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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端着茶盞, 卻忘了喝水。
常夫人曾說過孫女兒被選為陪讀是因為名字,姑且當是真的吧,可這回廖夫人請她, 總不會也是因為名字吧?廖起宗可是大皇子的表兄。
最近大皇子又立了功……
難道小孫女在宮裏做陪讀姑娘時被大皇子看上了?
不愧是她, 果然是天生的好命, 勤奮的時候出類拔萃, 懶惰了竟還能有這樣的運道。
老太太“啧啧”兩聲。
張嬷嬷領着孟清泠走入屋內。
“阿泠,你可認識廖夫人?”老太太直接進入正題。
祖母臉上滿是喜意。
确實, 遇到這樣的事, 作為長輩怎會不喜?孟清泠道:“在太後小生辰那日見過廖夫人,并不熟。”
不熟會請她嗎?老太太道:“不管如何,你總要去一趟的, 至于阿月跟阿雪, 阿雪就罷了, 阿月已經定親, 不便外出, 就你們二人去吧。”
長孫女雖說是攀上了會寧侯府, 可老太太仍怕她惹事, 得罪那皇親國戚。
孟清泠不反對, 反正她去了也是做戲,省得大堂姐看見了一驚一乍,當然, 最好二堂姐也不要去, 不然又會生出懷疑,只這要求不便提。
“好。”她點點頭。
老太太見這孫女的神情波瀾不驚, 提醒道:“阿泠,那可是富昌伯府, 雖比不上廣恩伯府,可大皇子前不久立功了,如今還去了兵部歷練,很得聖上看重,所以你能與廖夫人交朋友怎麽也是一樁好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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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能了解她的心思呢?
前世的苦只有她嘗過,沒有人能明白。
孟清泠道:“孫女兒沒說是壞事,祖母不必勸導。”
一看就是沒聽進去,老太太差點又要訓斥,可連老爺子都沒法猜到這孩子的事情,她到底還是忍住了,小孫女太聰明,孝順的時候好控制,可若不聽話了,就變得十分棘手。
打不得罵不得,除了背後有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祁烨外,竟不知還藏着誰。
“罷了,你知道就好。”老太太沒再多說。
孟清泠回去後吩咐楓荷找眼線去給祁烨傳了個口信。
家裏的好事一樁接着一樁,楊氏得知女兒也被邀請去富昌伯府,喜笑顏開。
“雖是與清泠有關,但你去了也得好好表現一番,阿月的事情已經定了,你的姻緣可不能比阿月差,那鄭公子我也是不滿意,你最好能抓住此次機會,讓廖夫人看重你。”
廖夫人姚芝也是世家望族的千金。
孟清雪卻有些意興闌珊。
有孟清泠在,她能争得什麽?全是白費功夫,她現在對廖家的興趣還沒有比對這堂妹的興趣多,她懷疑堂妹有什麽驚天的秘密。
“女兒會盡力的。”她答應。
次日,姐妹倆坐車去富昌伯府。
姚芝吩咐丫鬟準備茶水,瓜果點心。
腦中閃過孟三姑娘的臉,她忍不住嘆口氣。
好不容易謝琢有些長進,使得天子都轉變态度了,結果偏偏看上一個孟家的姑娘,但凡是個聰明人,都該趁機找一門對自己将來有利的姻親!
所以丈夫氣得罵謝琢蠢。
可罵歸罵,還不是同意了?姚芝搖搖頭,要說天下誰寵謝琢,丈夫肯定是當之無愧。
丫鬟此時來禀告說兩位孟姑娘到門口了。
居然少了一位。
姚芝問:“誰沒來?”
“孟大姑娘沒來,聽說是定親了,不便外出。”
要是孟三姑娘就好了,可惜。
姚芝整一整裙衫出去。
廖家這座府邸是天聖帝立了謝應鴻,也就是現在的崇寧t帝為儲君之後賜下的,占地極廣,足足有八處院落,然而廖家子嗣單薄,就廖起宗一個獨子,膝下沒有兒女,加上妻子統共就兩個人,未免冷清。
孟清雪往四處略微看了下,最後定格于目不斜視的堂妹身上,輕聲道:“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來過。”
前世是來過好幾回。
孟清泠道:“你別忘了我去過宮裏。”
要說壯觀,奢華,精巧,沒有一處地方比得上皇宮。
孟清雪語塞。
本感覺抓到了一點端倪,但瞬間就失去作用。
丫鬟領着她們去逍遙亭。
夏日炎熱,但亭子臨水,涼風習習,四周遍種香草,味道清幽。
姚芝笑道:“上回在宮內沒來得及與三姑娘說話,我一直惦記着,故而冒昧相請,還望三姑娘莫介意,至于二姑娘,我們在魏國公府見過,不陌生。”
孟清泠拿手帕擦一擦額角的汗:“您說笑了,這等時節能來廖府納涼,乃是榮幸,怎會冒昧呢?”
“如此最好,”姚芝請她們坐下,“你們府裏的玉露茶是一絕,倒不知習不習慣喝信陽茶。”
孟清泠沒回答,低頭嗅茶香。
孟清雪道:“看着是明前茶,要論香氣之高雅,味道之醇香,玉露茶實難相比。”
姚芝笑了:“二姑娘倒是懂得品茶。”
她們在閑談納涼時,廖起宗正在接待謝琢。
謝琢并不急着馬上去看孟清泠,而是問起孟清月的事。
“查清楚了,那孟大姑娘與戚家定親了。”
謝琢一怔:“跟戚二公子?”
“是,說來那孟大姑娘也是有本事,起先是要跟常家定親的,誰想竟被戚綸阻止,戚綸當場差點打了常思誠,這孟家配那兩家,哪一個不是高攀?戚家更是侯府,也不知孟大姑娘用了什麽手段竟讓那兩人搶着娶她為妻。”
前世孟清月是先嫁給常三公子的,後來成了寡婦才改嫁,這次怎麽會……
是孟清泠幫了她?
不,此事只有重生之人才能做到,可孟清泠不是,她還因為生病的緣故變了性子。
那難道孟清月是重生的?
謝琢擰起眉,腦中閃過那姑娘嬌憨的臉。
她跟自己都不是什麽聰明人,如果不是重生,定然做不到這樣的事。
“表弟,你發什麽呆!”廖起宗站起身,“走吧,去看你的孟三姑娘,看完你趕緊回宮,不然太後問起來,休沐日還出宮看你怎麽回答。”
“說我向你請教衙門的事就可以了,祖母只會高興。”
“……”
這小子現在連太後也敢糊弄!
廖起宗撓撓頭:“我不管,你看完就走,我也難得休息一日,我跟阿芝也有事忙。”
“何事?”
他不過是找個借口不讓謝琢在家裏停留太久,便随口道:“我們是夫妻,要忙的事情當然很多了,比如投壺,蕩秋千,對弈,外出游玩,我們感情多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謝琢頓時就覺得自己打攪了他們,忙抱歉道:“只此一回,下回我自己想辦法。”
“……”
還有下回嗎?
廖起宗嘴角直抽。
讓他幫忙,他好歹知道謝琢的計劃,可以想辦法應對,要是謝琢不用他,那他就一無所知了。
“你別這樣,表弟,我豈會不幫你?”他找補道,“我跟阿芝感情再好也不會總膩在一起的,走吧走吧……”
二人穿過游廊。
不遠處的逍遙亭內坐着三位女子,衣香鬓影,笑顏如花。
看距離差不多了,廖起宗拽住謝琢的衣袖:“你在這裏看一眼就行,別過去驚擾別人。”
光這麽看怎麽能知道孟清泠的想法?
“不行,我來這裏不是只想看她一眼。”
“可是……”
“沒有可是。”謝琢徑直過去。
這樣不容人置喙的态度,倒讓廖起宗不敢再去拽他。
早就猜到謝琢會出現,孟清泠毫不意外,但臉上意外的表情比誰都明顯。
“這好像是大殿下?”
“是,”姚芝解釋,“大殿下應是與外子來商談事情,許是覺得悶熱故而也來此納涼。”
這麽巧嗎?
孟清雪轉過頭。
引入眼簾是一張只能用筆才能描畫出的臉,沒有一處不精致,便是眉毛,都粗細濃淡恰到好處,加之膚色白皙,整個人便如夜來皓月,瓊彩映玉。
她呼吸微滞。
這就是世人口裏那個庸才,大皇子謝琢嗎?
看着真不像。
她上前行禮。
而身側的孟清泠過得會才跟着行禮。
小姑娘面上并無再次相見的喜色,倒是有些不安,謝琢的心頓時就沉了一沉。
姚芝朝廖起宗使眼色,好似在問,“怎麽沒躲着看”。
廖起宗攤攤手,一臉無奈。
姚芝閉了下眼,十分頭疼,正打算帶兩位姑娘去別處時,卻聽謝琢道:“這是明前茶?我正當口渴,給我也倒一杯。”他吩咐丫鬟。
丫鬟沒帶那麽多茶盞,趕忙去取。
謝琢就立在孟清泠左側。
男人身上沒有前世常有的藥味,只有清新的山橘味,夾雜着一絲澀意。
孟清泠緩緩端起茶盞。
接下來沒有料錯的話,謝琢定會找機會跟她說話,而她只需要給他留下一個極壞,徹底讓他死心的印象。
她當然不怕與謝琢結仇。
他是什麽樣的人,她很了解。
比起謝繹,謝琢其實有很多優點,比如善良,比如寬容,所以他絕對不會為難一個小姑娘,去計較她因為慌張而犯下的錯誤。
她可以借此一箭雙雕。
淡青色的茶盞襯得那只右手極白,手指極細。
她雖胖了些,但手指仍與記憶裏一樣好看,那只手曾為他計算過賬目,曾為他寫下詳密的計劃,曾用力推開他,設計引開殺手。
謝琢的情緒一陣起伏,低聲道:“孟三姑娘……”
孟清泠正當喝茶,聞言手一抖。
茶盞滑落下來,朝左-傾斜砸到石桌面,發出“當”的一聲,随即茶水從裏頭潑濺,将謝琢的衣袍弄髒,甚至還有些水珠落至他眉眼。
孟清雪驚住了,看向自己的堂妹。
什麽情況?
她怎麽會做出這種事?
孟清泠起身道歉:“對不住,大殿下……我不知您會突然叫我,我真的吓了一跳,請您見諒。”低垂着頭,睫毛顫得好似飛舞的蝶翼。
在她身上找不到一點前世那個人的影子。
謝琢怔怔看着她,胃又在隐隐作痛。
過得會兒,他道:“無妨,只是茶水而已。”
亭內外忽然寂靜的可怕。
廖起宗竟也不知說什麽。
就這樣的孟三姑娘,表弟真的想娶嗎?
孟清雪也是十分忐忑,那畢竟是皇子,恐怕從未被人潑過茶吧,她正想替堂妹道歉,卻聽謝琢道:“對不住,先借你的手帕一用。”
天熱,總要擦汗,她的手帕就放在手邊。
猝不及防,孟清泠根本來不及拒絕。
謝琢拿起手帕,擦拭臉頰上的茶水。
自己的貼身之物與他肌膚相觸,孟清泠莫名想起了他們前世作為夫妻時曾有過的親密。
臉頰一熱,她垂下眼簾。
謝琢最愛幹淨,穿了一整天的衣袍常常都像早上才取出的一樣整潔,她原以為他肯定很讨厭被茶潑到,進而徹底死心,誰想到他居然……
難道是她低估謝琢?他不會已看出她是裝的吧?畢竟他是重生的,在她去世後,也不知經歷過什麽。
不行,當務之急,得先要回手帕!
結果還沒開口,謝琢已經大步離開:“不打攪你們喝茶,表兄,我們走。”
孟清泠:“……”
那頭廖起宗卻是趁機勸謝琢打消念頭。
“不是我說這孟三姑娘,你看看,她就是爛泥扶不上牆嘛,這樣怎麽當皇子妃?表弟,你莫被她的美色沖昏頭腦,其實她這美色也不稀罕,京城一抓一大把……”
謝琢停下腳步:“不就是潑了點茶,怎麽了?”
“怎麽了?”廖起宗眼睛瞪大了,“哪個姑娘會被人一喊就潑茶水的,手就那麽不穩嗎?分明就是沒學過規矩,一驚一乍的!”
“沒學過規矩,以後可以教。”
完了完了,表弟這是完全入魔了啊。
廖起宗實在不解:“你到底喜歡她什麽?”
喜歡她什麽?
除了外表,她身上再沒有一點以前的影子,能喜歡什麽?
可世上并沒有第二個孟清泠。
謝琢将手帕放入衣袖:“她什麽樣,我就喜歡什麽樣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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