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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包間外人聲嘈雜,在這隔音并不好的地方,整個走廊似乎聚集各種喝酒談話聲。
程纾緊捂着手機聽筒,左右望了望最終去了另一邊盡頭的洗手間。
瞧着沒有一人的洗手間,她低眸望着來電顯示,默默提了口氣才接通。
“爸,這個時間給我打電話有什麽事嗎?”
盡管知道是因為她忽然發的消息,但還是忍不住問。
電話對面不算靜,仔細聽還能聽到電視傳來的動畫片的聲音。
程奕良嗓音渾厚:“沒事兒,剛給你轉了生活費,問你收到沒有。”
程纾緊抿着唇,悶聲提醒:“知道了,我等會看一下。”
話落,周遭靜了兩秒。
許是程奕良也察覺到那般,問:“快國慶了,你國慶來我這嗎?來的話我跟你阿姨說一聲。”
“……”
本就不舒服的心裏,再聽到這句話像是受了天大委屈那般。
她仰着頭,不讓眼淚掉下來,語氣淡然:“小姨說來學校接我,我去小姨那裏。”
指尖緊扣着身後牆壁,不知是內心作祟,說完這句話時,她隐隐聽到對面人像是松了口氣。
程奕良咳了聲,不知哪句話惹他不滿,說教道:“也別總麻煩你小姨,你小姨也不容易,咱都這麽大了,要學會體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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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纾不喜歡聽這些話。
小時候之所以一直融入不了小姨家,就是因為聽了父親這番話,導致于有時候小姨看着她刻意疏離的樣子,總在夜裏抹淚。
她吸着鼻子,打斷道:“我知道了,還有什麽事嗎。”
但我現在只有小姨一個家了。
程奕良似乎也意識到剛剛語氣不太好,張着唇支支吾吾半天也不知道說些什麽。
電話內不斷傳來弱小的動畫片聲,她聽着這些只覺得刺耳。
正當兩人沉默之際,門外忽然走進兩位女生,她們像是喝多了那般,搖晃着身體進入隔間大聲幹嘔。
程奕良無疑也聽到了這些,緊皺着眉:“這麽晚了,你還在外面?”
“嗯。”她應着:“和朋友來吃飯。”
“不早了,注意安全。”程奕良又說:“沒事多給你媽打個電話關心一下,她一個人在外面也不容易……”
後面程纾沒有再聽下去,随便敷衍了句便挂斷了電話。
她望着鏡子裏面的自己,連眼眶什麽時候覆上的氤氲都沒發現,長睫撲閃,眼眶中的淚水也随之掉了下來。
以為自己早已麻木,可內心尚存的還是會期望。
調整好自己的情緒,她望了眼緊閉的隔間門,将口袋裏僅剩的糖果拿出來放在了洗手臺上。
餐廳來往人并不多,從洗手間出來後,她一眼便看到眼前姿态懶散的男人。
廊道光線昏暗,男人颀長的身影懶懶斜靠在窗邊,袖口半挽,肌膚不經意裸露,指尖冒着橘黃的光線似有若無地飄散着煙霧。随着煙霧緩緩上揚,藏匿在陰影的側臉也變得朦胧。
這一刻,他無疑是惹人心動的。
委屈的神情在這一刻全然消散,她望着眼前不太真實的一幕,只覺得喉嚨越發幹涸。
眼前男人似乎感應到了般,忽然轉過身,眼神直直地望向她,沒有半分猶豫。
黑色深邃的瞳孔,在這寂靜的環境中覆上了一層煙霧,好像下一秒要把她吸進去那般。
她暗暗吞咽着,微張着唇正猶豫着要不要打招呼,卻發現他為側着頭,好像在與誰通電話。
想了想,她輕輕朝對方點了下頭,低垂着眼睑從一旁走過。
指尖夾着的煙蒂将要燃盡,望着女生出來的方向,陳惟朔緊擰着眉,問:“還有什麽事嗎?”
電話裏的人不知道說了什麽,他仰着脖頸,語氣很淡:“不去了。”
“……”
“煩,挂了。”
整個過程,程纾從身邊路過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驀地,身後傳來男人低啞的嗓音,以她敏感的第六感來說,這句話是在對她說。
他問:“去哪?”
昏暗的走廊格外寂靜,程纾身子微僵,一時間也不敢确認。
他怕還在打電話,又怕是在回消息。
正當準備擡腳走的時候,頭頂忽然傳來一道重量,緊接着視線被完全遮擋。反應來過是帽子被戴上之後,男人抵在頭頂的手心像意猶未盡那般揉了兩下。
那一瞬,她整個人宛如觸電那般。
陳惟朔低眸瞧着女孩清瘦的身影,使壞的将帽子往下扯了扯:“怎麽不說話。”
陰影下,指尖挑開帽檐,她望着兩人快碰到一起的身體,碎發擋住頰邊紅暈,抿了下唇,道:“我以為你在打電話。”
“打完了。”陳惟朔将煙蒂随手丢進一旁垃圾桶,放緩了語調,又問:“回包間嗎?”
她有點猶豫了。
過了幾秒,她還是搖頭:“我回學校。”
男人像是意料般,輕點了下頭:“正好,送你回去。”
“啊?”
可老師剛剛不是說還有第二場嗎?陸烨叫的最歡要參加,那他……
陳惟朔回頭看着她,舌尖抵着左腮,晦暗的光線看不清情緒,不知是在笑還是其他。
他故意拖着尾音,望着女生隐隐泛紅的眼眶,連帶着語調也軟了許多:“不想跟我走一塊兒?”
“不是。”程纾連忙否認:“老師不是說還有第二場,你不去嗎?”
“不去。”
他答的很快。
程纾點頭,還想再說些什麽,眼前男人已經順着一旁樓梯走了幾步。
不得不說這家餐廳設計的很合理,只要進來,不論從哪個方向出去都很方便。一點也不像有的酒店,進去經常找不到樓梯。
察覺到身後女生沒跟來,他停下腳步回頭,眉尾輕佻:“有東西沒拿?”
這個視角很怪異。
從她這個方向看去,站在高處的是她,而陳惟朔站在下方直勾勾地望着她,暗黃的光影折射,落在那雙誘人的眼睛,好似在勾引着她跨過眼前阻礙奔向他。
可現實卻相反,站在高處的是他,而不是不起眼的他。
這一幕像是有蠱,很吸引人。
程纾不自然地別開視線,小步朝他走去:“沒有,走吧。”
許是因這邊是側梯的原因,又或許是內心暗示。
這一刻,她只覺得四周很靜,很舒服。
兩人身影都偏瘦,旋梯似的拐角映着兩人将要交錯的身影,女孩落在腳邊的裙角随之擺動,卻總隔着一絲距離。
忽然,另一道身影緩緩往旁邊移了點,與少女擺動的裙角一點點交合。
這家酒店占地面積很大,因此設了不下兩個出口。
兩人從裏面出來的時候,程纾呆愣地站在大街,瞧着與來之前似曾相識的街道,卻又透着一股陌生。
“這是後門嗎?”她問。
陳惟朔低聲應着,摸着空落的口袋,道:“從這兒直走,在拐個彎,馬路對面就是學校。”
她輕點着頭,挪動着腳步跟在他身後。
這條街道屬于附近較近的商業街,彼時周圍來往都是形形色色的學生,各種攤販的叫賣聲也都不甘示弱。
他們兩人并肩慢慢走着,誰也沒有再主動開口說話。
她想,如果四周安靜點的話,恐怕震耳的心跳就要暴露。
餘光悄悄看了眼身旁漫不經心的男人,她想問他。
問他高中的時候,是不是知道她的存在。
猶豫半晌,許是心中殘留的酒精作祟,指尖勾緊,嗓音幾乎緊張地發顫。她說:“陳惟朔。”
陳惟朔腳步停下,仰着眉梢,嘴角噙着一絲不明顯的笑意。
“怎麽了?”
“你……”太過緊張,連說話都磕絆。
她緊閉着眼,将心中想問的一口氣說完:“你高中的時候,記得我嗎?”
許是命運總是捉弄她,又或許是兩人始終沒有緣分。
話剛說出口那刻,正好一旁緊挨的小攤販提高了音量,随即“滋啦”一聲,攤主拿着喇叭直接沖着隔壁攤主對罵。
場面一度混亂,而她好不容易鼓足勇氣說出的話,也随之石沉大海。
周遭聚集的人群越來越多,陳惟朔将身旁女孩拉到另一旁,離開了這個地方。
直到快到拐角處時,兩人步伐才緩緩放慢。
“你剛剛說什麽?”他說着,下意識擰眉,解釋道:“太吵了,沒聽清。”
程纾故作輕松地聳肩,撐着笑搖頭:“沒什麽,就……”她頓了秒,胡謅道:“想問你剛剛在找什麽。”
陳惟朔明顯不信這套說辭,但望着她這副惹人憐的模樣,最終也是沒戳穿。
“找煙。”他說着,頓了下,視線落在一旁便利店:“等會,我買包煙。”
正好一陣微風吹過,吹亂了兩人發梢。
程纾嗯了聲,便乖巧在一旁等着。
她不想進去,明亮的光線會把全部都暴露出來,尤其是泛紅的眼眶。
從小到大她一直都很少哭,尤其是父母離婚之後,有時候實在傷心也是藏起來偷偷哭,年少的她一直以為沒人發現。直到某一天小姨醉酒才說出來,她每次撇着嘴角進洗手間,出來時眼眶都紅的可憐,知道她覺得委屈傷心,小姨也配合着維護她微小的尊嚴,也沒戳破。
沒一會兒,随着清脆的風鈴聲響起,她手中忽然多了一瓶溫熱的茶水。
她眨着眼,擡頭看着逆光而站,正把玩着打火機的男人。
随着“啪嗒”一聲,橘色火苗燃起。陳惟朔注意到女生視線,好像一根羽毛環繞在鼻尖。
他撓了下,随口問:“怎麽了?”
程纾彎唇笑,晃着手中瓶身:“謝謝你。”
發絲被微風吹得淩亂,正好落在頰邊。
他側頭輕笑,慢悠悠道:“你一直都這麽乖嗎?”
“啊?”
程纾撥開頰邊碎發,耳垂逐漸發燙。
火苗熄滅,陳惟朔看向別處,語氣漫不經心:“我是說,你跟誰都這麽客氣嗎?”
“還是。”
他頓了秒,漆黑地眸色似有若無地回到原點,說:“我是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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