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變小後的第六天

第6章 變小後的第六天

面前的少年大概十七歲左右，五官精致，身形頗為瘦弱，黑色的微卷發絲柔順掃過臉頰，嘴角也噙着淡淡的弧度，第一眼望上去有種脆弱但又精致的美感。

但最吸引我注意力的還是他纏繞在右眼的一圈圈白色繃帶，以及左邊臉頰上那大大的繃帶補丁，而當他看見我身側的中原中也時，鳶色的眼睛竟倏地亮起，嘴角翹起更加濃郁的笑容，擡手朝這邊揮了揮：“喲，中也~”

這一瞬間，我看見了他藏在黑色袖口下那滿是繃帶纏繞的手臂，與那蒼白的手腕皮膚對比，一時間竟不知道哪個更白一些。

……還真是渾身都纏滿了繃帶啊！可不就是明面意義上的繃帶精嗎！

不管怎麽看，眼前的小鬼都是一副病态詭異的模樣，而當他越來越近之時，我的心情也變得越發凝重。

因為從其身上，我又一次感覺到了不輸于森鷗外的陰暗恐怖的氣場，那潛伏着的黑暗濃濃包圍了我，也讓我的皮膚隐隐開始戰栗起來。

于是我終于理解了為什麽中原中也要讓我遠離他，确實，這個小鬼遠比中原中也更加危險，以我這種隐藏身份的人來說，最好不要與其打交道。

然而我不想主動靠近，并不代表着對面不會對我感興趣！

當黑發的少年看見我時，眼底浮現的興趣就更加明顯了，腳步快上了幾分，與之相對的，我感到身側中原中也的動作卻有片刻般的僵硬，甚至連臉色都不正常地鐵青起來，他幾乎是立刻低頭看了我一眼，微微閃爍的瞳孔有着一抹毅然決然的信念。

與他對上視線的時刻，我突然就理解了他的意思：

【絕對不要說出我們之間的關系！！】

放心，交給我！

看在中原中也是我最近看見的唯一的良心的份上，我決定幫他這個忙，同樣回複一個堅毅的眼神。

可就在我內心不斷提醒自己不要惡趣味開口要學會閉嘴之時，黑發的少年已經來到了我們的面前，然後開口就是一句好奇的提問：“咦，中也，你身邊這個跟你有八分像的孩子是誰？難不成是你的兒子嗎？”

“……”噗。

中原中也差點一口水噴了出去，眼睛大大地睜起，呈現出懷疑人生的模樣。

【哈等等？！不是，怎麽這麽快就暴露了啊！！！】

我幾乎看見了他頭頂那宛如吶喊一般升起的泡泡，情不自禁地嘴角一抽。

有沒有一種可能，繃帶精只是在開玩笑，而你現在的表情已經完全印證了他的猜測啊中也！！

果不其然，注意到他那副心虛又震驚的模樣，黑發少年那本來漫不經心的表情忽然變得眼神尖銳起來，目光一寸一寸掃過中原中也的臉，然後又落在了我的臉上，不知在思忖着什麽手指捏着下巴。

不得不說，雖然我有着身為卧底的職業素養表情控制能力超強，但身邊的中原中也卻跟我形成了明顯的對比，一句話……弱爆了！

當黑發少年開始打量他的時候，他的表情越發劇烈地動搖起來，甚至左顧右盼眼神不敢與對方直視，這就讓我開始暗自恨鐵不成鋼起來——這種表現一看就是心虛有問題，快點支棱起來中也爸爸！

“這個表情……”黑發少年的嘴角揚起越發愉悅的笑容，意味深長地看向中原中也，“還真就被我戳中了嗎？”

“怎麽可能啊混蛋！”然後中原中也就在我幹着急的目光中，使用了最為愚笨的辦法：虛張聲勢，用超大的音量掩蓋心虛，“太宰，睜開你的狗眼看清楚我才十七歲，怎麽可能有這麽大的孩子！”

“關于這個啊……”于是這個名叫太宰治的少年又一次将目光落在我身上，帶着隐隐的審視，“就是這點沒有想清楚啊，就算中也是個徹頭徹尾的人渣但按照年齡來說也稍微有些不可能……”

“誰是人渣啊！”中原中也額角頓時跳了跳，忍無可忍道，“這孩子是首領交給我的，讓我照顧他，跟你腦子裏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沒有一絲關系，現在給我立刻清除掉！明白了嗎混蛋太宰！”

“欸，森先生啊。”面對中原中也的怒吼，太宰治連一絲表情都沒變換過，甚至熟練地忽略了對方的控訴，自顧自地開始了話題。

這一副輕車熟路令中原中也氣得跳腳的模樣更是讓我意識到面前這個少年的手段！

黑心的！這家夥絕對是黑心的！

我再一次內心升起了對太宰治的恐懼。

而他的那只隐藏在黑發中的鳶色眼睛仍舊一眨不眨地打量着我，透過其瞳孔深處，仿佛能夠看見他身體裏所隐埋的種種黑暗，盡管臉上是笑着的，但少年的眼底卻沒有一絲笑意到達，他只是平靜地看着我，就像是在看一個漂亮的娃娃，不會讓他的心起任何波動。

“如果是森先生親口所說的話，那麽這孩子應該有什麽過人之處吧。”

我聽到他用輕描淡寫的語氣低聲道：“是有着什麽稀有的異能，跟Q一樣？還是身體素質很好，适合戰鬥。那麽是前線戰鬥還是擅長暗殺，是将他培養成兵器還是作為汲取養分的材料……”

……

随着他一個一個危險的用詞從口中蹦出，我越發感覺到毛骨悚然頭皮發麻。

要知道，上次讓我感到如此危險的人，還是我的狗上司琴酒拿着槍指着我的時候，而面前的少年手中分明沒有武器，卻令我同樣地感覺到了恐怖的殺意。

這一刻，我不知道該如何才能不流露出我的敵意，我身上的每一根神經都本能地因為面前的少年而緊繃，若不是我努力地控制着欲望，早就一腳踹向他将其關押到局子裏去了。

好在曾經跟狗上司一起工作的半年折磨讓我對此時的突發事件有了相當迅速的反應，我立刻選擇躲在中原中也的身後，抱着他的大腿，怯怯地藏起自己的神色，裝作一副被吓到的模樣。

而中原中也也不愧是唯一的良心，他幾乎是立刻護住了身體微微顫抖（本能想揍人）的我，爾後犀利的眼睛第一次狠狠睨向面前的太宰治：“喂，太宰！”

我聽到他危險又沉重的語氣在走廊裏回蕩：“他只是個孩子，閉嘴，別吓到他。”

“……”黑發少年平靜地看了眼有些微怒的中原中也的臉，意識到他是真的被激怒後，竟十分有眼色地一攤手，露出了燦爛的假笑，“讨厭啦，只是在開玩笑而已哦中也，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這孩子被森先生看重的真正原因。”

太宰治嘴角微微上揚，義正詞嚴的開口道：“是因為這孩子的臉吧。”

中原中也：“……”

太宰治：“是不是森先生大喊着這孩子真可愛完全可以忽略性別，然後又挑了一堆小裙子給他換上，這才最終允許他留到組織裏的？”

眼見他所說的就像是親眼見過那般準确，中原中也瞬間滿臉黑線，心情也總算從愠怒變成了複雜和尴尬。

最終只能憋出一句話：“咳咳首領的想法，我們不可猜測……別瞎猜了閉嘴！”

二人剛才劍拔弩張的氣息似乎一瞬間就忘得一幹二淨，又開始有說有笑起來，但我卻在太宰治那看起來三言兩語實則輕易調動中原中也情緒的話語中感到了越發濃厚的危險。

——這個小鬼絕對在駕馭人心的手段上有一手，中也這個單細胞明顯被耍得團團轉啊！

還沒等我收回恨鐵不成鋼的視線，太宰治的目光卻突兀與我對上，直接吓了我一跳。

我不知道他是否有看穿我的僞裝，只能努力将自己躲在中原中也身後，而他也此時彎下腰與我平視，眼中閃過深邃的光芒，又含笑問我道：“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悠。”我小聲地說着，同時露出一副不好意思的羞澀模樣。

太宰治：“幾歲？”

我：“六歲。”

太宰治：“爸爸媽媽呢？”

我：“不知道呀，應該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吧。”

太宰治：“那你還記得家在哪裏嗎？”

我遲疑：“嗯……記不太清啦，應該就在水邊吧。”

……

盡管不知道為何太宰治突然就開始問起了我的情況，但我還是一直保持小孩子的懵懂只是以不知道記不住之類的話語将他的疑問擋了回去。

而當我因為我完美無缺的演技而在內心洋洋得意時，我突然看見了太宰治頭頂那升起的氣泡：

【所有回答都完美符合卧底潛伏時所用的理由】

【這個孩子，很可疑】

我：……

？？？不是，他這到底是怎麽看出來的。

我內心大受震撼，沒想到這麽快這麽簡單就在他面前暴露了自己卧底的身份，差點就要繃不住化身世界名畫《吶喊》了！

太宰治始終盯着我，微微眯起眼睛，終于再次張了張嘴，這一刻，我立刻意識到他應該是要進行最後一次危險的試探了，視這次我回答的情況，他會作出相應的抉擇。

到那時，我是會被徹底拆穿身份，還是繼續安全潛伏呢？我的心髒再次加速躍動起來，幾乎在神經緊繃到最高點時，我聽到了他溫柔的聲線在耳邊回蕩：“小悠，如果中也掉進了水裏快被淹死了，你是打算先吃飯呢還是先洗手呢？”

？這還需要思考？

我想也不想立刻拍案而起道：“肯定是先洗手啊！”

哪有人會選擇先吃飯再洗手，這不是本末倒置了嗎！

我敢确信，這道題我回答得絕對不可能出錯！

我沒有注意到中原中也那一瞬間被噎住的複雜的神色，而面前原本渾身冒出危險氣息的太宰治也若有所思地捏着下巴，渾身的氣勢逐漸平靜了下來。

【這個回答确實很符合六歲小孩愚蠢的智商啊】

【是我想太多了嗎？】

我：“……？”

雖然我成功令太宰治暫時打消了對我的懷疑，但這個理由……好像這麽聽怎麽像是在罵我。

我剛回答得有問題嗎？

沒什麽毛病啊！

我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