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章

第 42 章

風早裕平呆住了, 他露出僵硬的笑容,退了一步說:“喂,不是在開玩笑吧?”

夏目也希望這是個玩笑, 妖怪無法通過結界,那麽被夜月同化過的寺崎是怎麽進來的呢。也許他強大到無視結界, 也許是因為結界判定他是個“人”, 而不是妖怪。

寺崎讓他去找,只是為了方便他布陣吧。說什麽不快點有人會受傷,結果可能只是不想讓他看見放血畫陣而已。

語焉不詳, 含糊其辭,真是讓他玩明白了。

發動咒術的代價是血嗎?

夏目掃着紙條上如絲蔓延的血跡, 語塞地望向無所謂至極的寺崎。

怎麽會有這樣的人啊……夏目抽了抽嘴角,默念:不是人,不是人,是外星人。不能以常理揣度。

身後的目光如芒在背, 寺崎像感覺不到似的,淡漠地望着面前的風早, 思忖道:“被發現了也不出來嗎?還是出不來?”

毫無動靜。風早手握成拳, 咬牙道:“你有辦法把它弄出來吧?”

寺崎輕點頭, 拿着破舊的箭矢屈身紮進他的影子, 淡道:“就這樣站着別動。如果可以, 還是用比較和平的方式不是比較好。畢竟你是夏目的同學,我也不想傷你。”

“我沒關系,把它趕出去。”風早眸子裏升起了怒火。

寺崎回頭望向夏目, 詢問道:“要采取強制措施嗎?還有三分鐘。”

夏目聽了, 語氣微怒,“強制措施是什麽?也是放血嗎?”

被說中了的寺崎沉默片刻, 心虛地轉移視線說:“也有不放血的。”

“比如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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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它一拳試試?”寺崎小聲慫恿,“不是打人,你要想你打的是附身的妖怪,用妖力,隔山打牛一樣,把它打出去。”

聽起來不是很靠譜的樣子。夏目微皺眉,卻對上風早堅毅的眼神,像是在說:打,沒關系!總比放血好。

他嘆氣,走上前兩步,推開寺崎,心平氣和地問:“往哪打?”

寺崎淺笑說:“面門,別收力,死不了。”

面門,人的正臉部。真打着了,可傷得不輕,要小心點。

夏目斜了眼寺崎,攥起右拳,估摸着距離,眼神一瞬間變得淩厲,充滿了攻擊性。他深呼吸,曲起手臂在腰間,借腰旋轉着發力,帶出勁風,猛地打了出去。

寺崎覺得,這拳多少帶了點對他的私人恩怨。他不是還沒讓風早放血嗎?只是補了點自己的血。

他似乎沒有所謂的靈力,現在所能用的都是夜月的妖力。長年累月的同化,妖力影響了這具堪稱完美容器的載體。

皮膚、血液、肌肉、骨骼,浸泡得滿是妖力。啓用陣法,沒有比血液更好的媒介,它們藏在皮膚下,即使抽取了部分也不會影響光鮮亮麗的外表。

隐瞞着,只是不想讓夏目看見有些血腥的畫面,也不想讓他知道,作為非人類的他,傷口痊愈的速度有多快。人類可能會害怕他非人的一面,沒必要冒風險。

在拳風快要舞到眼前時,控制着自己不躲閃的風早,情不自禁地閉上了眼。

一抹黑影在夏目的拳頭落下之前,極快地向上脫離了風早,霎那間變冷的空氣,凝滞又黏膩。

鼻尖充滿着腐朽的酸味,像是腌久了的泡菜從甕裏迸出,那道身影迅疾地向玄關沖去。

撞上發亮的紙條,就如搭上箭矢一樣,陡然繃緊了弦線。

耳邊傳來尖銳的嘶吼聲,風早睜眼,望見從腳下的影子延伸,如雲缭繞的黑霧。

“夏目,快上。”寺崎當起了甩手掌櫃。

夏目掉頭沖了上去,打昏妖怪,是他熟悉的領域。

五分鐘後。

房間裏的小木桌邊坐落了三人,風早殷切地倒上溫茶。

夏目被他眼裏的熱情閃到,有些不自在地挪近了寺崎一點。他平時也沒有那麽“暴力”,可能當時是帶了點怒氣,下的力道就重了一點。

不過,大妖怪都很抗揍,要不了多久就能醒。

丢在角落的妖怪,身型很是小巧,穿着金紅和服,留有姬發式,額上突出一角,看着像個六歲可愛小女孩的模樣。

正被紙條五花大綁着,昏迷不醒。

“就是它下的詛咒嗎?什麽時候會醒。”

風早瞥着妖怪,有些難以置信困擾他們家多年的妖怪,居然長得這般無害。

“它是你們家的座敷童子。”寺崎興致缺缺地說。

夏目微愣。座敷童子,通常是家族的守護神一樣的存在,可以帶來繁盛。

風早也愣住了,“座敷童子”和“你們家”,拆開的詞他都認識,組成一塊他怎麽就那麽陌生了呢。

“呵,我才不是座敷童子,我是你老祖宗。大逆不道,快放開我!”清醒的妖怪嚷嚷起來,捆在後面的手掙紮了兩下。

它金色的豎瞳,不滿地望着風早。

“我可沒有老妖怪當祖宗。”風早見它掙紮不開,反唇相譏。

“呸,帶着外人欺負你老祖宗,背信棄義,寡廉鮮恥的小崽子,等他們走了,看我怎麽教訓你。”小女孩一樣的妖怪,生氣地放下了狠話。

風早嘿了一聲,氣不過地和它你一言我一語,忽然吵了起來。

夏目肩膀貼上寺崎,輕聲詢問:“怎麽回事?”

寺崎偏了偏頭,回道:“不是詛咒,應該是借運。借未來的運勢,為家族供養出一只大妖怪。”

夏目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斷尾求生,這在除妖師大家族裏也是很少見的手段。”寺崎想了想,評價道:“很大膽,因為一不小心整個家族就沒了。但是有風險,也代表着有機遇。具體的過程,那只妖怪應該知道。”

“就算我知道,但是憑什麽要告訴你們?”被詢問的妖怪不屑地冷笑。

它好像完全搞不明白現狀。寺崎眯着眼笑,溫柔地拉起夏目的手,“來,再打幾拳。”

夏目作勢握緊了手心。

面對兩個惡霸一樣的恐怖人類,身軀嬌小的妖怪向後縮了縮,識相地開口。

它的前身,是跟着風早淨的其中一名式神。實力低微,在風早家族圈養的妖怪裏籍籍無名,只是因着和風早淨年幼就相識的份,才收下了當式神。

但是比起式神,它更像是被風早淨當成了女兒在養。風早裕平是風早淨不知道多少代的孫子,叫它一聲老祖宗一點錯都沒有。

“不是說前身?”風早裕平插話,遭到了妖怪的冷眼以及一聲罵。

人類的壽命是有限的,即使是實力弱小的妖怪也有可能活得比人類還要久。

風早淨老年的時候,只有“它”一個女兒,也是陪伴了他一生的妖怪。他猶豫了很久,決定為它鋪下了一條路。

他為家族效力了一生,最後倒是瘋狂了一把。瞞着家族裏的人,設下了“借運”的咒術。以犧牲子代的數量,供養它成為家族的座敷童子。

這分明是一種禁術,前身在施咒的過程中,身體卻承受不住,破碎了。事已至此,不肯罷休的風早淨越顯瘋狂,他收集了殘餘的靈魂,塞進兒子的軀體裏滋養。

早晚有一天,它會複生,變成強大的妖怪,不會再被任何妖怪欺負。風早淨帶着這樣的念頭和秘密,安心地睡進了棺材。

至于為什麽只會生出兒子。

“他承諾過只會有我一個女兒。”妖怪說得理所當然,絲毫不覺得有什麽不對。

什麽狗屁詛咒,結果是家裏老祖宗搞出來的破事。風早裕平憤懑道:“你不是座敷童子嗎?鎮宅興旺呢?”

妖怪望了他一眼,梗着脖子道:“我只會為一個人效力。”

換言之,你是什麽東西?

風早裕平怒火中燒,和妖怪又吵了起來。

夏目有些唏噓,牽扯上妖怪,就連家長裏短的也變得奇特。剩下的,他們也不好插手。

夏目戳了戳寺崎,用眼神交流。

回去嗎?

回吧。

寺崎起身拎過包,好心地提醒:“你也許知道它的真名。”

既然是家族裏的式神,肯定會留有記載。用真名束縛妖怪,成為式神之後,不說言聽計從,起碼可以拉高自身的靈力水準。至于如何收服這只妖怪,那就是他的事了。

插在影子裏的箭矢壓制了妖力,無力反抗的妖怪凝神盯着寺崎,眼裏像是要噴出火花。

寺崎勾起唇角,無聲地拉滿了嘲諷。夏目警惕地半擋住了如刀的視線。

風早抹了把臉,将二人送離。

烏雲遮住了大半的月亮,吹起的夜風帶着涼意。路過的彩燈交相映出幾道殘影,車水馬龍的城市繁景,停在紅燈亮起的時刻。

車站牌附近,夏目望着人行道忽然的蜂擁,低頭拉起了身旁的手。

寺崎正要笑,袖子被一把撸上。

光潔如新,在昏暗的燈下看不出什麽傷。

夏目緊抿着唇,他的猜測錯誤了嗎?

面前的人類很小的時候,就很敏銳。寺崎不解地笑問:“怎麽了嗎?”

“血,嗯?不是你的嗎?”夏目擡眸,審視着。

“大妖怪的。”寺崎反應平平。

“夜月的?”夏目追問。

寺崎點頭。

夏目抓起他另一只手,一樣地撸起了袖子。找不到傷口,也許在其它地方。他暫時放棄尋找,理好了長袖,卻也沒有放開他的手。

也不說話了,就默默地牽着,像是無聲的一場譴責和自責。

從他沒有明确否認的那一刻,答案就已經出來了。

血是他的,也是夜月的。寺崎不想騙他了,但會用言語來混淆是非。要小心地,不要被他牽着走。

城市的公交車兢兢業業地到點停留在他們面前,站點唯二的兩位客人手拉手地上了車。

車裏的氣氛古怪而凝重。

坐在外側的寺崎望着瞥頭望向窗外,異常沉默的人,忽然撥動了一下他左手腕的紅木鏈,試圖引起注意。

夏目睫毛輕顫着,沒有回應。

寺崎悶悶不樂,人類好像生氣了,連帶着他也不太開心。

理由呢?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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