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齊半靈怎麽也想不通, 這好端端的, 裴亦辭也跑來行宮做什麽,簡直像黏在她身後跟來似的。

她見裴亦辭額上還在冒着汗,更是納罕。

七月天的午後最熱, 她怕暑, 為了避日頭一大早就出宮過來了。

怎麽裴亦辭還頂着這麽毒的太陽往行宮跑?

身為皇後,她自然也不能坐視裴亦辭在那裏熱得冒汗, 便親自拿了個茶盞,從右手邊水壺倒了杯溫茶。

可她還沒把溫茶遞給裴亦辭呢, 又愣住了。

只見裴亦辭拿過她左手邊的茶杯, 将裏面的茶水一飲而盡。

齊半靈咽了咽口水:“……陛下,這是臣妾的茶杯。”

裴亦辭唔了聲,微眯着眼睛望向她:“朕知道, 怎麽?”

“沒事沒事,陛下一路來辛苦了。”

齊半靈一邊恭維他,一邊偷偷觑了眼他的臉色。

大概是坐下緩了口氣又喝了茶的緣故, 裴亦辭的臉色比剛來的時候好了不少, 周身那股唬人的煞氣也收斂了不少。

齊半靈見他心情好了,趁着機會又問了一遍:“陛下此番來北郊行宮,想來是有要務在身?”

見裴亦辭似乎沒有回答的意思, 孫祿連忙上前打了個圓場:“回皇後娘娘的話, 陛下近來喉疾不适,太醫院的周院判說,若是陛下來溫泉池療養一番, 更有利于康複。”

齊半靈蹙了蹙眉。

這溫泉池還能治喉疾?她怎麽從未聽說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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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前幾日裴亦辭來鳳栖宮的時候,她還替他診過脈,那會兒他脈象平和,不像是患了病的樣子啊。

莫非這幾天咳得多了,咳出喉疾來了?

齊半靈忍不住悄悄打量了一下裴亦辭,他脊背挺直,身量又高,就算坐在椅子上,也像棵青柏一般挺直。

她心裏嘀咕,這陛下好歹也是戰場上拼殺過的人,看起來也是又高又壯的,怎麽人在宮裏閑下來了反倒嬌滴滴的,咳個兩天也能咳出毛病來。

裴亦辭早就發現齊半靈偷偷看他了,唇角幾不可見地勾了勾,剛要說話,卻聽齊半靈接着問他:“陛下此番過來,可有随行太醫?”

他怔了下:“沒有。”

齊半靈關切道:“太醫們還沒來得及趕來嗎,喉疾不好耽擱,還是早治早好,才不容易落下病根。”

裴亦辭卻反問她:“看來,皇後很希望朕早點離開行宮?”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雖然齊半靈催裴亦辭找來太醫好好治喉疾,的确懷着一點讓他早點痊愈早點離開行宮的心思。

可她自然不會承認裴亦辭一下說中自己心事了,連連否認:“臣妾是為陛下龍體着想,臣妾身為陛下的妻子,自是時刻挂心陛下。陛下一日沒能痊愈,臣妾便也一日提心吊膽的。”

裴亦辭看到她一雙黑黢黢的桃花眼直直望向自己,眼眸中竟隐隐約約映出自己的臉來。

明明知道她心裏必定沒有嘴上說的那般真誠,可他的心情莫名好了許多,眼角也染上了和她一般的笑意:“皇後這麽說了,朕必定好好養病。”

他又看了眼自家皇後,接着說道,“朕走得匆忙,沒吩咐太醫随行,便也不必勞動他們了。往後在行宮,便由皇後替朕診脈。”

齊半靈欲哭無淚。

這給皇上看診可不是什麽容易的差事,不僅每回都要将脈案存檔,用藥的方子一兩一厘都是要幾個太醫一道謹慎斟酌的。

她雖曾在渭州義診多年,可太醫院的門道,她連門框都沒摸到過呢。

不管怎麽想,齊半靈也覺得自己做不了這些,只好推辭道:“陛下,臣妾醫術不精,不敢在太醫院諸位大人面前班門弄斧,還是請太醫們過來為陛下看診。”

裴亦辭脫口道:“朕聽聞皇後在渭州聖手慈心的名聲可不小,且昌寧的痼疾也是多虧了皇後才得以好轉。何故朕要你替朕看診,你卻多番推辭?”

齊半靈聽着有些困惑,陛下是從何處知道她在渭州的名聲的?可再轉念一想,當時的冊封使鄭綏的确也在渭州呆了兩日,大抵是從鄭綏那邊聽來的。

她無奈道:“陛下,不是臣妾不願,實在是臣妾能力不濟。且不說用藥的功夫不及太醫院的諸位大人,就連脈案,臣妾也從未寫過啊。”

她想起上次在鳳栖宮替裴亦辭把脈的事情來,又道,“就拿前幾日來說,陛下喉嚨不适,臣妾替陛下把了脈也未曾發現異樣。若是經驗老到的太醫,定能有所察覺。”

“昌寧的病,臣妾也是在渭州恰巧遇到過類似的患者,見過高人開方,這才知道如何對診下方。太醫院的不少大人都是杏林世家出身,論起養生保健的門道,臣妾再修煉十年也比不過呀。”

裴亦辭坐在那裏,聽着齊半靈就這麽有理有據地把自己說的話一一駁了,冷冷沉聲道:“總而言之,你就是不願替朕診脈?”

齊半靈本就只是不想惹麻煩,一見裴亦辭又沉了臉色,連忙改口:“但是,既然陛下有命,臣妾自當肝膽塗地,不負陛下所托。”

不過診個脈,哪需要肝膽塗地了。

裴亦辭的唇角又微微勾了勾,看向齊半靈的眼神也帶了點無奈。

她插科打诨的本事,這麽多年可半點都沒變過。

可裴亦辭的模樣,在齊半靈看來卻詭異無比。

這皮笑肉不笑的,不會又在琢磨怎麽折磨她?

卻聽裴亦辭又說:“你也不必寫那些脈案,每日按時幫朕診脈便可。”

齊半靈聽他這麽說,心裏松了口氣,垂首應了:“臣妾知道了,多謝陛下體恤。”

孫祿本站在倚綠身邊,看着裴亦辭和齊半靈這一來一往的,吓得冷汗涔涔。可他又見齊半靈答應了替裴亦辭診脈後,裴亦辭的心情似乎不錯,便趁機上前問道:“陛下尚未用午膳呢,要不現在再讓人上幾道菜?”

裴亦辭看了看桌上的菜色,估計齊半靈也沒吃幾口,便道了聲“不必”,便拿起自己面前的碗筷悠哉哉吃了起來。

齊半靈看着裴亦辭就這麽一口一口吃着桌上的菜,盡管動作優雅,可速度卻不慢,忙也拿起自己面前的碗跟着吃上了。

她還沒吃飽,別到時候連根菜葉子都沒剩下。

待用完了午膳,宮人們很快把飯廳的桌面收拾幹淨了。

平日到了這個點,齊半靈都要午歇的。

過去用完午膳,齊半靈還能讓倚綠推着她在園子裏逛逛消消食再去睡覺。

可今兒午膳本就用得晚,吃完就差不多到午睡的時間了,她耷拉着眼皮,有些昏昏欲睡。

可裴亦辭還泰然自若地坐在那裏,齊半靈也不好意思先開口說要去睡覺,想了想才問:“陛下用完膳,是不是打算去批折子了?”

裴亦辭一看她困倦的樣子,就知道她在想什麽了,不由覺得有些好笑,嘴上卻說:“皇後賢德,倒也管起朕的行蹤來了。”

“不敢不敢。”

齊半靈突然想起昨天晚上,自己一提讓裴亦辭去宜妃那裏,他就大發雷霆的事情來,連忙擺手否認,“臣妾只是想着,陛下早朝晏罷,勤政愛民,就算來行宮療養也不會耽誤政事,故有此一問。”

這都能拍上他的馬屁,裴亦辭強忍住唇角的笑意,故作嚴肅:“不急,最近海晏河清,天下太平,本就沒多少折子,朕來之前便批完了。難得來趟行宮,朕倒也想四處轉轉。”

他轉頭看她,“皇後可要一起嗎?”

這、這是徹底不讓她午睡了嗎!

她心思一轉,笑着朝對裴亦辭說:“陛下,日頭正毒,您喉嚨不适,還是不要在午後出去閑逛為好。”

見裴亦辭不語,她連忙朝着倚綠使了個眼色,接着說道,“對了,臣妾先替陛下請個脈。”

倚綠趕緊從随身帶着的小包袱裏掏出脈枕放在桌上,立馬又退了回去。

裴亦辭面不改色地擡起左手捂住嘴咳了咳,這才把右手放在脈枕上:“皇後替朕好好瞧瞧,朕這咳疾怎麽幾日都沒好呢。”

他話音剛落,就感覺齊半靈微微發涼的指尖落在了自己手腕上。

怎麽這麽熱的天,手還這麽涼?

他下意識去看齊半靈,就見她微閉着眼睛,長長的睫毛在她眼下印出一片陰影,看起來安靜極了。

他呼吸一窒,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

這時的齊半靈心裏也奇怪。

裴亦辭的脈象和前幾天她診過的一樣,半點問題也沒有,怎麽太醫院的周院判會說他有喉疾?

畢竟有太醫院聖手在前,她當然不好說是人家誤診了。

她略思索一番,才說:“陛下,您的喉疾不是很嚴重,臣妾倒覺得還不需要用藥,畢竟是藥三分毒,為了小小的喉疾傷了肝腎,反倒不美了。”

裴亦辭聽着她的話,越發覺得有趣。

現在的齊半靈,不僅醫術精進了,連太醫院那幫人打太極拳的功夫都學了八分像。

他唔了一聲,似是想起了什麽,正色看向齊半靈:“正巧,朕可以和皇後一道去泡泡溫泉。”

作者有話要說: 小齊:還讓不讓老娘午睡了=凸=?

小裴:嗯…以後你晚上睡不夠,下午可以多睡會

小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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