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繼承者演奏廳（23）】

第057章 【繼承者演奏廳（23）】

小唐當然不可能乖乖去偏殿睡覺。

他當着女仆的面吹滅了燈躺在床上, 用別人在屋裏睡不着的借口将她們支出去後，起身就翻了窗戶。

笑話, 他的副本任務迫在眉睫，誰會乖乖等到明天再動作？

家訪的時間期限只有短短三天，在灰姑娘城已經耽誤了一天半，再磨叽可是什麽都趕不上了。

他翻出偏殿的窗戶，從三樓一躍而下，小小的身體快成一道虛影，穩穩落地。

避開巡邏的士兵後, 他在偏殿群中找了起來。

剛才進入主建築群後，腦海中灰姑娘的虛弱魂魄就顫抖起來，仿佛感應到了什麽極其可怕的東西。如果不出意外，換魂陣法的主陣眼就在這王宮之中。

先前在灰姑娘的家中他已感受到分陣眼的存在, 夜半的傀儡、繼母繼姐的異樣都是因此而來。那邪惡生物的靈魂更是通過分陣眼與他進行了交易。

此時此刻，沾染不少邪術氣息的他隐約感受到了主陣眼的位置。

循着這股感覺，小唐找到了一處精美的偏殿。

殿門外有足足五隊士兵把守, 窗子下也有巡邏士兵反複溜達, 将整座建築圍得水洩不通。

小唐：“……”

他一時不知道該嘲笑人族王宮這幫人不太聰明, 還是該反思自己的愚笨。

這麽明顯的防守, 就差拿着大喇叭去外面喊裏面有異樣，反倒顯得他刻意與魔鬼做交易換來的信息沒了用處。

短暫地無語了兩瞬，小唐瞅準巡邏隊交替的間隙, 一躍而起，翻進了四樓的窗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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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換做旁人, 可能無法輕易侵入此偏殿。

可小唐的作戰意識加上灰姑娘的弱小身軀, 實現這一點倒是不難。

殿內倒是不似外面的人那麽多，小唐找了個燈光昏暗的角落蹲下, 迎面撲來的是濃濃的藥味兒。

屋內有幾名女仆，正圍着一張大床打轉，床上好似躺着什麽人，被厚厚的被子包裹，看不清模樣。

小唐神情微動，手中捏訣。

“引風術，去。”

複雜的手印之下，一淡藍色法陣凝聚而成，随着小唐手指的方向飄去。

若是放在平時，他的術法足以掀翻數根粗壯的大樹，奈何如今施法的是灰姑娘的身體，術法的效果大打折扣。

法陣剛飄到半路，剛一瞬的功夫，便有了要潰散的跡象，其中的藍光明滅，強撐着飛到了蠟燭群旁。

十根蠟燭只吹滅了四根。

“……”

但這足以引起屋內女仆們的慌亂，只見她們亂作一團，好似犯了天大的錯誤，一個個沖出門去彙報。

随即，屋外響起了嚴厲的叱罵聲，士兵長要求三支巡邏隊加強警戒，還命令幾名女仆去領罰，同時從命令手下從主殿調來聽話能幹不偷懶的女仆。

屋內安靜下來，小唐放下了打算繼續掐訣的手。

本以為還要再施展一次，沒想到這一點小小的異常便令對方草木皆兵，給了他可乘之機。

他從窗簾後鑽出，蹑手蹑腳地來到了床榻之前，看清楚那被重重棉被包裹之人的模樣。

這人……或許已經不能用眼熟來形容。

昨晚與邪靈做交易後，他主動放棄自己身體控制權的剎那，有一黑色靈魂從灰姑娘的身體飄出，帶着猙獰的笑彙入那巨大的黑煙之中。

那模樣，倒是與眼前的男人一般無二。

屋內精致的家具擺件、門外傳來的士兵長聲音，無不揭曉了面前這位的身份。

——人族二王子。

小唐的眸中閃過絲了然。

這位先是與灰姑娘“偶遇”，而後向父母請求結婚，接着又裝出一副深情的模樣，對外宣稱為了愛情被暴揍，只能卧床休息。

可實際，他身上并無半分挨過打的模樣。

小唐只需一眼便看出，此人先天不足，心脈不全，正常的壽數恐怕連二十都不到。

即便是現在，此人在各種名貴的藥材調養之下，身軀也已滿是死氣，要不了幾天就得歸西。

如此一來，二王子勾結惡魔，動用邪術為自己的靈魂換身體的動機倒是變得順理成章。

小唐仔細打量面前之人。

只是……為什麽他會選中一個住在千裏之外小城鎮的女孩呢？

門外突然傳來了響動，大王子着急的聲音響起：“二弟弟怎麽樣了？有人擅闖？！”

緊接着，士兵長阻攔的聲音響起：“并沒有什麽外人，勞煩大王子擔心了。只是幾個女仆粗心，沒有好好看着窗戶，讓蠟燭被吹滅了幾根。我已經處罰了她們，并調了新的女仆來。”

“原來是這樣。”大王子聽上去松了口氣：“沒事就好，我進去看看二弟弟。”

士兵長冷聲道：“不用了。二王子殿下怕冷，您進去恐怕會帶風，還是別看了，二王子殿下的性命重要，要是真的出了什麽意外，我們沒辦法跟兩位陛下交代。”

大王子沉默了片刻：“現在沒風，我只是想進去看看我的弟弟。”

“大王子殿下！”士兵長的語氣嚴肅了起來：“還請不要讓我們為難，您要是想看，就去向兩位陛下申請。萬一出了什麽問題，我們當士兵的可都是要以死謝罪！”

他的話将大王子逼了回去。

要不是小唐親耳聽到，恐怕很難相信一個士兵敢這麽張狂地對王子說話，那字句之間滿是威脅。

随着大王子遠去的腳步聲，小唐也準備離開。

他的目光最後一次掃過床面，定在了床尾一處突起之上。

腦中的灰姑娘突然痛苦地哭了起來，“那、那是……”

小唐一頓，上前将床簾揭，露出其下一只晶瑩剔透的——水晶鞋。

腦中的灰姑娘似是悲傷過度，一聲刺耳的尖叫後，沒了動靜。

小唐沒多想，順手拔起那水晶鞋，掉頭就走。

他的身形翻出窗子的剎那，房門被推開，新指派來的女仆靠近二王子的床榻，招呼着關上窗戶。

“她們怎麽幹事兒的，怎麽連床簾都整理不好。”

“快快快，把這裏鋪平！”

她們重新整理屋內的同時，有黑氣自二王子額頭一閃而過。

小唐翻下窗戶，小心地落在兩棟建築之間的縫隙。他像來時那樣躲過巡邏士兵的搜查，準備借旁邊的高牆翻到隔壁，擺脫危機。

他聽着士兵的腳步遠去，正準備動作，大王子的聲音卻突兀地在不遠處響起。

“這裏并不是二弟弟的宮殿範圍，你們怎麽巡邏到這裏了。”

“……”

士兵長可能也沒想到，短短一晚上，他要對上三次大王子。

“二王子病重，當然要警戒一下，這可是兩位陛下的命令。大王子就別屢次為難我了，要是有什麽不滿意的，直接去跟兩位陛下說。”

大王子：“原來如此，沒想到你這麽忠心，等二弟弟向來，我一定會為你好好邀功。”

“不用。”士兵長：“這只是我的分內事。”

他輕飄飄地瞟了大王子一眼，似乎也覺得一晚上的頻繁見面有點兒奇怪，心中多了分警惕，說完就走。

大王子站在原地，靜靜地等着士兵長走遠，才看向小唐的藏身地：“出來吧，他們已經走了。”

小唐：“……？”

這人在幹什麽？

他從角落中走出，還沒開口便聽大王子道：“不用謝我，你是二弟弟的未婚妻，幫你是應該的。”

“？”

小唐古怪地看他一眼，就差把“你沒事兒吧”寫在臉上。

“多謝大王子自作多情，我僅憑自己之力足以逃脫。”

大王子聽樂了：“你還真是有意思，和傳聞中灰姑娘完全不一樣。”

小唐“哦”了一聲，“要是沒什麽事我就走了，我還有許多事沒做，忙得很。還請大王子不要再自作主張了，淨給我添麻煩。”

要不是剛才大王子阻攔，他現在已經在隔壁院子中的空地裏撒歡了。

大王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見過灰小姐，你并不是她，也不是我二弟弟，你到底是誰？”

見他這麽直截了當地問出來，小唐也懶得再裝：“這麽說，你知道你二弟弟勾結惡魔，換魂之事？”

大王子點頭：“知道。”

小唐：“知道還助纣為虐，幫助他的計劃？從人族王室提婚到現在，快一年了吧？”

“我也是沒辦法。”大王子苦笑一聲：“二弟弟第一個目标其實并不是灰小姐，而是我。”

小唐微頓。

難怪，難怪大王子眉心有黑氣萦繞，這便是那奪舍之術留下的痕跡。

他擡眸，重新打量面前的男子。

“那你來找我是什麽打算？”

大王子露出一個無奈的笑：“我知道這樣做喪盡天良，但你既然能驅逐我弟弟的靈魂進入灰小姐的身體，應該是有一些辦法……能不能保住我弟弟的性命？”

小唐擺擺手：“壽數乃天定，能夠順利活到極限才是人為，你弟弟出生就注定無法長命，若是能夠自然活着，心情愉悅說不定也能享受個幾十年。可他心術不正，勾結邪魔引得邪氣入體，本就不全的心脈更加殘缺，命已該絕。”

說完這段話，小唐看向大王子：“你也不必跟我假惺惺的，你弟弟死了，你就是王位的唯一繼承人，對你有利無害。明人別說暗話，我來只是為了退婚，破了這邪術，你的忙我是不會幫的，免開尊口。”

大王子面上微妙：“灰小姐……你很聰明，但就算我二弟弟死了，我也未必能成為繼承人，我下面還有八個弟弟。”

小唐：“……”

“那就更愛莫能助了，煩請讓路。”

見他這麽說，大王子面上的興趣更濃，他仔細打量面前的女孩，“我醜話說在前面，二弟弟勾結邪魔本就是我計劃中的一環，沒想到中途跳出你這個有意思的小玩意兒。”

眼見計劃暴露，大王子的神情發生了細微的變化，那雙溫柔的眼眸中滿是算計。

“你在灰姑娘的身軀裏，力量一定大大受限吧。我看你是難得人才，所以才不惜幾次動作，表達我的誠意。既然你這麽不願意配合，那我也只能殺掉你，消除不确定的危險因素。”

小唐：“你敢公然對我下手？”

大王子：“灰姑娘這個棋子沒了，我還可以找別的。”

沒想到他這麽快就撕破臉皮，小唐暗道倒黴。

這秘境到底怎麽回事兒，他怎麽随随便便一走就能遇到幕後兇手。

——至少從目前看，這位大王子的謀劃程度要比那個病秧子二王子高出不少。

小唐背在身後的手悄悄掐訣，面上不動聲色地問道：“這麽說，邪術和惡魔都是你引來的？那你為什麽不用在自己身上？永恒的壽命和無限的力量不是比你們這區區人族國王的位置強多了？”

“不。”大王子擡起一個手指搖了搖，緩緩道：“我知道你在拖延時間，但你死到臨頭，我可以多告訴你一些，這是我給你的最後時間，你随時可以改變主意，選擇與我合作。”

“惡魔最先找上了我沒錯，可想要獲得那股力量，需要付出巨大的代價。我不會為了一個不可能實現的目标而搭上自己的性命。”大王子往前走了幾步，走到長廊邊，望着夜空道：“我是人族，想要獲得那份力量簡直是異想天開，就算我是人族千萬年來的天才，年僅二十歲就獲得了術士的身份，也沒法與那股力量抗衡。”

小唐：“……”

這人還真是挺謙虛。

大王子垂眸，有充盈的火元素之力從他身上溢出，頃刻間封死小唐的退路。

這力量異常強橫，程度堪比先前的傑克公爵。

“我勸你不要動逃跑的念頭。”大王子回眸，言語之間是絲毫不加掩飾的威脅。

小唐收回了往前邁的腳：“成，你繼續說。”

大王子：“并不是誰都擁有我這般智慧，國王和王後從小就偏心，就因為我剛出生時的身份……還有巫師的一句心術不正，就冷落我這麽多年。可他們卻懶得去查一查，那名巫師是不是別有用心。”

“短淺的見識注定了他們的愚蠢。他們一聽能夠救回二弟弟的命，就什麽都不顧了，對方是惡魔他們都在所不惜。”

大王子的面上浮現譏諷：“他們會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惡魔的降臨已經引起很多種族的注意，不用等二弟弟醒來，人族就會被吸血鬼族找上門來。兩位尊敬的陛下，我倒想看看，親手殺死自己孩子時他們是什麽表情。”

他轉頭看向小唐：“我挑的人很合适，灰姑娘雖然是繼女，但是她的繼母和姐姐都對她很好，甚至願意為她付出生命。惡魔布在她家的陣法已經有大半年，但還是沒有徹底吞噬灰姑娘的靈魂，是她的繼母和姐姐擋下了一切。”

“啧，她們之間雖然有親情，卻實在愚蠢，竟然妄圖用幾條性命阻擋惡魔的陣法，還想用壞名聲逼迫人族王室退婚，實在可笑。”

大王子掩唇低笑了幾聲。

“你說，就在我的計劃即将成功的時候，我會眼睜睜地看着你破壞我精心安排的舞臺嗎？”

灰姑娘的死是他計劃中的一環，正是因為灰姑娘的身份太過低微，所以這樁婚事才會引起這麽多人關注，人族國王和王後也會選擇她作為目标。

畢竟，就算灰姑娘死了，一個沒權沒勢的普通女孩，可比大家族好解決得多。

大王子：“我的計劃天衣無縫，甚至連蛇族都牽扯其中，聽說那位天不怕地不怕的蛇族王子都鑽進了灰姑娘城。”

要是二王子真被退了婚，雖然他能再找一個棋子代替，但到時人族王室陰謀敗露的效果卻将大打折扣。

小唐：“多謝解惑，但我還是有一點不明白。”

大王子心情不錯，“你說。”

小唐：“你既然這麽強，奪取國王的位置輕而易舉，又何苦謀劃這麽多，演這麽一出大戲，這不是舍近求遠？”

大王子：“呵，你還是不懂什麽叫做樂趣。”

小唐：“願聞其詳。”

大王子嘴角微提：“貓戲老鼠，看着那些愚蠢的人死于自己的欲望，還有什麽比這更有趣？”

小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原來如此。”

“我覺得那位巫師說得沒錯，至少你現在看起來的确是心術不正。”

大王子并沒惱怒，反而溫柔地笑了笑，“我已經給了你選擇的時間，我不會強迫你做選擇。”

小唐搖了搖頭：“你有些自大了。”

大王子嘆了口氣，似乎是在替小唐感到惋惜：“你以為你現在還能逃掉嗎？那些士兵可不是我的對手。”

小唐笑了笑：“就算我現在能力受限，也沒有到被你逼着做選擇的地步。”

話音剛落的剎那，有金光從他的指尖迸發而出。

“嗡——”

随着一聲輕響，有複雜的光紋自小唐身後放大，它莊嚴神聖，隐有龐大威壓從中溢出，如同天上神明下凡，萬般秩序法則流轉于其中。

這樣的光紋只維持了一瞬，頃刻間便潰散開來，但也擠碎了流竄在小唐周身的火系光芒。

小唐擺脫桎梏，揚起臉朝大王子的方向一笑：“你的游戲聽上去很精彩，但我無心參加，看在你為我指路的份兒上，這道靜心訣便贈予你罷。”

他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大王子的視野之中，只留下一句：“你若再這般心思深重，恐命不久矣，多念念這咒語，往前看，或許還能活得久一些。”

話音落下，大王子只覺有冰冷之感貼上他的眉心，一個個字符憑空出現在他的腦海之中。

很奇怪的是，他明明不認識這些字符，卻能在頃刻之間明白它們的意思，随即，他整個人都靜了下來。

小唐的逃走令他煩躁，但對方剛才的所作所為卻令他的眸底泛上異樣的光芒。

“我現在改變主意了。”大王子擡起眸子，神情中竟浮現一絲執念：“他們所有人加起來，都不如這一人有趣。”

“你逃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