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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何離鶴以為這一次也同往常一般,只要壓抑住就可以,卻沒想到殺意愈演愈烈。
他看着林薄,想要摒棄頭腦中的雜念。
“你不想去殺人,克制這麽久,這幾日就是你的死期。”頭腦中的一個念頭出現,“為什麽不殺了他,總好過生離死別。”
何離鶴捏斷了毛筆,他會把林薄送走。
“你甘心留林薄一個人在世上孤孤單單?你看他現在這副模樣,他照顧不好自己的。”
“與其在這裏受苦倒不如免去這些煩惱。”
何離鶴悶哼一聲,慢慢走近林薄,他似乎睡得不安穩,睫毛輕輕顫動,像是掙紮着醒來。
月光從窗外招進來,何離鶴的陰影籠罩住林薄,林薄抓着衣袖,突然坐了起來,他不斷在床邊摸索,在發覺沒人的時候立即想要沖下去。
何離鶴止住了林薄的動作,他吻了吻林薄的眼睛,林薄猛烈跳動的心髒才緩緩平歇。
“你去哪裏了?”林薄把頭埋在何離鶴的頸脖中,“我還以為你又不見了。”
“看吧,他自己也想要跟你離開,你以為殺了林薄是自私,又怎知他是怎麽想?”
腦海中的話語叽叽喳喳不停,何離鶴的眼睛逐漸變成紅色,他抱着林薄,手掌卡在林薄的脖子之後,激烈地吻上了林薄的唇。
何離鶴的手掌漸漸收緊,在那裏留下一道不深不淺的紅痕,林薄只覺自己快要窒息,控制不住地流淚。
溫熱的淚珠喚回了何離鶴的神志,他看着自己的手心墜落到谷底。
他會殺了林薄,何離鶴清晰地意識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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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躁的靈力将洞府毀于一旦,到處都像是狂風過境,沒一處完好無損。
何離鶴看着地上的砸亂,他不想殺了林薄,只能殺了自己。
“我出去一趟。”
林薄有些不解,但還是點點頭。
何離鶴步履平穩地走到外面,一口鮮血吐出,他看着手腕上鎖鏈,上面已經出現了裂痕,輕易可以摘下。
他遙遙望着裏面的林薄,他正在等自己回去。
何離鶴指尖微動,想着過去的場景,生疏的動作逐漸熟練,一個與他身形一般的紙人就大功告成。
他在裏面注入靈力,施下指令:“保護好林薄,明日送他離開。”
在林薄小時候他并非時時得空,但林薄喜歡黏着他,何離鶴眼中漾開溫柔,在不得不離開的時候他就會捏造這個假人,暫時代替他守在旁邊,林薄從未發現過。
他只需要這個法術可以瞞過林薄一夜,第二日無論如何紙人也會送他離開。
何離鶴看着這個假人走進去,他擦幹淨唇邊的血液,剎那間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個孤零零的鎖鏈。
林薄百無聊賴地等着何離鶴回來,他靠在床邊,看不見的世界讓他覺得孤獨。
一個人停在他的床邊,林薄仰起頭:“你怎麽才回來,我等好久了。”
“下次會快一點。”
林薄從掌心的筆畫中念出這句話,他扯住‘何離鶴’的衣袖:“下次帶我一起去。”
寬大的袖袍将他攏入懷中,林薄卻不知為何感覺有些奇怪,他嘴唇緊抿:“別動。”
‘何離鶴’聞言一動不動,林薄的手指描摹着眼前人,忽地沖下床往外跑去,連鞋也沒來得及穿。
何離鶴這個蠢貨,小時候的小把戲竟然還拿出來騙他,他當作發現不了,這人竟是還來這一套。
林薄輕車熟路地跑向後山,他幾乎要撕裂喉嚨地叫喊,像只無頭蒼蠅在這裏打轉。
林薄突然停住腳步,冰冷的水汽中是似有若無的腥氣,他眼眶倏地變紅,朝着一個方向而去。
到處都是水,林薄跑得太快一時不防摔了一跤,膝蓋直接磕到地面上,他想要扶着什麽東西站起來。
伸出去的手卻碰到了另一只手,他慌忙地抓住,連膝蓋的疼痛也被一并忽略。
一個人泡在寒潭之中,手臂搭在邊緣,像是睡了過去。
林薄卻聞到了濃重的血腥氣,他喊着何離鶴的名字,這個人卻沒有任何回應。
手下的肌膚冰冷,再沒有人睜開眼睛溫柔地喚他。
林薄跪倒在何離鶴的旁邊,麻木地維持着這個姿勢,鼻尖的腥氣不斷變弱,他突然捂住眼睛,從未如此刻一般崩潰。
若是他再晚一點來,是不是痕跡都要消失了。
在他接連失去了很多人後,他又失去了自己的道侶。
林薄眼神空洞,蜷縮在何離鶴的身邊,沒有溫度的手覆蓋在他的臉上,像是這個人以前千百次做過的一樣。
他突然摸向了自己的後頸,一絲疼痛傳來,剎那間有什麽線索連接在一起。
林薄咬着手腕大哭,何離鶴以愛他的名義想要他活着,他怎麽可能做到,林薄抱着自己,卻無法汲取溫度。
天光即将破曉,林薄搖晃着身軀站起,與何離鶴長得一模一樣的假人站在外面看着他,保護林薄的安全是他的指令。
眼前是活着的假人,身後是死去的原型,一陣荒唐感席卷了林薄的意識。
所有人都結束了,那他呢?
他要在這個世界等到什麽時候?
“這麽說來,也算是有始有終了。”
陳玉錦的那句話在各種混亂出現在林薄的腦海,他愣愣地站在原地,他似乎聽過這句話。
在什麽時候?
林薄的頭開始痛,他卻不願就此停下,繼續在感覺快要炸開的腦海中搜索。
“從哪裏開始就從哪裏結束吧。”
這句話是……791說的,在他把自己推下去之後,林薄反複念着這幾個字,忽然想到什麽,匆忙往外跑去。
這句話是真是假,又是否是一句戲言,林薄通通不在意,他只要一個借口,可以擺脫這個沼澤的理由。
在這個世界,林薄大口喘着氣,他從洞府中拿出黑劍直接向外飛去,這個世界他的開始是年嗣鎮。
一張定位符被貼在黑劍之上,林薄的頭發被風吹亂,他一心等着那個地方的到來。
日夜輪轉,林薄早已失去了時間的概念,他一閉上眼睛就是何離鶴的模樣,冰冷的觸感揮之不去。
凡間也沒能逃離影響,林薄走在街上,他漫無目的地走,卻沒有撞見任何一個人。
林薄到了他被何離鶴撿回去的那個地方,也回到了那間破爛的草屋,可是什麽也沒有,他的猜想無從落實。
到底哪裏出錯了?
林薄捂着心口,難受到無法呼吸,他到底該怎麽做?
從哪裏開始就從哪裏結束,開始的地方,林薄的指尖抽搐,他開始的地方不是在這裏嗎?
還有什麽地方可以稱之為開始?
不是指他來到這個世界的開始,也不是指死亡後的開始,林薄腦中一片茫然。
兩個字突然閃過,林薄愣愣地想着,劇情,還有他發現自己擺脫劇情後的開始。
是魔界?
不是,他在那個地方沒有發現,林薄看向一個方向,是冰原。
那裏是葉青久殺死周赴的地方,他與主角的正式重逢,是他進入劇情的開始,也是意味着劇情徹底失控的開始。
本該死亡的小配角活了下來,在接下來的故事中取代了上一個主角。
莫名的聲音告訴他這個猜想是正确的,林薄諷刺地笑了一聲,希望這次不是竹籃打水。
飛過一座座高山後便是極北之原,林薄卻沒感受到任何寒意,他的腳步陷入松軟的雪層中,直直地向前走去。
這裏是靈力被凍結之地,林薄以黑劍為拐杖,身後是看不見底的腳印。
風雪将林薄裝飾成雪人,他伸手拂去臉上的雪花。他走了太久,指腹溫熱,卻沒能融化這些雪花。
林薄一度以為自己會死在冰原,在手腳再也無法動彈後,他直接倒在雪層上,紛紛揚揚的雪花将他淹沒。
黑劍被插在他的旁邊,像是一座墓碑,林薄開始懷疑他此行的目的,仿佛就這麽死去也不錯。
林薄每一刻都在想着結束,卻無法付諸行動。
他的這條命是很多人換來的,于是連死亡也變得不自由。
林薄在片刻的休息過後又不停歇地走了下去,他走過無邊無際地冰原,翻過了很多座山。這裏沒有生命的痕跡,風雪日夜不停,他有一瞬間覺得自己來到了世界的盡頭。
林薄艱難地向前邁了一步,身旁的黑劍突然發出嗡鳴聲,他的手也跟着顫抖,險些摔倒在雪地中。
快到了嗎?
林薄看不見,但他現在習慣了黑暗的世界。
如果一切就能這麽結束,而不是留他一個人在這世上……林薄的內心出現些許期待,他加快了步伐向前走去。
他以為很近的距離實則只是感受,林薄失去了時間的概念,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黑劍上,越靠近目的地,黑劍的反應就越劇烈。
也許是一個月,也許是一年,也許是幾年,林薄到達了他想去的地方,他感受着淩冽的風和狂躁的靈力,就在這時黑劍突然失控了。
林薄漠然地抓着劍柄,數不清的符紙被貼在上面,看不出黑劍的原本模樣,才堪堪制住它。
林薄伸出手,掌心下面是一層屏障,原來他真的來到了這個世界的盡頭。
他跟随着靈力走向另外一側,黑劍上的符紙開始震動,林薄腳步一頓,是這裏。
手底下不再是屏障,龐大的靈力從裏面傾瀉而出,流向這個世界的每一處。
煞魇産生的根源,世界毀滅的開始。
躁動的靈力從林薄身旁呼嘯而過,符紙一張張被吹散,他緩緩舉起手臂。
是封印?
還是直接砸開?
這兩個念頭在林薄腦海中交鋒,791的話讓他做出了決定。
新的世界不需要劇情,也不需要主角。
而此刻,他就是劇情選定的主角。
林薄突然大聲笑了出來,原來如此,他擦去眼角的淚水,原來拯救這個世界的關鍵真的是他這個主角。
封印這個屏障,世界無法升維。
打碎這個屏障,世界将毀滅在狂躁的靈力中。
帶着古老韻律的咒語從林薄口中念出,黑劍劃破了他的手腕,一條血線向下流淌,滴在下面的陣法上。
過往種種皆已明了,為什麽這個世界沒有人飛升,為什麽煞魇會不停戰鬥,為什麽煞魇會實力大增,都是這靈氣作祟。
只不過這靈氣來自外界,還未能與這個世界相融,兩個世界融合的代價是——劇情的結束。
這個世界不需要劇情,而主角的死亡也是劇情的結束,新的開始建立在主角的結束之上。但沒有升維的世界離不開劇情,倘若他死在別的地方,世界會直接崩潰。
這個問題只有唯一解法,以主角的命為利刃擊破這層屏障。
林薄沒想到多年以前看過的獻祭陣法還能派上用場,他眸中閃過懷念,不知在新的世界那些人會不會回來。
随着最後一滴血滴落,陣法突然發出耀眼的光芒,林薄感受着自己生命力的流逝,臉上是前所未有過的笑意。
他眉宇間帶着些許輕狂,手腕一翻,握住劍柄揮向屏障。
一道道裂痕出現在屏障之上,剎那間破碎,再無阻擋。
躁動的靈力瞬間将林薄吞沒,他的意識即刻消失,連身體都消散在天地間,最後一絲存在的證明也被抹去,不斷湧出的靈力逐漸平和,化作春風朝着這個世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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