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章

第 3 章

大軍凱旋，普天同慶。慶功宴很圓滿，被戰争折磨了許久的将士終于能放下心頭大石，盡情的喝酒，大口的吃肉，美女歌姬更是看得人心馳神往。

只有重深的心直直的往下墜，曾經溫和熟稔的好兄弟如今高座臺上，看向他的眼神透徹分明，即便笑，也帶着客套與疏離。

宴會觥籌交錯，重深按下心中疑惑，端着酒杯上前與雲席敬酒，試探的說道：“殿下，八年前一別，臣甚是想念，今日終于得見，臣心甚喜，臣敬您一杯”

雲席端起酒杯起身，嘴角雖帶着笑意，但眼裏滿是疏離，“也祝将軍凱旋”

說罷，仰頭一飲而盡。重深端着酒杯的手在發抖，杯中的酒灑了幾滴到他手上，直涼到他心裏去，他心事重重的喝了酒後，回到座位上，喊了楊成衣出來。

楊成衣裹着披風蹲在重深身邊，第一句話就是：“給我找件華麗的衣裳來，我這算什麽啊？”

重深沒心思聽他說話，眼睛直直的望着雲席，低聲問道：“你說他有沒有可能被人抽芯換魂了？”

那個人是誰都不會是雲席，重深很篤定，雲席不會用這樣的眼神看他。

楊成衣順着他的視線看去，君子矜貴，如風如竹，郎豔獨絕，既清且豔。

重深好一會兒沒等到回答，回頭一看，就看到楊成衣一臉癡相的盯着雲席看入迷了，他沒好氣的拐了他一下。楊成衣這才回神，肯定的搖頭：“沒有，絕對沒有你說的那些，人家是原裝的。你不能因為人家比你好看你就這樣揣度人家”

重深的眼睛一直盯着雲席，雲席瞧見了，也只微微點頭示意，在沒有別的表示。

這不對勁，這真的不對勁，如果他真是雲席，他肯定會拉着他噓寒問暖，閑話家常的。

一直到宴會結束，重深也沒想明白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他甚至想過，會不會雲席只是礙于場合不便與他熟絡，等宴會後才來找他。

可直到他回到家中，他也沒有等到雲席的只言片語，只有楊成衣一直跟在他旁邊念叨着，“衣服衣服，我要好看的衣服，繡滿珍珠的衣服”

回到家中，重深被他念得無比煩躁，準備回房給他一套他的衣服，但他還沒回房就被紀寒芳叫住了。宴會盛大，別人或許沒有注意到重深的異常，但自家父母一定是将孩子的行為看在眼裏的。

紀寒芳将幾人一塊喊到書房，關上房門，臉色凝重的看着重深，“老七，我知道你與太子關系好，但太子他..”

重深剛才在宴會上就問了，但每個人都對雲席諱莫如深，連敬酒也只有他去敬了一杯，這在以前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在雲席還是皇子時，京中對他評價是，溫和儒雅，謙遜有禮，仁愛大義，文武百官無一不喜他。

于是他連忙問道：“娘，他怎麽了？”

紀寒芳嘆了口氣：“具體發生了什麽事，我也不清楚，當時戰事正緊，宮裏又有意封鎖消息，我只知道，前太子和皇後同時病故，皇上也生了一場大病，三皇子被緊急立為太子，與國師一道代掌國事，私底下都在傳宮裏是不是有了什麽傳染病”

重深緊皺着眉，“那怎麽今日百官的态度如此奇怪？”

紀寒芳搖頭，糾正他，“不是奇怪，是害怕”

“怕？”

紀寒芳道：“是怕，大軍得勝，陛下本下旨大赦天下，但太子上書不能全赦，并且列出了三不赦。陛下不允，太子與陛下在上書房內大吵了一架，最後陛下還是退讓了”

重深問道：“什麽三不赦？”

“死刑者不赦，十年及以上重刑者不赦，有犯罪前科者不赦”

重深不理解，“這也沒什麽吧”

戰事剛歇，各地百姓急需安穩，重刑犯放出去豈不是增加不穩定因素嗎？

紀寒芳解釋道：“戰争曠日持久，百姓民不聊生，被逼無奈只能做些偷雞摸狗的勾當，各地監牢裏有前科的就太多太多了，他這一弄，十之七八都不能赦。後來刑部又上書，牢裏的犯人太多，各地負擔不起。太子便說，所有秋後問斬的犯人，全部提前處斬”

紀寒芳嘆了口氣，“那天太子親自監斬，行刑前，無數百姓跪地求饒，戰争年代百姓多艱，哪個不是拼盡全力才能活下來。那天血流了滿京城，太子在刑場上就被扔了泥巴，沾滿鮮血的泥巴糊了滿身。自此以後，太子的賢名就沒了，只剩下惡名”

重深聽得眉頭緊皺，“那他不記得我是怎麽回事？”

“聽說是磕到了腦袋，有些事記不得了”紀寒芳道，“哎，你們別管這些，京城的事繞來繞去的，不是你們能摸得明白的，只要記住現在的太子不是以前的三皇子了，別去招他”說着掃了重夜與重修一眼。

重修與重夜對視了一眼，都看了彼此眼中的崩潰，這不是他們想不想去招的問題，而是他們必須得去招啊。

紀寒芳見重深心事重重的模樣，忍不住推了他的肩頭一下，“尤其是你，老七，聽見沒有。太子如今身份尊貴，性子又冷，你別像以前那樣大大咧咧的，把人家當兄弟。你沒事就多去張家跑跑”

重深心裏藏着事，也沒注意聽紀寒芳在說什麽，囫囵的應了以後，這場談話便匆匆結束了。

重深出門，楊成衣也跟着他出門，催促着他去給他拿衣服，“哎呀，快點快點，陽氣不夠了”

重深歪頭看了他一眼，正好紀寒芳也出門，邊走邊喊，“花生，花生，吃飯了”

話音一落一只橘色小貓從旁邊飛躍過來，停在了她腳邊，喵喵的叫着，紀寒芳從袖子裏拿出在宴會上打包的點心喂它，“幸好我一直記着給你帶晚飯”

重深看了一會兒也蹲在紀寒芳身邊，“娘，我來喂它吧”

紀寒芳看了他一眼，把手裏的點心遞給了他，“兩個月前，我在門口發現了它，它小得站都站不穩，要是不管它當天就餓死了，我就把它抱回府裏養着。當時我想的是雖然府裏不富裕，但省它一口吃的還是沒問題。沒想到小時候吃得不多，長大了胃口這麽大，每天還得愁他的口糧”

重深很詫異，“養只貓都不行嗎？”

紀寒芳拍着他的肩膀站起來，笑了笑道：“前線後方都是一體的，你們在前方拼命，我們在後方也在拼命，幸好結局是好的”

拼了命的省錢，拼了命的籌錢籌糧。

重深點了點頭，八年的戰争，源源不斷的糧草供給，國庫掏空了都不夠。現在看來不僅國庫掏空了，世家都掏空了。

其實重深還想少了，整個寧國，上到皇室，下到百姓，全部傾家蕩産支援前線，所以這也是為什麽勝利之後，寧皇要大赦天下，而百姓又如此怨恨太子的原因。

喂了貓，貓就跟重深親近了起來，腦袋一直去蹭他的手，重深順勢在它頭上摸了兩把，然後将它抱了起來，等走遠了點後才問了楊成衣，“你必須吸人的陽氣嗎？”

楊成衣愣了一會兒，随即反應過來，詫異的看向他懷裏的貓，“你想讓我吸貓？”

重深如實的點了點頭，“可以嗎？”

陽氣他一個人可供不起。

楊成衣有些為難，他還從沒有吸過貓，不過按理來說，貓有九條命，陽氣很足，吸貓的确比吸人劃算。

重深見他猶豫，引誘道：“我給你衣服”

“要好看的，華麗的，有寶石的”一聽有衣服，楊成衣就來勁了。

重深看着他笑，将貓舉到他面前，“吸了就給你”

楊成衣與貓大眼瞪小眼，瞪了好一會兒，楊成衣才開口說道：“得它同意才行”

“貓也要同意？”

“不然我天天去森林去吸動物，豈不是成妖怪了？”

幸好他有準備，重深将貓放到地上，拿出糕點在它面前晃了晃，“你同意給他陽氣嗎，同意就叫兩聲”

“喵喵，喵喵～”貓貓不懂那些，看到吃的就走不動了。

“可以了”重深将糕點放到地上，摸着它的腦袋。

楊成衣嘴角抽了抽，“你聽得懂獸語？”

重深擡頭看他，篤定的點了頭，“它說可以，快點，我們要去一趟東宮”

東宮？楊成衣眼睛亮了亮，深吸一口陽氣後，逐漸透明的身形重新凝實，他拉起重深，“快走啊”

重深叫來小厮讓他把貓貓交給重夜，并叮囑重夜好好照顧它。然後回房随便拿了套衣服遞給了楊成衣。

楊成衣接過來看了又看，嫌棄不已，“你就給我穿這個？”

那是一套素淨的青綠色長袍，面上沒啥繡物，也沒有裝飾，只做了簡單的裁剪，布料也是最常見的棉布，與華麗毫不沾邊，甚至能稱得上簡樸。

重深敷衍道：“你長得好看，穿什麽都好看。快點的吧，出發了”

楊成衣不依不饒，“可是你就給我穿這個嗎？”

重深吸了一口，推着他往外走，“現在沒錢，有錢了補給你，最好最好的衣服都給你，行了，快點吧”

楊成衣嘆了口氣，好吧，至少比裹個披風像樣子，畢竟也是一件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