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周五晚上,向前見所裏沒什麽事情,便準備提前回家,路上收到鐘遠的短信“晚上一道吃飯?”

向前想了想,回複:“好。”

到了那家湘菜館,向前就愣了愣,鐘遠對面坐着一個女孩,25歲上下,打扮得體,笑容可人,鐘遠難得和顏悅色,似乎對那女孩說了個笑話,引得那女孩捂唇笑得前仰後合。

不知為什麽,向前第一個反應是在鐘遠看見他之前,回身鑽回電梯。

游魂般愣了一會,向前到附近星巴克買了杯冰摩卡,然後靠牆站着,腦子裏亂成一團。

生活又和他開了個玩笑,在他以為塵埃落定,可以就這樣和鐘遠兩個人平靜度日的時候,又把鐘遠帶走,留下他一個人。向前猛地喝了一口,苦澀的咖啡從喉間一路竄下去,如同冰刀一般在食道留下刺骨的涼意。

十一月底的B市,北風呼嘯,而向前的手心卻被汗水浸濕,心髒也跳得厲害。

短信又來了,鐘遠在催促,“怎麽還沒到?沒事吧?”

向前看着鐘遠的名字,心裏百感交集,他本來該感到高興的,畢竟鐘遠即将組成自己的家庭,将一切悲慘的過去都抛諸腦後,從此妻賢子孝,團圓美滿。若是鐘建國、向紅還在,一定也會為他欣慰,日後九泉之下,向前見了他們也好交代。

沒什麽不好的,這才算作傳統意義上的皆大歡喜。

可他卻笑不出來,也感覺不到什麽歡喜。

與鐘遠毫無罅隙地做了十多年兄弟,同進同出、同悲同喜,尤其是大學畢業後的這些年,睜眼後閉眼前看到的第一個最後一個人都是鐘遠,早已習慣了對方的存在,像是呼吸一樣,再自然不過,也無法脫離。

又想起邱明之前說過的話,向前扪心自問。

為什麽不願意結婚,也不願意鐘遠結婚?——因為不願意改變如今的生活狀态。

那又是為什麽不願意改變如今的生活狀态?

——習慣了,而且惬意開心,對鐘遠還很依賴。

向前閉上眼睛,猛然回想起當年和朱品如戀愛的時候,除去分手,僅有的幾次情緒起伏都與鐘遠有關,而與朱品如在一起,遠不如和鐘遠在一起自然開心,更談不上什麽依賴。

如果朱品如和別的人在一起,他會有些自尊受傷,可他不會難過郁悶,甚至心下會如釋重負。

而鐘遠和別人在一起,他恐怕需要很久,才能重新把自己從鐘遠的世界裏拉出來,費盡力氣,才能繼續一個人走下去。

向前用手捂住眼睛,人總要面對內心的真實,不管這個真實多麽讓人難以接受,又是多麽的不堪。

鐘遠一看見他就皺眉:“冬天還喝冰的,胃不要了?”

向前聳肩:“路上渴了,順便買的。”

那女生偷眼看他,很好奇的樣子。

向前扯出一個微笑,打量鐘遠:“不錯啊,是弟妹麽?口風可真夠緊的,從來沒聽你說過。”

鐘遠白他一眼:“不是,同事而已。我介紹下,姜猶,這是我哥哥,向前,姜猶,我同事。”

姜猶點頭微笑:“你好。”

向前冷淡有禮:“你好。”

于是便開始點菜,之後邊吃邊聊了些有的沒的,無非是新上映的電影,星座運勢,國際時事,房價物價,等等……

中途姜猶去洗手間,鐘遠低聲道:“怎麽樣?”

向前瞥他一眼,心裏不知道是什麽感覺,只搖了搖頭。

鐘遠嘆口氣:“放低點要求吧,條條框框不要太多,我覺得她比朱品如還強點呢,你怎麽年紀越大,越……”

正說着,姜猶回來了,見他們兩個交頭接耳,頓時有點不好意思。她對向前可能還真的有些好感,便起話題問道:“看起來工作很辛苦啊,畢竟搞科研的,和我們這種公務員不一樣。”

向前聳肩:“其實還好,我是憂郁症。”

鐘遠一口茶差點噴出去,不可思議地看着向前,後者則繼續表演:“我父母親過世的事情,大概你也知道,之後我就一直不太走得出去。睡也睡不好,每周還得去見心理醫生。”

姜猶的表情僵了下:“這樣啊,那你得好好注意了,心理疾病也不能疏忽。”

“是啊,”向前給鐘遠夾菜,給他使個眼色,“尤其是知識分子,我們同事,不到四十歲過勞死的好幾個,要不然人家怎麽說呢,中國知識分子平均年齡不過58.前不久吧,十八所還有一個帶頭人,才三十多,不也就腦梗……”

“行了,”鐘遠打斷他,強笑道,“哪有你說的那麽誇張。”

可惜大勢已去,姜猶的臉上滿是同情,但繼續相處的意思,倒是一點沒有了。

回去的路上,鐘遠恨鐵不成鋼:“向前,不要告訴我你平時相親全是這種态度,要是能成才怪呢!”

“我不想談對象了。”向前頭靠着車窗,閉上眼。

正好堵車,鐘遠幹脆挂了P擋:“理由呢?”

向前不想說話,就幹脆不回話。

鐘遠盯着他看,像是要看進他的靈魂深處裏去。

向前被他盯地不自在:“話說回來,這個事情,你倒是沒必要管我,你看,我不是也沒逼着你相親麽。”

“不一樣,”鐘遠重新挂檔,車如同蝸牛般前行“我答應過你媽,要好好照顧你,既然說了,就要做到。”

“她并沒說要我找對象吧?我現在過得就很好,不需要怎麽改變,如果你非要逼着我去找對象結婚,那我才是過得生不如死,郁郁寡歡呢。”

鐘遠快被氣笑了:“照你這麽說,全中國十億人都生不如死?”

向前很篤定:“相親是最不科學的一件事情,我爸我媽當年就是介紹認識的,最後不是也不合适,就離了麽?再說了,照你這個說法,倘若鐘爸爸當時能說話的話,估計也會拜托我照顧你的,照你的邏輯,我是不是也可以幫你張羅?”

“不存在這種假設。”鐘遠神情陰郁,“何況很久以前我就和你說過,我是真的不感興趣。”

向前沖口而出:“如果你是無性戀的話,那我就是同性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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