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讨伐越王的大軍南下後, 大都複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畢竟越州離大都千裏之遙, 除了家裏有男丁随軍南下的, 普通百姓也顧不上關心南邊的戰事。

而越王謀反一事,卻成了大都臣民茶餘飯後的談資。

畢竟越王這好好在大都的藩王不做,悄沒聲地造了反, 總能引起一些好事之人的好奇心來。

齊半靈在宮裏,總惦記着前線的姐姐。裴亦辭似乎也知道她的心思,每每前線有戰報傳來, 裴亦辭總會私下裏告訴她一聲。

想到獨自在家裏的母親也會擔心在前線的姐姐,齊半靈便請了旨,把母親接到鳳栖宮住了幾天。

林幼霞從來是不贊成齊淺意上戰場的, 但她知道, 自己管不住這個女兒。

林幼霞在鳳栖宮住的這幾日,齊半靈有時候會将捷報告訴林幼霞。林幼霞雖然不懂戰場上的那些事兒, 但是知道齊淺意一切順利,她也算放下了心。

而大軍南下後, 裴亦辭每日雖還是忙到晚上才回鳳栖宮,但比起之前深更半夜才能休息的日子,也算得上清閑一些了。

夜裏, 裴亦辭遣退宮人同齊半靈獨處的時候, 不管齊半靈怎麽同他解釋今日應白芙已經替自己按過腿了,還是堅持要替她從頭至尾耐心地再按一回。

對此,裴亦辭永遠振振有詞:“自打朕給你按了腿,你都比之前恢複得快了, 自然是朕繼續替你按腿更有用。”

齊半靈無奈。

同樣的穴位同樣的手法,應白芙和他按的哪有什麽差別?

齊半靈想起之前應白芙說的“教會徒弟餓死師傅”來,心裏小小哼了一聲。

裴亦辭也真是的,被應白芙教會了這些,還嫌棄起老師來了。

可不知為何,想到這裏,她心裏也有些甜滋滋的。

替她按完了腿,裴亦辭才會抱着她躺回床上,随後自己也跟着熄燈上床,輕輕摟着她哄她睡覺。

這人……怎麽跟哄孩子似的?

齊半靈皺皺鼻子。

可時辰也不早了,她實在太困,裴亦辭輕輕拍着她的背,更是讓她倦意很快襲來。

還沒等齊半靈來得及抗議,她已經阖上眼睡着了。

聽着齊半靈漸漸均勻的呼吸,裴亦辭無聲嘆息,兩只手卻一動都不敢動,生怕一個不小心驚醒了沉睡的齊半靈,只慢慢偏過頭,接着朦胧的月色沉默地看着她的睡顏。

裴亦辭如今的轉變,齊半靈哪能看不出。

如今除了擔心南邊前線的齊淺意,齊半靈其他事都一切順遂,連氣色都比過去好了許多。

甚至在鳳栖宮伺候的小宮女都發覺,皇後娘娘最近臉上的笑容都多了不少。

不知不覺的,齊半靈每天夜裏也開始期待裴亦辭的到來。

而白天,她也在倚綠和應白芙的幫助下開始進行站立複健了。

但是齊半靈都在輪椅上坐了八年了,哪是說站就能站得起來的。常常是倚綠和應白芙的手一旦松開,她就支持不住要倒下了。

應白芙怕她訓練過多反倒傷筋動骨,每天只早上和下午讓齊半靈練練,時間也不敢太久。可就算如此,齊半靈還是每回都疼得渾身冷汗。

八公主自從開始練劍舞後,每天累得早早歇下,起床也比往常早多了,便正巧撞上了在複健練習的齊半靈。

看到齊半靈還有希望再站起來,八公主開心地不得了,争着要陪齊半靈一起練。

“皇嫂,之前我生病,你每天都去我那裏看我陪我吃藥,皇嫂現在那麽辛苦,我當然也要陪着皇嫂啦!”

八公主說得理直氣壯,齊半靈心裏一暖,笑着摸了摸她的腦袋。

哪知剛說完這句,八公主又湊到她耳邊低聲問:“皇嫂,你能不能和師父說說,這幾日就免了我練劍舞呗。”

齊半靈聽了哭笑不得。

方才還被感動了,轉眼就知道,合着這沒良心的丫頭還藏着這麽個私心。

不過,見八公主是真的不喜歡練劍舞,齊半靈也知道強扭的瓜不甜的道理。

她想了想便點點頭:“若你真不喜歡,我今兒晚上同你皇兄商量商量,往後咱們便不學了。”

“真的嗎!”

八公主高興得一蹦三尺高,圍着齊半靈的輪椅拼命轉着圈跳舞,弄得齊半靈眼睛都暈了,叫了她好幾聲她才停下。

八公主笑嘻嘻地蹭着齊半靈的脖子:“謝謝皇嫂,你最好啦!”

齊半靈又摸摸她的腦袋:“回去歇着吧。”

待八公主走了,她還要繼續練站立呢。

八公主卻搖搖頭:“皇嫂,你該不會以為我是為了不練劍舞才說陪你練習的吧?”

齊半靈一怔,就聽八公主接着說,“皇嫂,你慢慢練習吧,我一直陪着你呢。”

日子就這麽慢慢過去,漸漸的,齊半靈都可以在不需要人攙扶的情況下站立一盞茶的功夫了。

她心裏越發高興。

照這麽練習下去,總有一天,她可以重新站立行走了。

一日下午,八公主陪着齊半靈練習完回了自己寝殿午憩,齊半靈則斜靠在寝殿的塌上看着宮中的賬冊。

倚綠放輕腳步進了鳳栖宮,悄聲對齊半靈說:“姑娘,鄭大人又送信來了。”

齊半靈一聽,心裏不免激動起來。

現下鄭綏隔了這麽久才送信來,向來是父親的案子有了什麽大進展了。

她從倚綠手中接過信,信封比過去的厚了許多,想來是寫了不少東西在裏頭。

齊半靈拆開信慢慢讀了起來。

在信裏,鄭綏詳細說了這些日子以來的調查和進展。

因為大宴開國太.祖定下的規矩,每個大案要案的關鍵證據必須在大理寺做五十年的留檔處理,以便後續重審之用,避免冤假錯案。

這是老祖宗的規矩,自然誰都不敢違背。但恰好就是因為這點,鄭綏他們很快就找到了新菊說的那個僞造的賬本。

根據刑部和大理寺諸位大人們的共同鑒定,一致确定,這上頭的筆跡雖與齊靖元的很像,可模仿痕跡頗中,形似而神不似。

再加之賬本上所載各類進項當年都未在齊家抄到,故而斷定,當年必然是有人陷害齊靖元。

可當年參與審理齊靖元案子的官員都因為各種理由被下了獄,正巧可以審審。

酷刑之下,他們不少人承認了當年陷害齊靖元的事,幾個人的口供都對得上。

鄭綏和其他幾位大人收集了證據,便聯名上書,打算請求陛下替齊靖元平反。

想來,如今也算證據确鑿,齊靖元還曾是陛下之師,陛下必然會答應。

鄭綏也沒想到事情會進行得如此順利,在信裏還說,是齊兄在天有靈,冤案終于得以昭雪。

倚綠在一旁等着齊半靈讀信,就見齊半靈讀着讀着,臉上便露出了笑容。

她也跟着心裏寬了寬。

看來,是老爺的案子有好消息了。

哪知道讀完信,齊半靈卻漸漸沉思起來。

見齊半靈這樣,倚綠等了半天,忍不住問她:“姑娘,這信上寫的什麽呀?”

齊半靈這才回過神來,莞爾:“鄭大人說,他和大理寺以及刑部幾位大人找到了父親當年蒙冤的證據,已經打算聯名上折子了。”

倚綠也跟着眉開眼笑:“這是大好事呀!”

她試探着望了望齊半靈的臉色:“姑娘在想什麽呢?”

齊半靈沉吟了一下,如實說了:“我在想,這件事未免也太巧合太順遂了。”

倚綠愣住了。

齊半靈慢慢和她道來:“鄭綏大人會查當年父親的案子,是因為他與父親曾有交。可大理寺和刑部的幾位大人,與父親,與鄭大人都無甚交情,卻皆同意替父親翻案,這是其一。”

倚綠剛想說,這也沒什麽奇怪,弄不好幾位大人都是心善的人呢?

卻聽齊半靈接着道:“其二,也是最重要的,當年涉及此案的那些官員,都被下了獄,甚至新菊也進了浣衣局。若說是巧合,可這也太巧了些。”

倚綠怔在原地半晌回不過神來:“這、這是什麽道理?”

齊半靈舔舔唇,把自己猜測的答案告訴了倚綠:“我猜着,應該是有人事先已經查到了當年的真相,才會處置了那些人。”

倚綠立馬反應過來了:“是陛下?”

若說能讓幾個官員一起下大牢,還能把新菊弄去浣衣局的人,整個大宴只有裴亦辭能做到了。

可這麽一說,她更不明白了:“既然陛下知道真相,為什麽不早些替老爺翻案?”

齊半靈方才一開始也不理解,可她再細細一想就明白了。

齊靖元是裴亦辭的老師,而齊折晖又是裴亦辭的伴讀和心腹,若是裴亦辭直接出面替齊靖元平反,齊靖元必然會被人議論是靠着教了個好學生才能洗刷貪墨案的污點。

所以,他只能暗中處理這事。齊半靈拜托了鄭綏幫忙後,一切都順風順水的,實則後頭一定有裴亦辭出了不少力。

她心裏沉沉的,一時說不出是什麽感覺來。

倚綠聽完了齊半靈的分析,也懵住了。

她怎麽也想不到,裴亦辭竟考慮得那麽深遠?

“那姑娘,你打算……”

倚綠剛想問問齊半靈打算怎麽做,卻聽外頭一陣陣吵鬧聲傳了進來。

她皺起眉頭,見齊半靈也有些疑惑,便想出去問問情況。

鳳栖宮門口,一群小太監正慌不擇路地四處亂竄着。

倚綠拉了一個站定:“這可是後宮,你們瞎跑什麽?究竟出了什麽事兒?”

那小太監級別不高,也不認識倚綠,看她穿着女官的衣服,也來不及行禮了:“姑姑快跑吧!有一夥賊兵闖進宮裏來了,估摸着馬上就要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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