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不知不覺中,齊半靈入宮已然兩個多月了。

而據北邊傳回來的消息,陛下設伏捉了鞑靼右部的王弟渾察兒,又奇襲了鞑靼小王子胡圖魯後方大營,把鞑靼生生打退到了草原另一頭去了。

大戰告捷,陛下也未曾久留,留下駐守大将後便班師回朝,據說不日便會抵達大都了。

鳳栖宮裏,齊半靈坐在妝臺前,幾個宮女幫她盤着頭發。

她們從尚儀局被撥過來前,宜妃召進瑤華宮親自“指點”過。面對一個沒有娘家的殘疾主子,和一個宮裏都說深得聖寵,又是越王親侄女的寵妃,不少人都蠢蠢欲動了。

幾個年長的私底下都念叨,若是新皇後入宮後和宜妃奪掌宮之權,不就是她們向宜妃表衷心的機會了?

可誰料,這位新皇後入宮後,也不見去和宜妃争,每天堅持去壽安宮晨昏定省,又見來請安的妃子。除此外要不就是去霞安宮看八公主,要不就和倚綠姑娘和應姑娘單獨待在偏殿裏,不知道在倒騰些什麽。

這也罷了,不知為何,新皇後一個涼涼的眼神過來,她們就總覺得後背發麻,好似她看穿了什麽似的。

她們沒了瞎蹦跶的機會,只能好好跟着這位主子。

這兩個月以來,一直太太平平的,還真沒人敢無事生非。

倚綠從外頭進來,低聲回禀齊半靈:“娘娘,順嫔娘娘那邊來人說身子還是沒大好,怕是不能來請安了。”

齊半靈對着鏡子正描着眉,聞言一笑:“自打北邊傳來了陛下即将凱旋的消息,順嫔的病似乎就沒好過。”

倚綠心中憤恨,這個順嫔,平日看着咋咋呼呼的,心眼跟個蓮蓬似的,多得很呢!

自知道陛下要回來就開始裝病,不就等着陛下班師回朝後多憐惜她幾分嘛!

可殿內還有那麽多宮女,倚綠自然不會像和齊半靈單獨待在一起時那般随意開口評價順嫔。

她臉上便不顯分毫,只回道:“順嫔娘娘身嬌肉貴的,的确少出來走動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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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半靈放下眉筆,又拿起胭脂稍稍往兩頰撲了撲。

只略施粉黛,她臉上便瞧着氣色更好了。眼波一轉,雍容絕麗。

她對着銅鏡照着臉,一邊吩咐身邊的倚綠:“你去開庫房,多挑些用的玩的,今兒晚點時候,本宮去順嫔宮裏瞧瞧她。”

倚綠屈膝應是,便退下了。

她從庫房裏忙完出來,就瞧見一個宮女從寝殿出來匆匆往外走。

倚綠本想問她去做什麽,可見那宮女一溜煙出了鳳栖宮,她皺了皺眉,終究沒叫住她。

雖說齊半靈早吩咐了今兒要去順嫔宮裏,可她先去八公主宮裏呆了許久,待陪八公主用了晚膳,這才悠悠朝順嫔宮裏去。

順嫔所居的瑰延宮本應已關了宮門,可齊半靈坐着四人肩辇到的時候,卻發現她一反常态宮門大開,似乎還多了不少宮人在裏頭。

“這是怎麽了,如此熱鬧?”齊半靈一邊柔聲問着,一邊給倚綠使了個眼色,讓她前去叫門。

門口守着的小太監見到齊半靈過來了,似乎有些意外,甚至還有些懊惱。

可倚綠都讓他進去通報了,他自不敢真當面對齊半靈有半分怠慢,連忙朝裏小跑着去通報了。

倚綠看着那小太監的反應,總覺得不對勁,走回來湊到齊半靈身邊悄悄問她:“他做出那副模樣作甚,難不成天剛黑,順嫔娘娘就已經睡了?”

齊半靈也有些摸不着頭腦,只搖了搖頭,便又擡頭看向瑰延宮內,等着小太監回報。

沒一會兒,那小太監就又小跑着回來了,給齊半靈行了個禮說道:“皇後娘娘,陛下請您進去呢。”

陛下?

齊半靈和倚綠對視一眼,心裏都有些驚訝。

昨兒還說在路上呢,這都沒等人出城相迎,居然已回了大都,還到了順嫔這裏?

只疑惑了一下,齊半靈便被兩個宮女扶着上了輪椅,随後便進了瑰延宮。

瑰延宮西偏殿內,裴亦辭果然坐在上首。

他竟還穿着戰袍,大馬金刀地坐着,頭發簡單地豎起,沒有戴冠,只用一根玉簪固定着。

齊半靈上回見到裴亦辭,還是去歲臘月她剛回大都的時候。

那時梅林邊燈光雖暗,可裴亦辭生得好,齊半靈不自覺地就記住了他的長相。

這回再見,齊半靈就發覺裴亦辭似乎比上回更瘦了些,眉目間也更淩厲了。

順嫔魏以蓮便坐在裴亦辭身邊,臉上半點病容也沒有,一點都不像病了許久的樣子。

她穿着碧色的宮裝,雙頰緋紅,看上去既欣喜又羞澀,偶爾還偷偷瞟裴亦辭一眼。盡管裴亦辭一個眼神也沒多給她,也讓她心中暗喜不已了。

齊半靈只粗粗掃了裴亦辭一眼,便垂下頭,由兩個宮女一人一邊攙扶着行了禮。

雙膝跪地的時候,她雖低着頭看着面前的地磚,卻覺得有一道視線直直釘在她背後,似乎要看穿她似的。

可等她行完了禮又坐回輪椅上,那種感覺卻不見了。

齊半靈擡頭瞧了眼,就見裴亦辭低頭喝茶沒在看她,魏以蓮一直盯着她,好像很是不滿似的。

沒等齊半靈開口,魏以蓮已經用帕子捂住嘴呵呵一笑:“皇後娘娘,您來得可真巧,陛下可不就在臣妾這兒嘛。”

倚綠站在齊半靈身後,聞言蹙了蹙眉頭。

順嫔這話說的,好像齊半靈知道陛下在這裏,故意争着出頭似的。

這叫什麽事兒!

她不裝病那麽久,姑娘怎麽可能帶那麽多禮物來看她!

倚綠低頭看齊半靈,就見她臉上從容,柔聲說道:“本宮聽聞你卧病多日,便備了些禮物,打算來看看你。”說着,她又看了眼裴亦辭,垂眸道,“既然陛下也在此,順嫔又安好,那臣妾便不打擾了。等底下人放下禮物,臣妾便告辭了。”

魏以蓮一聽,臉上毫不掩飾地露出了喜意,剛要應下,卻聽身邊的裴亦辭忽然開口了:“無妨。皇後既然來了,喝杯茶再走也不遲。”

魏以蓮想開口趕人的話到了嘴邊,被裴亦辭一句話堵了回去,心裏不免有些懊惱。

可畢竟裴亦辭還在她身邊,她也不想表現得太小心眼,便指了個宮女随口吩咐:“你愣着做什麽,還不趕緊給皇後娘娘看茶!”

齊半靈雖心裏有些驚訝,可還是謝了恩,便被倚綠推到一張小幾旁邊坐着了。

見齊半靈不開口,魏以蓮有些忍不住了,輕輕拽着裴亦辭的袖口撒嬌:“陛下,臣妾剛剛和您講到那兒了……是了,那陳國公夫人就趕緊跑過去,看到自家姑娘躺在那登徒子懷裏,兩眼一翻就要暈過去了……”

齊半靈坐在那兒,一邊喝茶,一邊看着魏以蓮拉着裴亦辭說了大都七八家貴胄的家長裏短情仇愛恨。

裴亦辭一手捧着茶盞,也沒看魏以蓮一眼,就盯着手裏的茶盞出神,不知道有沒有在聽魏以蓮說話。

魏以蓮絲毫都沒發覺裴亦辭走神了,嘴上依舊說個不停。

齊半靈好容易等着魏以蓮說累了,連忙插話道:“順嫔這裏的茶真不錯,本宮往後可還要來沾沾光。今兒不晚了,本宮也不便打擾你,這就告辭了。”

魏以蓮還打算再和裴亦辭講講嘉儀縣君那個閨女的奇聞異事,見齊半靈要走,心裏一喜,嘴上還是裝了裝樣子:“皇後娘娘這就走了?既喜歡,留下來多品品也無礙的。”

“不了,本宮晚上不能多喝水,夜裏起夜不方便。”齊半靈柔和地笑了笑,又朝裴亦辭一躬,“陛下,臣妾告退了。”

裴亦辭一句話沒說,只捏了捏手上茶盞的蓋子,漠然地望着齊半靈。

齊半靈半點也不驚訝,由着倚綠推着她出去了。

魏以蓮等齊半靈走了,樂呵呵地轉頭去看裴亦辭,卻見他正看着門口,好像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

“陛下在看什麽?”

魏以蓮有些莫名其妙地順着他的目光朝門口看去,就見門口空蕩蕩的,齊半靈早離開了。

她一笑,陛下一回宮,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就來了她這裏,現下有些累了也理所應當,便想接着說嘉儀縣君家閨女的故事給陛下放松放松。

卻見裴亦辭倏地起身,淡淡看了她一眼:“你身體還未大好,還是早些歇息為好。看你有精神說那麽多話,朕也算放心了,這便走了。”

魏以蓮有些無措,她話還沒說完,陛下怎的就走了?

可見裴亦辭沒絲毫停留便往外走,她連忙站起身行禮恭送。

待裴亦辭也離開了,魏以蓮從身邊宮女手中接過一杯茶來,猛灌了一口:“哎呀,可渴死我了!”

她身邊的掌事女官從後頭上來,笑着恭賀她:“恭喜娘娘,陛下一聽聞您微恙,回了宮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就來您宮裏看您了呢。”

魏以蓮心裏也不免得意,壓低聲音說道:“人家都說宜妃獨得聖寵,本宮看倒不然。你瞧,陛下還是惦記本宮的。”

想起陛下從下午一直陪到她用完晚膳,魏以蓮心裏就甜滋滋的。

就連剛剛陛下只丢下一句話便起身離開,她也不放心上了。

陛下剛回大都,肯定一堆事兒要忙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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