,掙脫了顧莞的手,對跟在身旁推行李車侍應生示意了一下,一徑往電梯間走。

房卡無辜的躺在手心裏,顧莞看着她的背影,在視線中越走越遠,某一個轉彎角,隐入人群中,消失無蹤跡。

江語缤打開房門看見她妹妹的時候,還以為她是和顧莞來彙合的,誰知服務生幫她把行李箱拎了進來,妹妹付了小費,鎖上了房門。江語缤眼裏有疑問,江語绮仿佛挺疲倦的,随意說了幾句話,自己收拾了衣服,往浴室去了。

夜裏顧莞沒過來串門,甚至連電話都沒有一個。江語缤的疑問更甚。休整了一夜,次日醒來發覺妹妹睜着眼睛發呆,江語缤捏捏她的臉,問她怎麽了,她搖搖頭,說剛來不适應,頭疼。江語缤默然片刻,好吧,人艱不拆。

上午九點半,西伯利亞的天空終于蒙蒙亮,三個人約在酒店頂層的自助餐廳裏碰面。江語缤觑見顧莞化了淡妝,十分精致的模樣。可走到跟前仔細一瞧,她眼圈下一片青黑,。她捂了捂眼睛,這兩個人,何苦呢。

尋了個獨處的空子,江語缤逮着顧莞單刀直入的問:“你們倆怎麽回事啊!”

顧莞捧着一杯熱牛奶,憔悴的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前兩天不還好好的?都,滾床單了嘛!”

後邊幾個字,江語缤壓低了聲音。可顧莞還是聽出了八卦的意味,她臉蛋微紅,瞥她一眼,再次搖頭:“沒有啊。”

江語缤咬咬牙,還想說什麽,遙遙望見江語绮拿着餐點回來,她忙閉上嘴巴,一臉正經的模樣。

過了一會回過味來,她反思自己為什麽要一本正經?剛才風向剛剛好,她直接問不就是了。可過了這個村,再要提起這個店,感覺就很別扭了。

四方桌子上鋪了花邊桌布,顧莞坐在一邊,江家兩姐妹坐在另一邊,不鹹不淡的吃着早餐,江語缤說起她來這兒的十來天,白天裏坐着出租車各處轉悠,晚上醉生夢死的泡吧,可是無論是行萬裏路的司機大叔還是見萬種人的酒吧老板,都沒聽說過什麽詭異的失蹤事件。她一面說着一面在随身包裏翻出iPad,劃了劃畫面。“這是克拉斯諾亞爾斯克近三個月,以及近半年的失蹤人口案件,從分布來看,各個區域都有。年齡層也沒有很特別的地方。年輕男子略多一些,可是從往年的案例來看,這也多半和雪地探險有關。”

說到最後,她攤攤手:“所以這半個月,幾乎一點進展都沒有。”

顧莞凝着眉滑動iPad的畫面,網頁上信息不同,俄文英文皆有。半晌她擡起頭,歉意的道:“會不會是我弄錯方向了?他們的試驗基地或者根本不在克拉斯諾亞爾斯克。”

“不。我覺得這裏是有問題的。只是我們沒有找到突破口。”江語缤修長的手指在桌面輕敲了幾下,語氣淡淡的,眸光卻微冷:“如果不是那一次的偶然,我們有誰會想到生命精英工程公司附近的一棟普普通通的酒店裏,竟然隐藏着這麽一個不為人知的單位。”

回到房間,江語缤和妹妹說既來之則安之,克拉斯諾亞爾斯克曾經是前蘇//聯東北空軍基地,滿目蒼夷刻畫了戰争印記,今日想來無甚大事,不如和顧莞出門走走。

任她舌燦蓮花,江語绮自巍然不動。江語缤八卦之心又起,抱着一只抱枕滾到妹妹身邊:“你到底是,怎麽打算的?對顧莞。”

“沒有打算。”江語绮躺在床上,單手覆着額頭。

“你如果對她沒有意思呢,就幹脆說明白了吧。這麽拖着,也不是個事。”江語缤雙手托腮,把臉蛋捧成個花兒:“不過我看你對她也不是沒有意思的意思。對吧。”

若真是放得下,又怎麽可能千裏迢迢從華國同行。真要來西伯利亞,一張機票大半天飛行,何必整個金鷹號呢。

江語绮躺了好一會,江語缤幾乎都以為她睡着了,才聽她的聲音悶悶的在抱枕後頭傳過來:“是我自己的問題。”

江語缤腦袋湊過去。“嗯?”

“我發現我沒辦法……”

“什麽?”

“我沒辦法信任她。”江語绮的手覆到了眼睛上,遮住了大半的表情:“我想我大約還是喜歡她的。一同走過的旅程,她的細心和溫柔,我都感覺得到。可是……可是總會有這麽一兩個細節,讓我想起她曾經,放棄過我們的感情。雖然你說那是迫不得已,可是姐姐,我也沒辦法啊。”

江語缤聽得愣了半晌。

沒有辦法愛到熱切,沒有辦法心心念念,沒有辦法全然信任。無論理由如何充足,妹妹終究都是,受到了傷害啊。

這大約也是記憶損傷的後遺症吧。其實走到今天,似乎并不能都怪顧莞,可是難道就可以怪妹妹嗎?

她嘆了口氣,伸出手,揉揉江語绮額上的軟發。

“傻丫頭。”頓了頓,她側躺到她身邊,像小時候那樣一手摟着她的腰:“那姐姐帶你去玩好不好?不帶那個欺負你的壞女人,就咱們倆自己去。我帶你去葉尼塞河吃秋白鲑,還有科洛姆納軟果糕和圖拉蜜糖餅,甜到齁!你肯定喜歡的。”

“你當我小孩子呢!”江語绮破涕為笑。

“難道你不是嗎?”江語缤睨她。

姐妹倆正鬧着,房門忽然噠噠噠的響了起來,江語绮一聽這節奏就知道是顧莞,和姐姐對看了一眼,又蒙起被子裝睡覺。

江語缤拍拍她的被子,起身去開門。顧莞站在門邊,手裏拿着電話和誰說着話,帶笑的樣子很輕松,眼裏卻示意着,用另一只手指了指話筒。

江語缤一瞬間會過意來。

這是那位關了兩天手機的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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