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京城之外

京城之外

京城總是死氣沉沉。

穆一麟來到《君臨天下》游戲中時，皇位的争奪剛剛結束。逢宸帝——頂替了十八皇子的南以音心力交瘁，在後宮的那些日子腐蝕了她的身體，上好的藥品吊着她的命，卻是早早撒手人寰。

南以音駕崩得突然，沒有任何一位皇儲在足夠手段和資格坐在那把椅子上，總有皇子成為皇帝，也總有皇帝死于非命，甚至沒有撐到登基大典。

持續了十幾年的勾心鬥角讓夏國的百姓苦不堪言，群龍無首，哪怕是有抱負的朝臣也無法大展拳腳。

直到玩家的到來，強盛如他，這皇位之争才算是落幕。

然而權力傾軋的後果，就是百姓生活的困苦。

剛穿進來的時候，穆一麟看着不超過兩位數的年均産值唉聲嘆氣。彼時外國都是四位數起步，最高的逼近六位數。

第一次，穆一麟看見血紅色的天空。

不知道為什麽京城的空氣如此奇怪，要是這是個戰争模拟器，估計泡在京城空氣中的穆一麟會發現自己的血量在-1-1-1-1。

也幸好《君臨天下》并非戰争模拟器，系統的存在讓穆一麟有足夠的時間摸索游戲本質，才一點點将夏國發展起來。

看着年均産值突破七位數，穆一麟心裏的自豪感快要漫出來。雖然礙于人設不能與其他人分享自己的喜悅，但沒關系，穆一麟很開心。

怎麽可能會有人不喜歡開荒呢？

……不過開荒之後，就是漫長的長草期。

《君臨天下》的游戲場地只做了京城相關，京城之外的地圖是一片空白。

穆一麟站在京城城門口，外邊什麽都沒有，灰蒙蒙一片看不見任何東西，與色彩亮麗的京城形成鮮明對比。煙火在城牆上方升起，映亮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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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嘛，沒有宵禁，穆一麟可以看見不斷有馬車從城外駛進來駛出去。穆一麟嘗試着邁動腳步，還是被攔在京城之內。

一堵看不見的空氣牆杜絕了穆一麟離開京城的可能。

“你在看什麽？”侍衛問他。

侍衛有點兒沒大沒小，背地裏的身份是江湖上前來暗殺皇帝的俠客。雖然穆一麟自認為自己這個皇帝當得不錯，但民間對他“暴君”的形容也沒有問題——畢竟最開始的诋毀之詞就是從穆一麟這兒流傳的。

“沒什麽。”穆一麟移開目光，看着侍衛與衆不同的對話框，“我在想是不是應該吃湯圓。”

對話框很漂亮，不像其他人一樣樸素簡約，反而是有着牽牛花點綴的外框。穆一麟上手去摸的時候，還能留下一手的芬芳。

也是為此，穆一麟将忠誠值-999的表面侍衛實則刺客留了下來。

侍衛點頭：“應該。”

說着，一道寒光劃開了穆一麟的脖子。

麒麟十年除夕，宣新帝遇刺，神明降下怒火，将刺客就地正法。

時間過去一百九十年，穆一麟早就不記得侍衛的立繪是什麽，但穆一麟還是記得當時發生的事情。

沒辦法，第一次受傷，總得印象深刻一點。

也是那個時候，穆一麟才真正知道威望差距過大會有怎樣的可怕下場。

npc說到底也只是一串數據，敢于第一個刺殺他的刺客屍首被葬在城門外，穆一麟想去祭拜都沒有法子。

沒關系，沒關系，穆一麟這樣安慰自己，玩家的潛力是無限的，他總能找到辦法離開京城，去外邊看望侍衛的。

——當時他從未想過，自己會被困在游戲兩百年，也沒想過自己竟然沒辦法離開京城。

天上地下水路陸路他都試過了，甚至有趁着自己四肢沒有反應過來時将它們截取，丢到京城外邊去。最終的結果除了讓他躺在床上十幾年之外，并沒有任何收獲。

漸漸地穆一麟也就放棄了，看不到任何正面反饋的事情總容易讓人挫敗。

——直到今日。

“……這裏是？”穆一麟看過金燦燦的草葉，看過女子金色燦爛的衣裙，看着任書若。

這裏絕對絕對，不是京城。

見他醒了，方才還和人争吵的任書若立刻啞了聲，悶悶地道歉：“抱歉，之前沒有調查清楚，擅自聽信謠言認為你是暴君還想着刺殺你，你懲罰我吧！”

說着，他拿出了長長一根棘條，只等着穆一麟來教訓他。

穆一麟昏迷已經有将近三天了。

這些天裏，在柳笑否和京城其他意識到不對勁之處的人的調查下，穆一麟的功績終于被重視，民間的“暴君”稱呼雖然還存在，但侮辱的性質打打減少，在宣傳作用下，不少人甚至認為這是誇獎，是他們宣新帝具有手腕的象征。

得知真相的任書若差點兒沒給自己愧疚死，尤其是見到床上生死不知、被金色女生說“身子在閻王殿前左右橫跳”、唇色泛紫的穆一麟時，任書若更是萌發了不若以命抵命的想法。

天知道他背地裏究竟罵了穆一麟多少回啊！

分明、分明穆一麟……不不不，分明宣新帝為國為民，從來不聲張自己做了什麽，雷霆手段整治敢于擾亂朝廷欺壓百姓的人，他之前腦子抽了才會認為宣新帝是暴君吧？！

“陛下，請随意處置我。”任書若淚眼汪汪。

自己之前甚至對宣新帝沒個好臉色……完了，自己真是罪孽深重啊啊啊啊啊啊啊！！！

金色女生一把推開任書若，罵罵咧咧道：“幹什麽幹什麽，我的病人還病着，你硬是要這時候湊上去讨嫌嗎？”

專業的事情還得專業的人來，金色女生一下子說了一長串病人修養注意事項，不能久卧、不能久坐、不能久站，不能進食生冷刺激性食物，不能……

恍惚間，穆一麟還以為自己回到了現代。金色女生這些祝福和醫院裏治病救人的白大褂們沒什麽兩樣。

“所以……這裏是哪裏？”穆一麟又問一遍。

任書若總算從“自己沒有真的害死一位好帝王”的欣喜中脫離，認真回答他的問題，道：“這裏是秋樹樓，你應該聽說過吧？江湖四大樓之一。”

穆一麟沒聽說過，江湖屬于《君臨天下》游戲中未完成還在測試的板塊，穆一麟身為普普通通抽取到了測試服資格的從未入坑玩家，自然沒有任何途徑了解。

但系統會忠實地将一切展示給他，讓他迅速掌握當下狀态。

簡單來說，秋樹樓就是搞陣法的高級女子部門，不接受任何外來勢力的駐紮，但同時與外界保持一定的聯系，憑借領導者的聰明才智發展壯大，與江湖其他門派交情算不上好，但也無冤無仇。

至于這位醫術高超，穿着波西米亞風格衣裙，說話像現代人的金色女生，則是秋樹樓的樓主，欠了任書若一個人情的正主。

“陣法？醫術？”

金色女子哀嘆這群人的無知，倒也不吝啬傳播自己的知識，大大方方道：“不要以為陣法和醫術差別很大啊，它們是觸類旁通的關系。”

在秋樹樓的人看來，天地萬事萬物都遵循陣法之理，看似兇險至極的陣法也一定藏有一處生門，看似即将嗝屁的人也一定有拯救的辦法。只要能夠找得到人體的“生門”，她們就能利用陣法之理實施救治。

穆任二人聽得雲裏霧裏，只覺得好像有知識不着痕跡地劃過了光滑的腦子，而較為柳笑否若有所思，似乎有所收獲。

“你？”穆一麟還想多說什麽，但方方開口就被金色女生壓回去。

金色女生道：“好好休養別說話，病患要有病患的自覺。知不知道多少傷痛遲遲不好就是因為有你這種不聽醫囑的人存在啊。”

感受着體內血液的流動，和之前78%人設進度時遭受懲罰之後不同，他此刻的血液循環暢通無阻，全然沒有堵塞。

但他這次的人設進度已經跌到了50%之下，懲罰力度斷然不會比之前輕。

由是，只可能是這金色女子幫了他。

看出穆一麟心中所想，金色女子淡淡道：“啊是我救了你，但報酬得他來付，你就躺着享受吧。”

金色女子指着任書若。

任書若一頭白毛焉答答的，見穆一麟看過來，點點頭，示意自己得出去還債。

人情是人情，任書若的人情用來解決趙家密室中的陣法了，而救治穆一麟，則是另外的價錢——

任書若、柳笑否需要在秋樹樓留一段時間，幫助秋樹樓的人們鑽研陣法，什麽時候金色女生的大弟子能夠突破迷障，什麽時候他們能夠離開。

順道說一句，柳笑否并沒有答應這件事情，但誰叫他與任書若是損友呢？任書若簡簡單單一句話，就把柳笑否給賣了。

穆一麟眨眨眼，道：“我想……”

然後又被金色女生按回去。

“別動，別說話，你想出去曬太陽讓任書若帶着你，你別說話，你也別動。你別說話，你也別動。你別說話，你也別動。站那兒發呆幹嘛？滾過來搬輪椅！”

最後這句話是對着任書若說的。

任書若手中棘條還沒放下，期期艾艾往穆一麟這裏遞了遞，貌似很想被他鞭笞的樣子。

穆一麟謹記遺囑，小幅度搖搖頭，眼睛一刻不曾離開窗外。

得到赦令，任書若心情肉眼可見變得雀躍，二話不說給穆一麟報上輪椅，推着他一溜煙跑去了外邊。

外邊是大片大片的金色，陽光與翠綠的竹林交相輝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