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問話
第44章 .問話
雲謠擡了擡下巴,小劉子明白她的意思,便道:“起來吧。”
太監爬起來拍了拍膝前的衣服,微微擡眸仔細看了一眼雲謠,好把這人記下,免得以後再得罪。
雲謠朝師父與陳河那邊瞥了一眼,姍姍就跪在陳河的身邊,一雙眼睛對上了雲謠的視線,雲謠挑眉,微微一笑,這一笑分明沒什麽特別,卻不知為何姍姍覺得自己脊背發涼,立刻垂着頭不敢動。
雲謠道:“這是怎麽回事?”
太監立刻回話:“回雲禦侍,這些人是民間的歌舞班子,如今陛下即将啓程回宮,錦園也要封鎖,這些外人都得盡快打發出去,偏偏他們要作對,死活都不肯走。這思樂坊先前就得罪過陛下,奴才這是怕他們再出現在陛下面前污了陛下的眼,這才出此下策,只得帶人來哄了。”
雲謠其實知道來龍去脈,她也可以發威讓這太監馬上離開,不過難得瞧見一整個思樂坊的人跪在自己面前,她打算再等一等。
不久前她也曾在晚上跪在師父跟前,師父手中拿着戒尺一下下打在她的身上,那時的她孤立無援,陳河、姍姍等人都站在一旁冷眼旁觀,沒人敢過去拉她一把。雲謠也不算多大方的人,能讓他們吃點苦頭就吃點兒,于是在思樂坊面前擺足了架子,等太監說完,這才對思樂坊的人道:“你們都起來吧。”
師父領頭起來,從頭至尾沒看雲謠一眼,師父一起來,思樂坊裏的其他人也都站起來了。
雲謠對太監道:“你難道不知如今正受恩寵的嫦婕妤是思樂坊裏出來的?”
太監愣了愣,點頭道:“奴才知道,不過……不過規矩是規矩,而且嫦婕妤也早已不與他們來往……”
雲謠低聲笑了笑道:“若嫦婕妤不與他們來往,我來此地作甚?當下嫦婕妤陪着陛下用家宴,已經聽聞你在為難思樂坊,故而讓我将你的項上人頭記下來,等中秋佳節一過,你這脖子恐怕也得涼了。”
太監聽見這話連忙給雲謠跪下了:“禦侍大人饒命!奴才錯了!奴才不敢了!還請禦侍大人開恩啊!”
“罷了,瞧你在宮裏等級應當也不低,做事怎的這麽沒有眼力見兒?下次可千萬別犯糊塗,誰的人能得罪,誰的人不能得罪你都得擦亮眼睛看清楚了。”雲謠伸手勾了勾鬓角的發絲道:“今日我就當沒見過你,回頭去給嫦婕妤回話,就說我到時人已經走了,不曉得是誰在為難。”
“多謝禦侍大人!奴才多謝禦侍大人饒命!”太監連連給雲謠磕頭:“禦侍大人的大恩大德,奴才銘記在心。”
除了這太監,跟在他身後原先耀武揚威的太監也都跟着道謝起來,雲謠挑眉,揮了揮手,小劉子讓人趕緊下去,免得被其他人瞧見了,那太監才帶着人一起離開,很快就在院子跟前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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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謠見人走了,這才對着師父道:“陳老先生,先進屋再說吧。”
師父認真地看了雲謠一眼,領着思樂坊裏的人轉身回去。
雲謠大步朝前走,率先進了院子,院子與她離開時沒什麽變化,她喜歡靠着的搖椅還在院子牆角落裏放着,院中的桂花樹已經結了花苞,淺淡的香味兒飄在風中,雲謠細細打量了一番,徑自朝阿昌的住處走。
思樂坊中唯一的大夫就坐在床邊上給阿昌換藥,門沒關,雲謠跨步進去,小劉子聰明,用拂塵将凳子撣幹淨了雲謠才側身坐下,目光落在了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阿昌身上。阿昌的手臂幾乎全爛了,腐肉的臭味兒剛才在門口就能聞見,屋內更明顯。
他還高燒不退,神志不清,大夫也束手無策,只能一遍遍幫他清洗。
師父看向雲謠,如今眼前這姑娘是大人物,他們得罪不起,于是算是心平氣和地開口:“雲禦侍來小小的思樂坊院中可有要事?”
雲謠收回了視線,微微皺眉,對着師父道:“若非小月求到了我跟前,我不會來,方才在院門口,你們還真當是素丹念着舊情派人來搭救嗎?”
師父抿嘴,沒說話,雲謠見他一把年紀也懶得諷刺他,這才一會兒,小月就帶着秋夕匆匆從外面跑進來,一把年紀的太醫跟在後頭喘氣,等到了門口,圍在這房屋前的人才慢慢散開,讓太醫進來。
“雲禦侍……唉,您哪兒不舒服了?”太醫扶着雙腿喘了口氣。
這太醫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了,當初雲謠背後重傷奄奄一息趴在唐訣的龍床上時,唐訣當時手中拉着弓箭,玩兒似的對着他的後腦勺讓他好好醫,這女子死了,他也得死。太醫憑着自己高超的醫術救活了雲謠與自己,又見雲謠成了禦侍,知曉她不一般,故而雲謠一喚,他就來了。
雲謠指着床上的阿昌道:“勞煩孟太醫瞧瞧那人可還有救。”
孟太醫走過去一瞧,立刻皺眉道:“這人已一腳踏入鬼門關了。”
這話一出,思樂坊中的人都面露苦色,孟太醫又道:“不過若卸下這條胳膊,他還能活。”
說完這話,他朝雲謠看過來,臉色有些為難。
太醫院裏的太醫向來都是為皇上或宮妃治病,給雲謠看病那是因為唐訣吩咐了,她是特殊,是例外,但這個歌舞班子裏的鼓手,孟太醫沒上頭吩咐,下不去這個手。
雲謠知道他的意思,便看向師父:“陳老先生,是要胳膊還是要人呢?”
小月立刻開口:“要人!”
師父朝她看去,微微皺眉,心裏知曉小月與阿昌情投意合已久,便道:“自是要人。”
雲謠對着孟太醫道:“那就麻煩孟太醫救人了,此事若陛下問起,全由我一人承擔。”
孟太醫得了保證,心就踏實了,連忙從随身攜帶的藥箱裏拿出一把刀來,對着旁邊的大夫道:“勞煩這位給老夫做個下手,快點盞燈,燒些熱水來。”
雲謠一見這是要動手了,便起身擡手捂着口鼻。
走到師父身邊時,陳河那雙眼還死死地盯在她身上,被她無視之後,雲謠壓低聲音道:“陳老先生請随我來,我還有些話要問你。”
師父嘆了口氣,讓人在這兒看着,便跟雲謠一起出了這房間,又往院落中去。
兩人站在大院陰涼處的搖椅旁,雲謠擡腳踩了一下搖椅的腿,搖椅晃動,旁邊的大樹樹葉發出沙沙聲。師父朝不遠處一直守着雲謠的禁衛軍看去,嘴角勾起一抹苦笑道:“若非是我将你一手帶大,瞧見此番面貌,當真要覺得你是刻意接近思樂坊,別作他想了。”
“十年前的思樂坊,沒什麽值得一個有野心的人肖想。”雲謠開口:“所以我不是那個刻意接近思樂坊的人。”
“雲禦侍此話另有所指。”師父是個聰明人,能一人将歌舞班子經營至此,必然會察言觀色。
雲謠點頭:“的确,我不想與陳老先生兜圈子,你我都不是耍那心計之人,我有話要問你,便開門見山直說了。”
“你想問素丹的事。”師父微微皺眉。
雲謠看向他,沒說話,算是默認,師父又道:“這算是以阿昌的命作威脅嗎?”
“我若真想威脅,便會拿整個思樂坊的命來威脅,我只是想知曉素丹之所以會來思樂坊的真相。”雲謠皺眉道:“從你可以入錦園為陛下的生辰表演,到遇見素丹,與此有關的一切我都要弄個清楚。”
師父點頭,雙手背在身後道:“我可以告訴你,但你必須得保證思樂坊的安全。”
“人生在世,意外難免,我保證不了。”雲謠搖頭,一雙眼與師父對視,沒有半分怯懦。
師父微微眯起雙眼,忽而笑了起來:“你說得對,不過我還是決定告訴你,不過我知曉的也不多。”
“三個月前,思樂坊入京表演,我會見了多年不見的老友,他原也是做歌舞班子的,遠比思樂坊的規模要大得多,叫采蝶軒。我那老友告訴我,禮部在籌備陛下生辰,宮中善音司的大人找到采蝶軒,希望采蝶軒能入錦園表演。”師父搖頭:“可我那老友不知何時染上了賭博,采蝶軒的經營早已賠了出去,空留個名頭,他希望我能救他一命,也給思樂坊一個機會,替他來錦園表演。”
“我跟着他會見了善音司的大人,善音司的大人要見我思樂坊的實力,當時老友将一直躲在簾後的素丹拉出來,給善音司的大人舞了一段,入錦園的事兒也就這麽敲定了。老友告知那素丹是他采蝶軒培養了十五年的舞姬,天下無人能比,因素丹無父無母無處可去,故而跟着他。”
“到了晚間,老友與我多喝了幾倍,說還在外欠了一百兩的賭債,他願将素丹讓給我,讓我幫他還債,事實上也就是将素丹賣與我了。”師父說到這兒嘆了口氣:“我考慮了許久,答應了,所以後來素丹才入了思樂坊。”
雲謠點頭:“那日與你見面的善音司的大人,你可知曉是誰?”
師父搖頭,又微微皺眉道:“我只記得他的下巴上有一顆痣,在嘴下正中間。”
“所以,其實你也并不知道素丹的真實來歷。”雲謠垂眸,她還以為能問出什麽有用的東西,不過至少問到了一個采蝶軒。
雲謠不是晏國的人,來這處也不過幾個月,并不知曉采蝶軒在京都乃至晏國的名聲,不過照師父這麽說,那個嗜賭成性的采蝶軒原班主恐怕知道得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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