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章

第 62 章

能截取記憶、制造夢境的大妖怪, 叫孚虛。這種妖怪擅長用夢境放大人類的各種情緒,并作為食物。

寺崎有藏不記得他和孚虛有過交易,他對孚虛的記憶, 只有它參加過老師的宴會。

可以被抛棄的記憶,說明它并不重要。但是夏目把它給要了回來, 寺崎心想, 也許那段記憶的價值可以重新估量。

孚虛看起來很是舍不得,它從黑色的房間抽取出瑩白的光點,宛如移動了關鍵的平衡支柱, 搭建起來的夢境轟然倒塌,光線久違地照進普普通通的房間。

夏目貴志看着這一幕, 內心滿是恍若夢醒的悵然。

核心裏突然多出了一段記憶,寺崎愣怔幾秒,神情忽然變得有些古怪。

迎着他的目光,夏目默默地偏過頭, 耳邊的輪廓飄紅。

他一時沖動,也不是故意.....好吧, 他就是故意攔着寺崎不讓他接觸妖怪的。仗着寺崎看不見, 用過肩摔偷襲什麽的.....回想起來, 實在是抱歉。

“夏目。”寺崎叫了他一聲。

不想留在夢境裏的“寺崎”, 本質上是讓夏目轉告于他, 孚虛聽了哭鬧起來。夏目離開的步伐一下就被拖住,抓耳撓腮地和它溝通。

夢境裏的他,當時冷眼看着。

和孚虛的交易, 算得上是銀貨兩訖。一方想要回去, 總該付出點什麽。

他看不見夏目的神情,卻能聽見孚虛抽噎說:“我不要你的記憶, 嗚嗚。”

夏目應該很為難,可他也想不明白,為什麽要用記憶換取記憶。按他那時的想法,和妖怪協商不過是浪費口舌。正确的做法,應該是讓本體來“威逼利誘”。

後來,答應了交還記憶的孚虛,一臉肉疼地什麽也沒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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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截記憶的他,想不明白的事情,如今的寺崎能講得頭頭是道。

他眉梢帶笑,輕道:“謝謝。”

夏目愣了一下,恍惚從寺崎身上看見了他年少的影子。

孚虛不高興地喝了一口箱崎明先釀的酒,大着舌頭說:“我停在這裏很久了!我要重新流浪,去找更多的記憶。”

它抽取出的片段記憶,是不完整的,就像不會動的背景一樣。孚虛模拟出所看過的記憶,慢慢地填補那段記憶,力求構建出一個完美的、會動的夢境,才會停留在箱崎府。如今夢境沒了,不用再提心吊膽被寺崎發現,孚虛反倒像是卸下了包袱,變得松快。

寺崎思考片刻,向它提出請求。

暫時保管一段時間夏目的記憶,對它來說不是難事。孚虛答應了下來。

“不過不是現在,等我們準備好之後,如果你不介意,到時候會将你召喚過來。”

孚虛眨了眨眼,沒有去問他要怎麽召喚,點頭應:“好。”

寺崎笑着說了聲謝,“之前承蒙照顧,如果你有什麽需要的,也可以和我說。”他從孚虛這裏,可拿到了不少東西。

“祝你尋找記憶的旅途愉快。”寺崎說完,夏目沖着孚虛笑着點點頭,也說了一聲祝福,和他一道離開。

得到雙倍祝福的孚虛嘿嘿笑了一下,兩手舉着泡芙轉起了圈。

純白的裙擺,畫出優美的弧度,波浪一般蕩漾。

接下來敲響妖怪的門,向它們遞出賠禮,變得異常的簡單。它們帶着些微的好奇,打量着夏目。更有甚者,以自認為悄咪咪的音量,問他要不要和夜月打一架,它們想看一下他的實力如何。

寺崎微眯起眼,妖怪察覺到危險的氣息,刷一下躲回了房間。

“妖怪都喜歡武力嗎?”夏目向寺崎吐槽。

寺崎瞥他,說:“簡單粗暴,一針見效,非常有信服力,我也喜歡。”

他喜歡的事物多了一點,但是夏目不太高興,騰出手猛拍了一下他的後背。

“能動口的事,請不要動手。”

“那你現在是在做什麽呢?”遭到襲擊的寺崎語速很慢。

夏目收回手,笑意吟吟,“加深你的記憶。”

“我記憶力很牢的。”寺崎不滿地說。

“能記住,但不一定會做就是了。”夏目意有所指。

寺崎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發愁說道:“難道和妖怪打架之前,我還要先和它們打個嘴炮嗎?”

夏目慫恿他說:“如果可以兵不刃血達到目的,不覺得很帥嗎?”

寺崎默了默,認真地看着夏目,衡量他的話語。

夏目模仿他的語氣道:“你能做到的吧?寺崎同學。”

寺崎:“......”該死的問句,該死的大難題,不過一個半時辰,就回到了自己手上。

“當然,我很厲害。”他酷酷地說,酷酷地往前走。

夏目路過一道道的緊閉着的門,慢慢地跟了上去。

蔚藍天空上,藏在半簇雲層後的日頭,漸漸地,西落。從遠方吹來的風,捎着紅楓葉落下時,一只小小的妖怪,背着橙色的小背包,踏上未知的旅途。

晚間,夏目擔憂地問了一句,那個消失的尖耳朵妖怪蹤跡。

寺崎放下手中的瓶子,嘆息地回他:“你等我一下,我找找。”

箱崎府燈火通明,寺崎和夏目一人打着一個手電筒,兩條獵犬甩着尾巴看着他們走進幽暗的廢棄倉庫。

夜月和黔已,以及拉過來幫忙的兩個好脾氣的大妖怪,圍着四方,力保一只蚊蟲也飛不出去。

一點一滴的血跡,濺在牆壁上、地板面、竹籠邊.....尖耳朵妖怪躲在堆滿雜物的角落裏,沖人類龇牙,從腹腔擠出憤怒的咕嚕聲。

它受了很重的傷,所以看見他們才沒有跑。

寺崎瞄着夏目的神色,再次肯定了将它擅自帶回來,無疑是錯誤的想法。

他正打算用武力制服妖怪,夏目卻繞過了他,走上前去。

寺崎抿着嘴,雖然不贊同他的做法,也沒有攔着。更沒有邁動腳步,生怕刺激到那只妖怪。藏在身後的手,攥緊了可以用來攻擊的小珠子。

夏目對這種獨自藏在角落裏,憤怒的妖怪很熟悉。它們的眼神充滿怒火,實則內心驚懼不已。

兩米半,這是一個處在平均值的安全距離。他停下腳步,緩慢地蹲下,邊低聲說着“別怕,我們不會傷害你”,邊微微用力朝妖怪的方向,扔出了形狀有點奇怪的小石杵。

妖怪張大雙眼,一把接住了穩穩掉進懷裏的珍貴石杵,随後驚疑不定地望向了夏目。

情緒穩定了一點,看起來可以溝通。夏目不動聲色地判斷着,平靜地問:“你可以自己回到森林裏面嗎?”

妖怪沒有應他,夏目耐心地又說:“你已經找到了你的石杵,可以回去森林了。”

妖怪轉了轉眼珠。

夏目再接再厲,“你知道怎麽回家嗎?如果不知道回去的路,可以讓小妖怪帶你回去。”

“唧唧。”妖怪發出了聲音。

夏目猜測道:“你說你知道,是嗎?”

妖怪叫了一聲,點頭。

夏目松了口氣,指着它身上一道長長的傷口,似是苦惱道:“你受傷了,該怎麽辦才好呢?”

妖怪低頭看了一眼,沖他身後的人憤怒地叫喊,身上的血液又溢出來些許。

“別激動,會掉更多血的。”夏目連忙道,給寺崎打了個眼色,揮起手讓他退後。

寺崎默不作聲地向後退了幾步,想了想,又退到了門外。

妖怪看着,憤怒的叫喊降了幾個調,透出幾分委屈。

妖怪可憐嗎?寺崎瞅着細語安慰、眼底劃過一絲憂傷的夏目,心想,大概是的,不然夏目也不會跟着他出來了。

因為夏目不放心他,怕他又對這只平白無故遭受災禍的可憐妖怪做出什麽事情,還問他能不能把石杵還給那只妖怪。

人類,一旦有了害怕的事情,就會畏手畏腳。他也一樣,沒敢對夏目說“不行”,只道:“沒關系,我可以另外找其它材料代替。”

寺崎默默地看着那只尖耳朵妖怪,一步一步向夏目靠近,走進他的手心,被他捧起來。

然後,叽叽喳喳地叫喚,指着他的鼻子,向夏目告他的狀。

可惜人類聽不懂它的妖怪語,寺崎詭異地感到竊喜。

夏目附和着妖怪責怪他,說他是個壞人,是個偷拿東西的壞蛋。

寺崎對這些聽起來不痛不癢的話語,全然不放在心上。這些損他的話,還沒有人類一句“不喜歡”來得讓他難過。

他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跟在夏目身後。

夏目将那只妖怪帶了回去,在大門口撞見帶着輕便行李,準備離開這裏,箱崎家的人。

西裝革履的中年大叔,見他捧着空蕩蕩的手心,皺着眉離遠了一點。他身邊的女孩子,仰着頭,從上到下審視了他一遍。

夏目恍然大悟了一下,彎起眼笑了笑。箱崎老先生的家人,可能都不太喜歡妖怪呢。

但他喜歡。

箱崎老先生肯定也喜歡,才會讓妖怪住在這裏。

寺崎什麽時候也能喜歡上妖怪就好了。

夏目回頭看向寺崎。

寺崎不明所以地思索片刻,沖他露出淡淡的,又十足好看的笑容。

昏暗的門外,亮堂的大廳。他們和箱崎家的人向背而行。

黑尾和巴淺,看見他們走了,嗒嗒地跑進大廳,一前一後,熟門熟路地向樓梯沖去。

寺崎和他說過,這棟很大很大的房子,平時只有幾個人。箱崎老先生的家人們,只來了一會,又走光了。

夏目用寺崎提供的藥物,坐在一間大客廳的地毯上,給尖耳朵妖怪細心地包紮。

妖怪瞪着隔了兩米距離的寺崎,用力咬下小小的紅果子,朱紅色汁液蹦到了夏目指尖。

讨厭的人類/妖怪。

寺崎無聊地再次抛出小球,逗弄來回撿的黑尾。

餘光裏,夜月懶散趴在沙發上。

寺崎上前抱起夜月放到了地面,嚴肅地說:“來玩游戲嗎?”

夜月擡眸看他,“玩什麽?”

寺崎晃着手裏的球,“撿球。”

夜月覺得很是蛋疼,寺崎又道:“一分鐘內撿回來,我明天和你再打一次。”

夜月愣了一下,蠢蠢欲動。

“玩不玩?”寺崎說。

夜月點頭:“玩。”

夏目就看見寺崎走到了打開的窗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夜空擲出了一道流星似的軌跡。

另一道迅疾的風,沖出了窗,吹起了窗簾和寺崎的衣角。

“它能撿回來嗎?”夏目有些愣神地問。

寺崎冷漠道:“不能,最少一分一秒。”

黔已決定用多出的秒數為夜月哀悼。

夏目眼裏透着疑惑,寺崎解釋:“夜月看不懂數字,也不會數數。讓它跑多幾次,看看能不能瘦一點。”

夏目了然點頭,口頭譴責道:“連式神也騙啊?”

寺崎就笑,“怎麽能說騙呢?這叫——”

“善意的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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