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6.翻車第六天

翻車第六天

白執予靠着牆坐在地板上,四周一片黑暗。

他睜着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不,是“他”在盯着我。

他想着。

這是客廳,不大,從最開始他就和中介說過,不要太大的房子,一室一廳,甚至連廚房也沒有,只要幹淨就好。

房子太大……不好。

這會讓他無處躲避,恐懼的眼神總是躲不開“他”的目光,“他”的眼睛裏有另一個自己,懦弱無能,無力反抗,他害怕從中看清那個自己。

空蕩蕩的大房子,沒有任何家具,白色的牆壁甚至能倒映出他的身影。

……他被綁着。

好幾天,雙手雙腿都被綁在椅子上,椅子……椅子也被釘死在地上,他動彈不得。

沒有水,沒有食物。

起因是他不願意承認他有錯。

“拒絕,拒絕是不對的!”失了控的聲音在他耳邊嘶吼着,咆哮着,尖銳得要刺破他的耳膜,“吃……吃!”

白執予一聲不吭地轉過頭去,用行動告訴他自己的想法,聲音猛地頓住,随即是瘋狂的拳打腳踢,乃至于到了最後,終于用上了刀子。

那把刀他認識,昨天才剛剛舔舐過他的手心,血流出來時帶起的粘膩讓他無所适從,而今天,這把刀停在了他的脖頸上。

“……動手。”

“不,你不聽話,要懲罰你。”

白執予閉上眼睛,卻抹不去“他”從樓上一躍而下的畫面,黑色和紅色相互交織。

還有那雙到死都在緊緊盯着他的眼睛。

伴随着警笛聲的響起,白執予終于在血色中找回一絲所謂的清明。

“都是我的錯。”

“不,不不……已經過去了,”白執予扶着牆站了起來,眼睛還在死盯着黑暗中的某個方向,“藥,我會吃藥……說過,吃了藥就好了。”

四年了,已經過去四年了,不會有事的,他不會回來了,沒有人會再用那種眼神盯着他,沒有了,沒……

白色的藥片從糖果瓶子裏傾倒而出,撒了一地,白執予被藥片落地的聲音吓了一跳,整個人狠狠地抖了一下,好半晌才蹲下把藥片一顆一顆地撿起來放回瓶子裏,他的臉上全無血色,竟然已經一身冷汗,嘴唇微微顫抖着,斷斷續續地說着什麽,只是聲音太小,在這寂靜地聽不見呼吸聲的夜裏,竟然被藥片落回瓶中的聲音蓋了過去。

最後只聽見他像是松了一口氣似的:“……一顆也沒少。”

……

“怎麽着?”祁非轉頭和他大眼瞪小眼,王易陽傻笑兩聲:“什麽也搜不出來,就連同名的都搜不出來。”整個網絡就像是為他變成白板一樣,幹淨得連個渣子都沒有。

“……是嗎?”祁非還沒來得及想明白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又被王易陽咋咋呼呼地扯了過去。

王易陽把桌子上的文件拿了過來:“我哥讓我和你商量一下,本來我們應該開始休假了,但他的意思是,最好能再接一到兩個gg,讓我們自己挑。”

“我們?我怎麽記得你接下來沒什麽檔期了?加拿大那邊不是請了你過去做嘉賓嗎?”祁非接過來一頁頁看過去,在看到中間部分時倏地停了下來,“EPiL?那個D國品牌的戒指?”

EPiL,全稱Eine Person im Leben,以情侶手表出名,一個人一生只能在他們這裏購買一枚戒指,一生一人,浪漫的寓意吸引了許多人,他們滿含着對愛人的忠誠與愛意奔赴此處,許下餘生承諾。

只不過,除了他們本國的頭號影後赫爾塔(Herta)還沒有其他人有能力接過這份所有人都夢寐以求的工作,或者說,上帝的恩賜。

“聽說他們最新推出的系列是關于初戀的,關導他夫人還扯着他飛去了D國,結果那邊的店員一定要搞清楚,關導就沒忍住,告訴她,你不是我的初戀,現在他還在哄夫人。”王易陽不嫌事大道,“我哥告訴我的嘿嘿嘿。”

祁非點點頭,依然一臉懵逼:“我又沒談戀愛,找我做什麽?”

王易陽眯起眼睛看着他:“嗯?熱搜?”

祁非一個激靈:“不會吧?”他手忙腳亂地往後翻了翻,果不其然,EPiL的邀請函最後用蹩腳的中文寫了一段話:“請帶上那位優雅的先生,坐在您粉色車子後面的那位,我們十分期待聽到你們之間的故事~”

祁非:“……你說我現在把這玩意兒撕了怎麽樣一定不會有人發現吧?”

王易陽把他的手從邀請函上扒拉下去,用手指點點一處:“我哥應該已經接下來了,喏你看,這是他的簽名。”

一共八個提議,祁非自己挑中了一個薯片gg和一個賽車服的宣傳代言,除此之外他用了非常之多的口舌來勸王易延放棄EPiL的代言邀請,甚至就連“我的手指不對稱”都說出來了。

“沒有誰的手指是對稱的,這個不急,不一定要把當事人找來,找個合适的手模就行。”王易延下了命令,祁非心裏不知怎麽的,突然覺得這對白執予非常不公平,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卻在接下來的一天裏不停地在耳邊回蕩。

後果是他想得太多,完全忘記了第二天自己請了假,在突然闖進王易延的會議室和他你看我,我看你看了半天之後,才意識到,他應該去問問白執予的意見。

萬一,萬一他願意參加呢?

“值得一試,如果成功的話,這會成為你代言六大藍血的良好開端。”

于是,祁非被打包扔出了公司。

……

“白哥,要麽,你去休息一下吧?”沈悅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對白執予道,“這裏我來就行。”

白執予今天的臉色很不好,沈悅可以肯定他已經有兩天沒睡覺了,這種情況她以前也見過,眼底一片青黑,言行舉止之間完全沒有生氣,倒像是個提線木偶,沈悅說一句他才動一下,如果沒人叫他,他就會呆在原地一動不動,沈悅掐了表,比起上一次出現這種情況,白執予這次似乎更為嚴重。

他其實長得很好,白執予是典型的劍眉星目,眉色濃黑,眼型也很好看,皮膚又白,經常被小區裏的太太們誇贊,英氣和溫柔能在他身上得到最好的诠釋,一雙略淺的眸子總是含着些許笑意,溫煦如風。

氣質也很好,優雅得像個王子——賣花的王子。

但這是在他“不發病”的前提下。

白執予早就在聘用她之前就告訴過她這件事:“我有,心理疾病,如果吓到你了,你随時可以提出辭職。”

只是最開始沈悅沒想到,他的所謂“心理疾病”會這麽厲害,到了現在,她除了在看着白執予緊張盯着某處看的時候會有些後背發涼之外,更多的是心疼。

她的男朋友勸過她,要麽把工作辭了,店長這麽怪異,沒誰能待得下去,直到有一天,白執予“發病”剛過去沒多久,沈悅正要下班,白執予卻執意要送她回去:“有人,有人跟着你,好幾天了……我看見了。”

沈悅很想告訴他,那只是幻覺,吃了藥就會看不見了,但她見過白執予痛苦的時候,不忍心開口,白執予卻只是重複着:“我看見了,看見了的。”

沈悅被他說得心裏發毛,還是拒絕了他。

回家的路上她還在想着,這次白哥未免也“演”得太像了,誰知道身後突然出現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另一只寬大粗糙的大手帶着汗味就要把她扯進身邊的小黑巷子裏,她驚慌害怕得一點反應都來不及做,直到那只手不安分地開始往她的衣服裏摸的時候她終于忍不住哭了出來。

幸好,幸好那天白執予不放心她,一直遠遠地跟着,才把她從歹人手裏救了回來。

“白哥?”沈悅見他不回應,只好上前戳了戳他的肩膀——在白執予這樣的時候,靠近他其實是非常危險的舉動,她是見過清瘦的白執予把人拎起來往牆上掄的場面的。

白執予頓了頓,回頭看着她:“怎麽了?”

“你要不要,去睡一會兒?”沈悅不由分說地把他手裏的向日葵拿走,放在一邊,推着他的後背把人帶到休息室,“這樣吧,你睡半個小時,我給你看時間?”

不要給他商量的機會,但要把條件控制在他可以接受的範圍內——這是沈悅這麽久摸索出來的規律,如果只是讓他睡覺,白執予絕對會睜着眼睛躺床上,連閉眼睛裝睡也不會,但若是把這個時間控制好,一般情況下,他不會反抗。

白執予眨了眨眼睛,躺下了:“記得叫我,謝謝。”

沈悅點點頭,心裏尋思着,您只要睡下了,還記得起時間?什麽時候見你還不是我說了算?

最好能一覺睡到大晚上才好呢。

只是一轉身看見某個不合時宜出現在這裏的家夥之後,她突然覺得今天大概不能好過了。

祁非在門口等了有一會了,這會兒看見沈悅出來,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進來:“那個,白……白執予在嗎?”他還是想來問問白執予願不願意參加,但他沒看見白執予。

沈悅沒好氣地沖大明星擺擺手,正想趕他走,就聽身後休息室裏傳來一聲悶響,聲音還不小。

兩個人都吓了一跳,一前一後的沖了進去。

白執予似乎是做了噩夢從小床上摔了下來,額角磕在了床邊玻璃櫃的櫃角上,磕出了一道血口子,也許是被噩夢吓的,也許是血流的止不住,他的臉色蒼白得不像話,額頭上都是冷汗,雙眼沒有焦距,沈悅搖着他的肩膀,急得都快哭出來了,白執予似乎察覺到了多了一個人,擡起頭看過去。

祁非就這麽撞進了他恐懼無神的眸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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