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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林薄與梅筠喝了一夜的酒，酒不醉人人自醉，兩人都在這裏留下過不可磨滅的記憶。

明棠與葉青久被趕到了另外一處，氣氛僵硬，目不轉睛地看着這邊的動向。

烈酒入喉，梅筠趴在桌上撐着腦袋：“我那個時候特別讨厭你。”

林薄往後靠在椅背上，轉頭看向窗外，目光悠遠：“又有誰能料想到将來。”

梅筠拿起酒壺給林薄的酒杯滿上：“為我們的百年緣分幹一杯。”

林薄一飲而盡，想過很多，最後無數面孔消失，什麽也沒想。

兩人喝了個夠，陳玉錦伴着夜色找了過來，帶着清晨的寒意坐在林薄身旁，她将一個杯子推到梅筠身前，酒液嘩嘩流入杯中，她端起酒杯：“喝！”

直到第一縷霞光刺破天空，陳玉錦才将酒杯丢到桌上，閉目不知在想什麽。

“林薄，你後悔過嗎？”

“沒有。”林薄咽下最後一口酒，“你後悔了嗎？”

“我不會後悔。”

陳玉錦的聲音很輕，卻格外堅定。

酒味纏繞在身邊，林薄把自己沉入浴桶內，忽然把明棠叫了進來。

明棠走到林薄的身邊：“是哪裏難受嗎？”

林薄眼神迷蒙，意識卻前所未有的清醒，他勾住明棠的脖子，擡頭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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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霧缭繞，熱水漸漸轉冷，林薄将濕發往後捋，披着一件衣服就走了出來。

“疼嗎？”

明棠撫過林薄唇瓣之上的傷口，這裏是林薄主動的證明。

林薄少有這麽放肆的時候，他靠近明棠，兩人呼吸交纏：“疼的話以後就不親了？”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明棠身體力行地告訴了林薄答案。

“睡吧。”明棠施了個法術除去林薄身上的濕意，“我在這裏陪着你。”

林薄抓住他的手：“別走。”

“不走，你在哪裏我就在哪裏。”

陳玉錦也睡了一覺，夢裏的疲憊都被留在過去，醒來倒是一身輕松。

她梳好頭發，如往常一般在打扮好，打着哈欠走出房門。

明棠也恰好從隔壁出來，兩人點頭問好，互不幹擾地忙起了自己的事。

休息了一天，梅筠一大早就去了北郡，陳玉錦打算與林薄回他那間破茅屋一趟。

林薄剛出門就撞見了葉青久，葉青久的笑意在看見林薄嘴唇上的傷口後消失殆盡。

他不是個傻子，自然看得出這個痕跡是怎麽來的。

掐指算算，第四個了，葉青久看着林薄與他擦肩而過的側臉，他們之間只餘沉默。

但葉青久隐隐覺得不對，林薄是個重情之人，怎麽可能把放在周赴身上的情感這麽快轉移到他人身上？

周赴，明棠。

兩人沒有任何一點相似之處，但葉青久的直覺告訴他這中間存在他看不見的關聯。

他太了解林薄了，能讓林薄這麽快移情別戀的人，葉青久眯起眼睛，這個人就是周赴。

周赴死時古怪的異象出現在他腦海中，這個人果然沒死，真是陰魂不散。

葉青久看着林薄的背影，他不能殺了這個明棠，但分開一對道侶的辦法除了生離死別也不少。

林薄在面上施了法術，常人見了他的臉過目即忘，這一次再沒有人會熱情地喊他的名字留下。

兩人一同走過水塘，那棵柳樹的腰越來越彎了，柳枝沉入水底，随着水流漂浮。

“我記得這裏。”陳玉錦眼角眉梢挂着懷念，這是她見過的第一個枉死的鬼，“當時真的很可怕。”

林薄打趣道：“哪知道你根本就不怕鬼。”

走過這個水塘，再穿過一條小路就走到了山腳下，林薄的茅草屋就在這裏。

“毫不意外。”

陳玉錦啧了一聲，這件本就破舊的茅草屋沒了半邊屋頂，一副經歷了風霜雨打的模樣。

林薄跨過地上的狼藉走了進去，裏面的東西沒了七七八八，或許是被有緣人拿走了，或許是風吹走了。

他當時心如死灰，這裏什麽也沒留下。

他們到達酒樓時梅筠還未回來，林薄推開門，偌大的房間空無一人，沒有明棠的蹤跡。

林薄左顧右盼，在屏風後找到了看上去奄奄一息的明棠。

“這是怎麽了？”

林薄難得見他這副模樣，湊過去看。

明棠突然伸出手抱住林薄，林薄直直跌入他的胸膛，撞得呲牙咧嘴。

雙臂用力地锢在腰背，明棠一句話也沒說。

“你是林薄的新道侶？”明棠記得這個聲音，是林薄師弟，他停住腳步看過去，這人眼中是明晃晃的惡意。

“變化還真大。”葉青久笑着嘲諷道，“我沒記錯的話，你之前叫周赴？”

這個名字有些耳熟，明棠倏地僵住，林薄之前對着他說過這兩個字。

“你不記得？”葉青久眼底興味濃重，他的計劃好像要修改一下，有一個更好的辦法可以毀掉這個人。

“真是可惜。”葉青久居高臨下地看着他，“這是林薄上一個道侶的名字，你居然全都忘了。”

“不相信？如果你不是周赴，你以為林薄會看你一眼？”

“你又算什麽東西，不過占了一個死人的身份而已。”

“沒有記憶的話，你也能被稱之為周赴嗎？”葉青久輕飄飄地落下一句話：“還是只是一個替身？”

明棠嘴角勾起笑，滿臉不屑：“那也好過你這個連身份也沒有的人。”

葉青久聽過太多類似的話語了，他雲淡風輕地說道：“随你怎麽想。”

明棠獨自一個人想了很久，他想說服自己這些全部是謊言，心裏卻早已相信。

林薄在透過他看着誰？

如果他不是周赴的話，林薄會愛他嗎？

不會，明棠比誰都清楚這個答案，林薄對他的感情來得太過突然和輕易，他刻意地不去思考這個問題，如今卻被人直接攤開。

與林薄經歷過歲月的人是周赴，為他而死的人也是周赴，這些過去裏面根本沒有明棠兩個字。

他明棠算什麽呢？

因為是同一個人，所以連替身也算不上的可憐蟲。

他是周赴，明棠看着鏡子中的自己，那他對林薄的愛到底是周赴的愛，還是他自己的愛？所謂的一見鐘情是他還是周赴的感情在作祟？

鏡子碎了滿地，無數碎裂的臉，明棠故作平靜地拾起碎片，粉飾所有的不對勁。

“周赴是誰？”

林薄并不想在這段感情中有所欺瞞：“我的上一個道侶。”

“他死了？”

“嗯。”

明棠的唇瓣貼着林薄的耳朵，顫抖說道：“我是他嗎？”

睫毛在林薄眼下吹落一片陰影，看不清他的神色：“是。”

“因為他你才會和我在一起？”

“你們是同一個人。”

“可是我什麽也不記得，你對我的那些愛全部來自于周赴。”

林薄的聲音聽不出情緒變化：“周赴就是明棠。”

“我不是他。”明棠緩緩松開了懷中的人，他看着林薄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與你發生過一切的人不是我，我有自己的記憶，也有自己的過去。”

“你愛的人是周赴。”明棠看着林薄蒼白的臉色繼續說道，“那這具身體裏愛你的人究竟是我？還是周赴？”

“周赴早就死了。”明棠掌心的血液浸濕了紅色的袖口，“我不是他，也不會是他。”

“如果我不是周赴，你根本不會選擇我。”

林薄諷刺地笑了一聲：“不是我選擇你，是你選擇我。”

明棠沒有聽懂這句話的意思，房內沉默了很久，林薄輕輕地問了一句：“為什麽？”

“我們分開一段時間吧，”明棠沒有聽清，他幾乎是在與身體反抗地說出這句話，“反正還沒有締結道侶契約。”

你會挽留我嗎？明棠的每一寸血肉都在懇求這個人可以開口叫他留下，這樣他可以當作什麽都沒發生一樣，舍棄尊嚴地甘願當別人的影子。

林薄沒有哭，他像是研究什麽難題一般看着明棠的臉。他解不開這個難題，于他而言，周赴就是明棠，明棠就是周赴，他們是同一個人。他什麽都不知道，不知道這具靈魂到底屬于誰，是這個人無緣無故強行闖進了他的世界，然後說想要對他好。

為什麽現在又一聲不吭地離開，好像他做了什麽罪大惡極的事情一樣。

“好。”

關門聲響起，明棠自嘲地笑了笑，他在期待什麽，林薄會留住他嗎？

周赴的情感影響這麽大嗎？明棠咬緊牙關，只要林薄想要他留下，他就會毫不猶豫地收回之前那句話，當替身也好，承認自己是周赴也罷，只要和林薄在一起就好。

林薄背對着門彎下腰，心髒收縮，他大口大口地呼氣，像是在求救。

這個人是誰，為什麽說愛他，林薄一無所知。他攔不住明棠的離開，一如既往他找不到周赴，只能等這個人主動出現在他眼前。

林薄麻木地靠在門邊，梅筠回來的動靜喚回了他的意識，疼痛的餘韻未消，他甚至貪戀上了這種感受，證明這個人的出現不是一場錯覺。

林薄恍惚意識到為什麽葉青久聽見他說兩清時這麽崩潰，感情這個東西真是害人不淺，傷人傷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