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識破
第24章 .識破
午後的院落陰涼處夏風吹過,雲謠垂在耳鬓的發絲微微擺動,她看着自己面前碎成幾塊的糕點,于唐訣而言,他們所有人的命都是這一盤點心,不高興撒了落地也無妨。
唐訣的身上已有寒意,他繞着雲謠走了一圈,見雲謠還不做聲便皺眉道:“朕的耐心已經耗光。”
不管眼前的女子究竟是誰,他都不能留對方在世,若非能為自己所用,便會成為敵方的棋子。況且他方才試探地叫出‘雲謠’二字,這跪在地上的女子的眼中沒有疑惑,只有震驚,唐訣年齡雖不大,卻是在深宮長大,看人的本領還是有的。
雲謠見唐訣正欲離去,心中狂跳,她摸不準對方究竟是要她活還是要她死。眼下小皇帝沒了耐心已經準備離開,回去之後或許當真會一怒之下一道聖旨下來,思樂坊的人恐怕都要遭殃。
雲謠無奈,又無可奈何,唯有保持着跪地的姿勢轉身,面對那不疾不徐朝院落外頭走去的身影道:“奴婢有罪,還請陛下責罰。”
“你何罪之有?”唐訣沒有轉過身來,背在身後的手輕輕地摩擦着袖擺的花紋,一頭烏發如墨灑下,那雙乍一眼望過去純澈的眼中,已經有了野獸狩獵時耐心與沖動的碰撞。
“奴婢即是雲謠,也是琦水,還請陛下能聽完奴婢的故事,再決定是否要賜死奴婢。”雲謠說這話的聲音很輕,幾乎就要聽不見了,此時院落裏除了他們倆就只有樹,兩只停在飛檐上休息的鳥雀在他們之間來回矚目,唐訣最終沒有離開。
唐訣轉身回來之後,雲謠就知道自己活着的幾率大了一些,若被對方知道她有一個不論如何都死不了,永遠會重生在另一個人身上的BUG,唐訣恐怕也懶得殺她了,反正殺了也沒用。
唐訣直接坐在了搖椅上,他将別在腰間的折扇抽出,綻開扇了扇風之後腳下輕輕點地,晃着搖椅道:“朕要吃糕點。”
雲謠還跪着,擡頭朝他看過去,此處陰涼無烈陽照下,唐訣坐在搖椅上并沒有靠,右手扇着扇子,左手手肘撐在了膝蓋上,正傾身略微彎着腰朝她這處看過來,有些居高臨下,卻又将距離拉近了許多。
他的五官當真好看,若只看當下的相貌,便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年,可當他緩緩勾起嘴角,露出別有深意的笑容後,雲謠覺得他的心思比自己深沉多了。
雲謠起身,朝院子裏靠左側平日吃飯的房間走進去,那裏面有許多吃的,早上剩下的粥,午時剩下的菜,還有一些廚房給宮裏人做了,對方卻沒吃撤回來分發到了思樂坊的糕點。
陳河也帶回來一些,他自己給錢讓廚房多做一些的,帶回來多半是給雲謠吃。
雲謠看了一眼面前兩份糕點,綠豆糕好吃可寒酸,八寶糕不那麽好吃不過精致,雲謠選了八寶糕,挑了五個放在一個盤子裏,然後重新回到院落中,小皇帝已經靠在搖椅上慢慢搖了。
遠看他倒是挺悠閑的,嘴角還挂着淺笑,一雙眼半睜着望着飛檐上不知什麽品種的鳥兒,扇子有一搭沒一搭地扇風,像是來享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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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謠走到跟前,道:“陛下,糕點來了。”
唐訣看見雲謠手中的八寶糕眼中毫不遮掩失望,他朝雲謠道:“朕要吃你剛才吃的那個。”
“全撒了,沒了。”她也還沒吃夠呢。
唐訣朝雲謠伸手過來,雲謠将糕點盤子放在了唐訣的手中,唐訣抖了抖袖子拿起一塊,正要往嘴裏送,一雙眼朝雲謠看了過去,卻發現對方并沒有看向自己。
雲謠在糾結,她在想如何告訴對方自己的身份,是否真的要把她可以在死亡後再重生的事情告知對方,若讓唐訣知道她‘死不了’,又會怎麽對她。
一時間,她竟然不知該從何說起,從她剛來到晏國,當齊婕妤身邊的小宮女開始說嗎?
唐訣這一口糕點沒咬下去,輕聲問了句:“你不會給朕下毒吧?”
雲謠聽見下毒兩個字回神,朝對方看去,眼中有些無奈,問:“陛下要奴婢每一個都幫您嘗一口嗎?”
“逗你玩兒呢。”唐訣說完,咬了一口糕點,微微皺眉,味道也不算多好,只能勉強下咽,于是他也就只吃了這一個,剩下的都沒再碰了。
雲謠道:“陛下如何認出奴婢便是雲謠的?”
“朕沒問你,你反倒問起朕來了。”唐訣哼笑了一聲,重新躺下,姿勢與雲謠先前躺着時一模一樣,一手扇扇,懷中放着糕點,一派悠閑。
“朕不知道你是雲謠,随口一說詐一下你而已。”唐訣的聲音很平淡,不過有一點他沒有說錯,如果眼前的人果真不是雲謠,不是他的‘瑩美人’,他一定會下手殺之,就因為這對相似的眉眼,他既然不擁有,便不想讓其存世。
雲謠嘆了口氣,道:“陛下好計謀,奴婢的确是雲謠。”
“雲謠是從哪兒來的?”唐訣問她。
“首都。”雲謠回。
“首都在那兒?”唐訣又問。
“不在晏國。”雲謠說完,頓了頓後道:“奴婢生在種花家。”
唐訣眼眸頓時亮了起來,若說他先前還有所隐瞞,不能全然相信眼前之人便是雲謠,這一句唯有他們倆才知道的話邊足夠表明,眼前之人便是那個與他一起在叢林之中逃亡,山洞裏經歷風雨的‘瑩美人’,聲音略有不同,口氣一模一樣。
不過他還要再留個心眼,這世間還有相似之人,便是孿生,雖這種可能極低,但唐訣不能否認,若眼前的女子不是雲謠,而是其孿生妹妹,生長在同一處,亦可能是有人故意為之,弄進錦園來擾他心神的。
唐訣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角,那裏還有八寶糕的碎屑,淺淡的鹹味兒,他開口:“朕再問你,雁書樓後、宮門處的牆上有什麽?”
“陛下畫的鬼臉。”雲謠頓了頓,又說:“還有奴婢畫的豬頭。”
“海棠花有幾朵?”唐訣已經在笑。
“兩朵。”
“為何?”唐訣看向她。
“因為花開并蒂,只開一雙。”雲謠說完,瞧見唐訣微微眯起雙眼,她心中嘆了口氣,幹脆順着對方心意,毫無保留,挪開視線道:“因為我不會繡花,來不及,所以只有兩朵。”
“你果真……”唐訣倒吸了一口氣,又上下打量了雲謠兩眼,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女子,與他記憶之中為他擋劍的人除了眉眼之外,似乎又多了幾分相似之處。便是與他說話時的口氣,還有分明低人一等,卻毫不卑微的氣質。
唐訣想不明白,她當初就死在他的懷裏,他探過脈搏,絕不可能再活,回報的禁衛軍也道屍體埋下,埋時已經冰涼。
莫非是易容?
可一個人的容貌可以通過易容來改變,那麽身高呢?聲音、身形、這些如何改變?
并且在短短的半個月的時間內,瑩美人之死才過去十幾天,唐訣現在還能想得起來她被雨水淋濕坐在山洞口懷中抱着珠寶時的樣子,與眼前之人對上,唯有那些許相似,還有許多都是違和的。
雲謠察覺到了對方的視線,側過臉嘆了口氣,正欲再說下去,一道聲音打破了她的思緒。
“琦水姐姐,你……在與誰說話?”
雲謠朝右手邊看去,院子長廊的另一頭,身穿霜色衣裙的少女手中拿着團扇正扇風,她眼中還有些許困意,應當是睡醒了出來吹風了。
雲謠想了一下現在這個時辰,午間吃完飯去休息的恐怕差不多得出來練習,等會兒人會更多。
“我……”雲謠朝搖椅上的人看去,唐訣一身玄衣,衣衫略微有些單薄,在聽見有人說話後微微皺眉朝對方看過去,兩人正好對上了視線。
少女見到人慢慢走過來,她沒見過唐訣,即便在兩個見過唐訣的姑娘口中聽說過皇帝年輕好看,也不知眼前之人就是皇帝。
她沒有走太近,站在了院落正中間屋子門前,陽光照不到的地方,視線一直在雲謠與唐訣的身上打量。
雲謠回神,立刻開口:“萱萱,不可無禮,這是皇……”
唐訣一扇子敲在了她的手背上制止她說下去,扇骨冰涼,唐訣已經站起來。
他将放了糕點的盤子遞到了雲謠的跟前,雲謠接住,唐訣只朝她看了一眼,這一眼較深,看得雲謠背後有些發汗。
雲謠目送對方離開,他步伐不快,順着陰涼處走,出了院子那刻雲謠才發覺自己方才憋着一口氣,此時猛然呼吸,心口跳得厲害。
她将糕點随意放在了搖椅上,慢慢擡起左手,摸着手背上被打的地方,疼痛消失,但涼意尤在。
萱萱朝雲謠跑過來,晃着扇子問:“琦水姐姐,方才那位公子是誰啊?從沒見他來過,你如何認識的?”
雲謠頓了頓,随口道:“就是先前出去轉轉,無意碰見的,恐怕是某個大官家的公子吧。”
“他如何會來找你?莫非你們……”萱萱的問題讓雲謠不知如何回答,只能轉移話題道:“你還有空關心我的事,昨日師父說你唱得不好,這兩日多喝些水潤潤嗓子,今日從早上開始到現在就沒練過了吧?不怕被罰?”
萱萱用團扇輕輕拍在了雲謠的肩膀上,她年齡小,只有十四歲,恐怕沒看出什麽,噘着嘴轉身便走了。
雲謠摸着手背,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怎麽她總被扇子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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