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留餘慶

留餘慶

“我分明是觸動了吳臨臻心中的往事……”朱津心想，于是屏氣橫心，拜跪在地上:“娘娘，奴婢生死無關輕重，可是孩子是皇家血脈，是傳承國家的希望，還望娘娘留他一條活路啊！”

“我要是能使得上力，定會護着這孩子，你不必擔心我這裏，同為女子，也都做過母親，我哪裏有什麽不明白的呢！”吳臨臻嘆了口氣，指尖隐隐地指向了西邊，“倒是那一位，掌着生殺予奪的權力，連我今日的境地，都拜她所賜。”說到這裏，她的臉上冷了七分，連牙關都緊了；停了一陣，又平靜下來，“罷了，快起來。這孩子，現在在安樂堂住着，也沒有什麽，只是到了該認字的時候，把他帶來，我好歹可以訓導他，和正經入學雖然不好比，卻也較空浪着好些，你說是不是？”

朱津終于放下心來，臉上有了欣慰的神色：“這自然好，還是娘娘見識深遠，想得周到！”

吳臨臻點點頭，褪下一只銀簪，按在朱津的雙手裏，眼裏透着關懷：“今日你來見我的事情，萬不可讓範奉秭跟前的人提起，這簪子是我常用之物，宮外帶來的，只有我院子裏的丫頭認識。孩子若是有什麽急難，只管交給宮中的內侍總管大人，我娘家和大人他是世交，他一定會幫你的。快走吧，膳食班的不是我這裏的人，只怕範奉秭不時知道了，就不得了了。”說着半扶半推地和朱津向門外走去。

朱津将簪子放進袖內，回了前倉。吳臨臻望着她的背影，不由想起當年，自己求着那位送死藥給兒子的端儀時痛苦的心情，眼眶漸漸地濕潤了。腳步一軟，撫着門框跪坐在地上。

晚霞連天，晴月西升，她感到一陣風過耳，背肩乍寒，淚濕裙衫。

範奉秭也望着盈盈晴月，感嘆銅鏡裏自己已是遲暮之年。前幾日冒襄陵親自來送禮，雖然眼看着是俯首貼耳，一副小心謹慎的可憐樣，可看她的衣着打扮，倒像是咄咄逼人的很，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正是青春美貌之年……突然，範奉秭用力推開窗，仰頭大笑起來，窗木撞在框子上，砰砰地響。

“冒襄陵受了這麽多年的恩寵，三個兒子還都沒了……她再年青漂亮，又有什麽用？這後宮，終究是我的；尋遠他，始終放不下我！”她笑着，心中這一番狂辭卻喊得響徹肺腑。

許梁在外間打了個寒顫，範奉秭的朗笑讓她心下一陣奇寒。這麽多年，作為手下為範奉秭賣命，幹這些喪盡天良的事，連半夜在處所睡覺，都會夢到宮妃們喪子的凄慘哭聲。正想着，眼前浮現了朱津和小皇子在安樂堂玩耍的和美景象，心裏才漸漸地轉寒為暖。

“許端儀，你笑什麽？”範奉秭不知何時已站在自己的面前，狐疑地打量着自己的臉。

許梁慌忙跪下：“奉秭娘娘贖罪，奴婢這不是笑，是今夜守夜有些精神不足，打哈欠來着……”此時若不是低着頭，許梁她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将這謊話說出口。

“哈哈……你也不是第一次守夜了，怎麽，年紀也大了不成？”範奉秭玩味地笑着，這個問題，許梁她答也是死，不答也是死。

若說自己年紀不大，便是嘲諷奉秭娘娘；若是說自己年紀大，便是狡辯玩忽職守之罪。這兩條任犯其一，作為一個宮人，都可以直接去自裁。許梁心內暗叫不好，卻一時慌亂不知如何作答。

“楊應宣帶到了！”一位內侍正巧上前通報，看到許梁跪伏地上，額角的汗水不斷地往下流，頓時明白自己來得實在“太巧”，便不言語，只默默地将昭秦引進殿來，戰戰兢兢地垂手退出。昭秦這幾日身上倦怠，懶進飲食，适逢暑氣蒸籠，便每晚早早地休息。今夜卻被範奉秭遣人來請，心下便有幾分不快。此時又正當着範奉秭言語帶怒的當口，不由得多了幾個心眼，陪着小心問了一句：“姐姐這是怎麽了，為什麽和這端儀置氣呢？”

範奉秭向着門角瞥了一眼，沒好氣地沖道：“這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我沒讓出聲，居然在我這裏放肆，不如把送到餘慶宮那裏，讓你和那賤人做個伴，如何？”昭秦一陣語塞，心想她如何對一個宮人竟這麽厲害？再仔細一品，這話中卻有沖着自己來的意思！臉上一白，昭秦失聲叫苦：“萬萬不可啊，姐姐，宮人一時失察冒犯，也是有的；別人不了解姐姐的苦心，還道姐姐心胸狹窄，豈不是有損姐姐的清譽？”一面作勢嗚咽，一面從袖間略觀察範奉秭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