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35.威脅

威脅

聲音，光，一切都被吞噬在了黑暗裏，頭腦從清醒地知道自己活着，到什麽也無法思考的迷惘，直到最後化作了無。

時間變得越來越慢，每一秒都被無限拉長，根本看不見盡頭的絕望會消磨掉所有對于活下去的執念。

祁慈幾乎快要忘記了在這比數千年還漫長的幾秒他是怎麽度過的，四周什麽都沒有，虛無之中空曠的可怕在無限蔓延，只是那種恐懼太過遙遠，在無限的時間裏同所有的情緒一起消磨得再也不剩。

“穿越黑洞的感覺……如何”諾阿祢耶看着雙眼已經失去神采的人，格外愉悅，仿佛他并沒有經歷過剛才那比孤獨了千年還難熬的幾秒。

“陸問君把我送進黑洞，我眼睜睜看着時間被拉得越來越長，這樣的煎熬……我忍受了二十年!”

“哈……你猜，我在裏面，設想了多少種，讓他生不如死的辦法”

對于諾阿祢耶的話，祁慈沒有任何反應，那雙眼睛古井無波，像失去靈魂的人偶，整個人都失去了生氣。

“首領，塞瑪的軍。隊已經到了。”

“打開吧。”諾阿祢耶揮了揮手，剛進來的部下垂着頭退到了一邊，絲毫不敢擡頭直視。

牆角的按鈕被按下後，整個基地的天窗被緩緩拉開，露。出浩瀚無邊的星際，孤寂而冷清。

遠處，正是陸北襲為首的塞瑪軍。隊。

近乎透明的防護罩下一覽無餘，落腳的隕石上空，籠罩着無比巨大的空洞，像是從虛空中撕開一條裂縫般，連光也無法逃出。

塞瑪的軍。隊停駐在遠方，沒有命令不得靠近。如果那是黑洞，一旦進入了坍縮範圍，便無法逃離。

沒有人敢去賭，他們能不能有那個運氣，像諾阿祢耶一樣從黑洞中逃離出來。

科技發展至今，對于黑洞的探索，依舊腳步緩慢，諾阿祢耶的威脅當前，誰也沒有權利讓士兵冒這個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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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讓人活活去送死。

在浩瀚宇宙中，人類依舊渺小如此。

諾阿祢耶牽着祁慈來到了隕石的邊緣，指着下方不敢靠近的軍隊，笑到: “你看，多麽渺小愚蠢的人類啊。”

那雙不知望着何處的眸子緩緩垂下，直至對上了一雙埋藏着無數情緒的眼，那鴉羽似的睫毛顫了顫，忽然回到了人間。

“陸北襲……”

深淵裏亮起了光，将陰翳如數驅散，祁慈剛上前一步，就被一只大手抓着拽了回去，諾阿祢耶掐着他的脖子，對着遠處的陸北襲招了招手，挑釁地威脅着。

“中将!”

張雪想要走過去，被申梓雲攔了下來，她還想說什麽，卻在看見陸北襲不為所動的時候，忽然再說不出來半個字。

祁慈被抓的情報還沒有傳達過來，而駐守在此處不能上前的命令已經下達了，在情報局沒有查清那個類似黑洞的東西到底是什麽的時候，他們是絕對不能靠近的。

不能因為個人感情意氣用事，是他們學的第一課。

軍。艦裏安靜得只剩機器運作的聲音，在這艘軍。艦裏的人，全是陸北襲親手提拔起來的親信，沒有一個人不認識祁慈。

在他們找到諾阿祢耶巢穴的時候，才發現那不過是一塊體積不大的隕石碎片，隕石上只有小小的一個駐紮基地，而基地的正上方，是足以吞沒半個塞瑪帝國的巨型空洞。

沒有人知道這個空洞是什麽，為什麽會在這裏，以及為何那渺小的隕石碎片不會被吸入黑洞，但是諾阿祢耶敢正大光明地出現，敢拿祁慈作為威脅的籌碼，正是仗着着擺到了臺面上的陷阱，也是對整個塞瑪帝國的挑釁。

“你看，他根本就不在乎你。”諾阿祢耶愉悅地眯起雙眼，像餍足的貓兒，以陸北襲那眼神深處的恨意為食。

他果然是在乎這小東西的啊。

真是太讓人愉快了。

祁慈被諾阿祢耶掐得有些呼吸困難，但是他卻一點也不難受，他的心髒上有一雙無形的手，緊攥着讓他無法呼吸。

他想起來了……在那漫長的黑夜裏，究竟是什麽讓他支撐着他活下來的。

不過是想再見他一面。

那麽漫長的時光，曾經最美好的回憶成為了黑暗裏唯一的希望，他只能無數遍地反刍，才能在那一切都吞噬的虛無之中保持最後的自我。

他早就想過，如果從那裏出來，再見到陸北襲時，想說什麽，做什麽，可現在他們的距離太過遙遠，他的聲音無法傳遞，他的想念無法訴說，他可能……再也無法觸碰他這一生，最愛的人了。

夏澈說，希望他能阻止陸北襲做出錯誤的決定，可這個人如他父親一樣，生下來便注定了，是要成為最偉大的英雄。

在決定答應和陸北襲在一起的時候，他就已經有這個心理準備了，他無數次地想象着這一天的到來，以至于真的發生的時候，他已經不會再怪他了。

雙方僵持了片刻，面對着毫無動靜的塞瑪軍。隊，諾阿祢耶的笑容也漸漸變得扭曲起來。他能看清陸北襲緊抿的嘴唇，能看見陸北襲隐忍攥着的拳頭，能看見那恨不得将他剝皮剃骨的眼神，卻等待了半天都不見陸北襲動搖。

他就是要逼陸北襲做出抉擇，故意安排了這出戲碼，可是這棋盤上的棋子，似乎不太聽話。

諾阿祢耶向陸北襲所在的軍。艦發出的訊息邀請。

“陸北襲，你該不會瞎了吧。”那只如蜘蛛般修長的手指輕輕地刮過祁慈脖子上青紫的掐痕， “在M2446星系的時候，你可沒這麽懦夫。”

恢複記憶後的陸北襲，早就将M2446星系的具體情況重新做完了報告，那次戰役中，他們遇到的不是疑似諾阿祢耶的殘黨，而是由紐克曼率領的，諾阿祢耶的勢力。

那時候的諾阿祢耶還沒有蘇醒，但是紐克曼是在二十幾年前就已經确認死亡的，他們利用着不穩定的臨時躍遷點運輸來大量的被改造過的星際海盜，反咬了陸北襲率領的部隊一口。

那些星際海盜全部神色麻木，像提線木偶一樣完全聽從紐克曼的發號施令，完全變成不怕痛不怕死亡的死士，堆起屍山血海消耗着陸北襲這方的兵力。

在不知第幾輪的消耗之後，塞瑪這方彈盡糧絕，被逼上了絕路，而也正是陸北襲，在這條絕路上，親手殺出一條生路，連紐克曼都被幾乎赤手空拳的陸北襲所傷。

最終，紐克曼這邊潰不成軍，從瀕臨崩潰的躍遷點匆匆離開。

援軍抵達M2446星系的時候，遍地狼藉，而陸北襲死死攥着的，是之前莫名丢失的，諾阿祢耶的骸骨。

這段骸骨當年被陸問君帶回塞瑪帝國，作為諾阿祢耶死亡的證明，失竊後再被陸北襲帶回塞瑪帝國的時候，研究室卻發現了這段骸骨上的異常。

只不過短短半年時間，這段骸骨的骨齡，變成了無法計數的——

無限。

可這場戰役中活下來的所有人，包括被帶回的，茍延殘喘的俘虜，全部失去了有關這場消息的記憶，其中陸北襲尤為嚴重，幾乎喪失了兩年的記憶。

失憶并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研究員試圖恢複陸北襲記憶的時候，陸北襲的精神失控了。

陸北襲可以接受這兩年間其他一切的信息，只有一處不可觸碰的禁區——

有關祁慈的一切。

“或許是在M2446戰役中發生了什麽，可能是對方以此人為威脅，讓他下意識地想要避開，因此一旦刺激這部分記憶，患者就會産生應激抵抗。”

陸北襲在恢複中心呆了幾個月，連身上無數的致命傷都恢複了，卻依舊沒有找回記憶，甚至在給予祁慈相關的記憶刺激的時候，産生了暴力傾向。

陸北襲剛能下床，就拔了管子跑去了KS626星系，幾乎是寸步不離地守着，無人能解。

只是這些，都屬于最高保密機密，祁慈根本無從得知。

視頻通話的另一端，陸北襲沒有半點的回應，甚至連眼皮都沒眨一下，只是沉默着，看向遙遠之處的祁慈。

諾阿祢耶被他的無視給激怒了，他本來就喜怒無常，上一秒還愉悅得笑聲詭異，轉眼便掐着那纖細的脖子拽到面前，就用微型光子搶抵住了祁慈的太陽穴，而槍口，正對着祁慈的光腦。

額角傳來冰冷的觸感，幾乎要嵌進骨頭裏，祁慈卻再感受不到半分的恐懼，隔着遙遙的星空，目光細細地臨摹着那堅毅的輪廓。

果然還是不一樣的。

陸上将應該是得救了，戰役結束之後，他們大概就能團聚了，最近發生的，也不只有壞事。

“檢測到宿主生命體征有危險征兆，系統啓動中，請稍後。”

腦海裏，早已被屏蔽的光腦響起了冷冰冰的系統女聲，似乎是夏澈留在他體內的生物芯片啓動了程序。

諾阿祢耶似乎被陸北襲的不為所動給氣得越發暴躁，手指不住收緊，窒息的痛苦讓祁慈咳嗽起來，眼淚擠進眼眶的時候，世界也變得模糊起來。腦海中的聲音卻無比清晰。

或許是太過麻木，溫熱的淚水滑過臉龐的時候，他一點感覺也沒有，只是趁着短暫清晰的時候，最後再看向了那張熟悉的，無數次出現在夢中的臉。

或許這是最後一次了……

真的很想一直，一直看着他，再也不移開。

“是否進入永久休眠模式。”

祁慈微微勾起了嘴角，那雙眼睛帶着柔軟的笑意，整個人都平靜了下來。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清晰而毫無波瀾地答道。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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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BGM:多情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