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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這是個仙法妖鬼并存的世界，禦劍飛行，一劍開山都不止是話本中的故事。

但并不是每一只動物都能成妖，天道無情且公允，無論是人鬼妖魔，能夠有幸走上修煉道路的少之又少。

梅筠是有幸的其中之一，在幼年時期便開了靈智。

懵裏懵懂長大，糊裏糊塗修煉，她不是一只多有天賦的妖怪，甚至開了靈智之後也摸索了許多時間才明白自己與其他狐貍崽是不同的。

梅筠跌跌撞撞地開始修煉，修真無歲月，在山林中時間更像是被吞噬了一般，唯有一層層的樹葉才能看出歲月流逝。

春去秋來，一天天一年年這麽過去，等到梅筠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她還是這麽大，一個巴掌的大小，仿佛時間在她身上停留了一般。

梅筠興沖沖地出去找其他狐貍玩，卻只覺一片陌生。那個喜歡和她一起裝扮自己的白狐，身手敏捷性格冷淡的鄰居，總愛和她搶東西吃的弟弟都不見了。

這是梅筠第一次體會到時間，原來開了靈智可以修煉也不是一件好事。

——她是一只孤單的狐貍。

所以梅筠決定出去尋找同類，她不信天下這麽大只有她一個狐貍是這樣的。

山很高，對于一只狐貍來說就更高了，這裏的狐貍從來沒想過去別的地方。

但是梅筠沒有需要留戀的東西，所以山再高，路再遠，對她來說都不是阻礙。

梅筠沒有帶上任何東西，也沒有行囊，在一個風和日麗普普通通的下午，孤身一狐悄悄地走出了這座山。

小小的紅團子飛快在林中穿梭，梅筠看見過不停留的飛鳥，見過捕獵的狼，還見到了一條和她一樣的蛇。

“你會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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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筠驚訝地看着吊在樹上的蛇。

“我當然會說話，你這只狐貍不也會說話。”

那條蛇通體漆黑，猩紅的蛇信随着說話不停吞吐，細長的尾巴在樹幹上一晃一晃。

蛇是很可怕的一種動物，梅筠曾看見過蛇捕食獵物，殘忍又迅速。

“你要殺了我嗎？”

梅筠問他，她想，如果這條蛇要殺了自己，那她肯定會先殺了這條蛇，就連那麽大的狼也不是她的對手。

所以梅筠不害怕，她只是好奇地睜大眼睛問那條蛇。

蛇嗤笑一聲，輕蔑地看着梅筠，就像看着笨蛋一樣：“我才不需要進食。”

看着蛇的這副驕傲又自大的模樣，梅筠居然感覺到了自卑，她一只山溝溝裏的狐貍什麽都不懂。

她謙虛又崇拜地問蛇：“為什麽不需要進食呀？不會餓嗎？”

蛇滿意的笑了，尾巴拍在樹幹上，居高臨下地看着梅筠：“虧你還修煉了這麽久，雖然也沒修煉出多少東西。”

梅筠是狐貍群中唯一一只開了靈智的狐貍，從意識到自己與其他狐貍不同，再走上修煉的道路都是她自己摸索。

她也不會正兒八經的修煉，只是憑借本能将某種東西吸入肚子中，再不斷凝聚。

蛇突然又話鋒一轉，看似滿意又睥睨着她：“但是也還不錯，畢竟那邊靈氣那麽少。”

靈氣是什麽？梅筠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可能是自己在空氣中感覺到再吸入肚子中的某些東西。

“想要知道怎麽修煉嗎？”

蛇順着樹幹爬下，游移到梅筠身前。

“想。”

可能是梅筠的眼神太過熾熱，也可能是自己實在是孤單太久沒找人說過話了，蛇答應了梅筠的請求。

他讓梅筠跌跌撞撞地模仿人類世界中的拜師，慢條斯理地喝下一杯竹杯中的水，他就成了梅筠的師父。

他帶着梅筠來到山頂處，一條蛇尾到處指點：“這邊叫做北郡，靈氣多，都是妖在那裏修煉，他們一般叫做妖城。”

“他們是誰啊？”

下一秒尾巴出現在梅筠的頭上：“管他是誰，好好聽。”

梅筠吃痛一聲，短短的爪子捂不到自己的腦袋：“是，師父。”

蛇滿意地點點頭：“這邊，就是你長大的這邊，屬于年嗣鎮的範圍，裏面大部分是人。靈氣少，沒有多少妖鬼願意來這邊修煉，但是有些……喜歡吃人。”

“人？”

“就是長得高高的，沒有毛，只需要用兩條腿走路的東西。”

說罷，蛇補充了一句：“只要你好好修煉，你也可以修成人身。不要想着邪門歪道，到時候就算修煉成人也是醜八怪。”

“邪門歪道就是吃人嗎？”

“嗯。”

蛇一甩尾巴：“我們就到這裏修煉。”

得了蛇的指點，梅筠的修煉總算步入了正途，雖稱不上一日千裏，但一日十裏還是有的。

再次睜眼時，梅筠正好一百歲。

小狐貍長成了大狐貍，從一個手掌到了兩個手掌大小，梅筠興奮地繞着尾巴看了半天。

但是蛇不見了，只留下一片葉子，梅筠用爪子碰了碰，蛇的聲音從裏面傳出，吓了她一跳。

蛇說，他已經修煉成了，要出去走走，叫梅筠好好修煉別亂跑，也不用等他，他歸期不定，說完這片葉子就融入了梅筠的身體。

梅筠耳朵動了動，只抓住了出去走走幾個字。

——她也想出去走走。

梅筠左顧右盼，從山巅往下望，年嗣鎮就是她長大的地方，而且都是人，她不喜歡，她要去北郡找和她一樣的妖怪。

北郡地勢險要，坐落在群山之中，來來往往都是一些奇形怪狀的東西。

天上飛的，地上走的，梅筠眨眨眼睛，還有……空中飄的。

梅筠兩個大眼睛滴溜溜地轉，第一次從山裏走進城裏，到處都好奇。她活的這一百年中，既沒接觸過生人，也沒遇見過除了師父以外的妖怪。

直到現在，梅筠才恍然意識到原來這個世界上有這麽多和自己一樣的妖怪。

小小的身軀走入北郡，這裏到處都是妖怪，獸形也不少，梅筠這副模樣并不特別引人注目。但她左顧右盼的樣子反而吸引了不少妖怪的注意。

幾乎只要一眼就可以看出，這是只新出爐的妖怪，沒殺過人，身上也沒有血氣。

梅筠感覺有視線投在自己身上，但當她仔細看去時又消失不見了。

北郡很大，小小的狐貍根本走不完，也不舍得走完。每一個攤位都可以引起梅筠的好奇，

一道陰影罩住了梅筠，她還沒來得及擡頭，就一頭撞了上去。

黑色靴子絲毫未動，梅筠自己暈頭轉向往後退了幾步，梅筠仰起頭，幾乎将頭往後翻過去，她才看清楚自己撞到了什麽。

周圍突然陷入了寂靜，在看見高大身影的第一瞬間，梅筠就意識到這應該就是師父說過的人形。

那這是只大妖？梅筠耳朵動了動。

看不清的面孔從陰影中伸出一只手朝向梅筠，她下意識縮在原地，毛發豎起，動彈不得。

那只骨節分明的手将梅筠托了起來，指腹是溫熱的，陷在梅筠的腹部的毛發之中，穩穩地将她舉高到面前。

梅筠看着眼前的人，這是她見過的第一個人，盡管只是妖怪的人形。

他皮膚很白，并不是如玉一般的那種溫潤，反而像雪一般，接近蒼白。在白色的底色上，五官更是濃墨重彩。眼睛狹長，眼尾勾起，睫毛順着眼睛的流線往外生長，缱绻又多情。再往下是嘴唇，很薄，嘴角自然勾起。

黑色的頭發沒有全部紮起，金色的發冠攏起一部分，剩下的搭在背後，幾縷随風飄在身前。

“哪來的狐貍？”

聲音也很好聽，輕飄飄的，帶着些暗啞，讓梅筠耳朵癢癢的。

“從外面進來的。”

梅筠爪子搭在他的手上，大膽地回複他。

這人長得好看，聲音也好聽，自己撞了他也沒有生氣，還一直托着她。自己師父說話那麽壞都是個好人，這個也肯定是個好人。

這男子聽了梅筠的回答輕笑一聲，眼睛彎起，似乎是很開心。

“要不要跟我走？”

“跟你走？”

“你是第一次來這裏吧，有錢嗎？有落腳的地嗎？有認識的妖怪嗎？”

這人三個問題擊倒了梅筠，她一個都沒有。

溫熱的指腹在梅筠腹部輕輕撫弄：“我在這裏很多年了，什麽都有，你要不要跟我走？”

“而且，我也是狐貍。”

梅筠的最後一絲警惕融化在這句話中，這是她遇見的第一只狐妖。

既然都是狐妖，是同類，他怎麽可能會騙她，而且自己也沒有什麽東西可以被騙的。

梅筠點點頭，被這男子帶回了一座宮殿。

兩側的階燈随着他的腳步逐級點亮，照亮了每一個角落，繁複的暗金色紋路蔓延在黑色的牆壁上。

梅筠被放在軟墊上，墨黑色的大尾巴突然出現在她面前，眼前的男子俨然化出了獸形。

是只墨狐，通體漆黑，沒有一絲雜色。

不過一瞬他就變了回來，方才那只巨大的墨狐如同幻覺一般。

“我叫墨衡，你呢？”

“我叫梅筠，是我師父取得，因為我喜歡梅花，而且拜師的時候用的是竹子做的杯子。”

梅筠的小爪子在空中比劃：“是這個筠，師父說有竹子的意思。”

“你還有師父？這個名字很好聽。”

墨衡坐在梅筠的旁邊，一手撐着腦袋，青絲如瀑布一般垂落，眯起眼睛看着她。

“你的名字也很好聽。”梅筠叽叽喳喳地回答他，“我師父是條蛇，他是我遇見的第一個妖怪，就是他教我修煉的。”

“那你師父呢？”

“師父說他修煉完了要出去走走，不知道是不是修煉出了人形。”

“那墨衡你呢？你修煉出人形多久了呀？”

“幾百年吧，有些記不清了。”

沒有敢問他這個問題，往日的每一刻都是刻在他靈魂之上的恥辱，他又怎麽會願意去回想。不去想，回憶也不會主動冒出來，百年之間過去了太多事，墨衡一時竟也想不起自己已經化成人形多久了。

“這麽久！師父說我天賦一般，之前又都在靈氣稀少的地方修煉，所以修煉了那麽久也只有這麽大，不知道我修煉出人形還要多久……”

煙霧袅袅升起，墨衡慢條斯理地飲下一口茶，沒有打斷梅筠的話。

隔着霧氣墨衡的臉若隐若現，周圍很安靜，梅筠聲音越來越小，後知後覺地發現整個大殿好像只有自己的聲音。

一位侍女身着白衣站在不遠處，頭微微低着，像是她旁邊的柱子一樣，不聽不看。

不知是不是錯覺，梅筠好像看見一絲紅色閃過墨衡的眼睛，再去看時又消失不見，還是之前的暗金色。

在梅筠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錯覺的時候，墨衡開口打斷了她的思路：“累了？”

梅筠點頭，墨衡揉了揉她的耳朵：“我叫她帶你去休息吧。”

那個侍女恭敬地抱着梅筠走在路上，寬大的衣袍擋住了一些視線，夜色太暗，梅筠感覺四周都空蕩蕩的，似乎一個人也沒有。

偶爾出現一個也是身着白衣的侍女，腳步飛快，默不作聲。

“您有什麽吩咐可以喚我。”

說罷，侍女就退了出去，站在門外側一動不動。

為什麽都沒看見過別的妖怪？梅筠自己想了一會，實在想不通就不想了，明天去問墨衡。

寝殿精美，裝飾用品無一不是上等。梅筠伏在床上，連一個小角落都占不到。

她自覺的進入修煉，這個地方的靈力跟之前比起來充足的不是一星半點，不出片刻就進入了狀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