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大比

大比

春三月,積雪初融,北疆軍中大比開始。

軍中有一擂臺,士兵們可以自己選擇站上擂臺,若有人主動挑戰,則比賽開始,若無人挑戰,則換人上臺,再次等候挑戰。

由于北疆軍剛和部分南疆軍合并,很多人憋着一口氣,天還未亮,便早早地來擂臺上站定,生怕被人搶了去。

不過,比起士兵們之間的打鬥,更加萬衆矚目的是林韞和王忠之間的比賽,已經早早有人下注,可目前還沒人押林韞勝出。

賭桌周圍圍得水洩不通,有很多人私下商議好一較高下,現在紛紛下注,盼着自己能多贏些錢來。

前幾場比賽都沒見林韞的身影,有好事的人猜測她是怕了,一片嘲笑。好在前幾場打的倒也精彩,第一個站上去的人果真有幾分真本事,連續好幾場都勝的毫無懸念,将士們的心思慢慢轉移到比賽中去了。

又是一道身影狼狽地摔下擂臺,往來之間不過二十招,在下面議論紛紛的将士們全在那一瞬間住了嘴。

好強,強的不像是新兵。

裁判們是一群教官,端坐在高臺之上,一番議論過後,竟然有一位教官親自下了擂臺,詢問那男子的姓名。

“回教官,在下名為孫禾。”說罷,男子倨傲地站在臺上,微擡下巴,抱拳朗聲:“還有人要來嗎?”

“哎,老張,你覺不覺得這個新人很厲害?”

張熙鶴聽說了下注一事,剛馬不停蹄地去賭了林韞,回來就聽見這麽一句。

他看了看那個男子,評價道:“不錯是不錯,就是太狂了。”

“啧。”那教官笑道,“人家有實力,狂點也沒什麽。要我說啊,新兵裏很久沒有這樣的人物了,這回榜首啊,非他莫屬了!”

張熙鶴但笑不語,心裏倒是暗暗着急,眼睛不停地往下面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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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面面相觑,前幾場的表現大家都看在眼裏,只是連教官都忍不住起了惜才之心親自下場詢問的人,真的是他們能挑戰的了的嗎?

“那個林韞不是挺狂?現在怎麽不敢來了?”那日參與議論的鷹鈎鼻受過刺頭們的好處,當下連忙譏諷道。

話音剛落,就看見一道疾如飛鴻的身影掠上了擂臺,一身紅色勁裝,馬尾高高紮起,英姿飒爽。

正是林韞。

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她恰好掠過鷹鈎鼻身邊,聽全了他的話,還安撫似的回了一句:“別急,來了。”

鷹鈎鼻霎時臉色一片青白,純純是被氣出來的。

林韞站在擂臺之上,行了一禮:“青雲衛林韞,請教閣下高招。”

孫禾冷嗤一聲,竟是不屑于報上名號,連劍都收入了鞘,唇角勾了勾:“我不打女人。”

林韞見狀,懶懶地吹了個口哨,一副兵痞子模樣,笑道:“沒關系,我打男人。”

張熙鶴在臺上看的清清楚楚,心裏有些着急,誰料旁邊的教官贊同道:“孫禾這小子,是個真君子。”

礙于同僚顏面,張熙鶴雖心中不快,但也沒說什麽。

因為他知道,林韞很快就會把他們的臉全都打腫,就像當初震撼他一樣。

臺上,孫禾只當林韞不知死活,自以為頗具君子風度道:“聽聞姑娘前段時間還挑戰了王副将,聽在下一言,速速離去,女兒家顏面最為重要,免得顏面受損,日後怕是麻煩。”

看似處處為她着想,實則句句輕視。

不過這樣倒是省去了她許多麻煩。

林韞嘆了口氣,孫禾只當她被說動了,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底下的諸多兵士也交頭接耳地贊他“君子風度”“鐵骨柔情”一類。

“這麽多話,不會是不敢跟我打吧?怕跟我打完,擂主不保啊?”林韞邊說邊搖頭,一副“我懂我給你留面子”的模樣,轉身就要往擂臺下走。

“這麽不識好歹啊……”“是啊,一會兒從擂臺上飛下來,就不傲了。”“可憐孫兄一番君子風度,竟然遇到了這樣的粗鄙之人。”

張熙鶴旁邊的李教官也搖搖頭,道:“這女子,當真是張狂至極,不知死活。”

林韞耳力過人,無論是哪裏的議論都聽得清楚。

對于這些議論她毫不在意,總之一會兒丢人的不是她。

剛走了兩步,就不出所料地聽到了孫禾的聲音:“姑娘若執意要來,孫某奉陪便是。”

話音剛落,林韞毫不客氣,生怕他反悔似的,劍尖一轉,挽了個劍花,角度刁鑽地刺向孫禾。

“铛。”兵器相撞,孫禾暗暗心驚,這女人确實有些本事,只是這招式太過平庸,比起他來還差得遠。

“姑娘好劍法。”他在短兵相接之時擡起頭,攻向林韞下盤。

确如他所說,劍不出鞘。

“孫兄好風度!”“孫兄劍法當真厲害!”

林韞聽着那些誇贊,唇角勾出一抹譏諷的弧度,孫禾刺來的招式在她眼裏成了慢動作,她一個側身,劍尖一挑,便直逼向他頸側。

又是一聲兵器碰撞之聲,孫禾被逼的退了兩步,手裏的劍逼不得已出了鞘,通體銀白的劍堪堪止住林韞的招式。

兩招,就把碾壓式連勝五場的孫禾逼出了劍。

底下一片噤聲,剛才還在唱衰的李教官瞪大了雙眼,指着林韞的手指微微顫抖,轉頭看着張熙鶴,語氣裏滿是震驚:“她她她,竟然……”

張熙鶴不回他,慢悠悠喝了口茶。

孫禾滿臉通紅,那招他剛才是真的躲不過,無論是速度還是角度,她都刁鑽的恰到好處,讓人避無可避。

而他剛才還揚言,要劍不出鞘,還要維護她的顏面。

可笑至極。

林韞彎起眼睛笑了笑,漂亮的像寒冬臘月裏屹立不倒傲然綻放的紅梅。

不等他反應,林韞立刻變換招式,劍招看似毫無章法,卻把人逼的毫無還手之力。

孫禾咬了咬牙,變換步伐,勉強逃脫了被逼下擂臺的命運。

那是他祖傳的步法,他本想等到最後争奪魁首的時候再用,誰知道被這女子幾招就逼了出來。

“這真是女的?”李教官揉了揉眼睛,難以置信地問張熙鶴。

後者不急不慢地喝了口茶:“男的能長成這樣?”

李教官頹然地靠在椅子背上,林韞打破了他對女人的慣常認知。從她出第一招時,他就看出來了,那招看似平平無奇,實則把力度和角度都發揮到了極致,別說孫禾,連他都不一定避的過去。

那些士兵也許看不出來,但是他們清楚,林韞一出手,榜首便敲定了,再無別的可能。

這場比試持續了很長時間,久到所有人都看得出來林韞在溜着孫禾玩。

她料定了孫禾不會認輸,于是更加的肆無忌憚。

衣服又被挑破了一個口子,孫禾已經無力躲避,林韞卻偏不下死手,随着他的狀态改變招式,人都湊到他眼前了,還是故意把劍別向一邊,笑眯眯地問:“你不打女人?”

然後又慢慢悠悠削掉他一縷頭發:“要維護我顏面?”

底下噤聲一片,饒是再笨的,也看得出來,林韞是在報複那些羞辱。

打了許久,林韞覺得有些餓了,事情也不好做的太絕,于是一劍挑斷了他的發帶,在把人逼下擂臺的前一刻,輕聲問:“青雲衛林韞,不知閣下姓甚名誰?”

日頭已高,時至晌午,兵士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去吃午飯。

林韞剛才領了自己的份例,正準備找個地方吃飯,就遇上了張熙鶴,他眼中閃爍着笑意:“厲害。”

“還行吧。”林韞假裝謙虛了一下,随便找了個地方就往嘴裏扒飯,吃的半點形象都不顧,還努力地分出神來問:“怎麽樣,有沒有押我勝?”

張熙鶴抛過去一壺水,被林韞穩穩接住,含笑看她喝了下去,道:“那是自然。”

“那你賺大了。”林韞半開玩笑。

将軍帳。

顧潇站在謝珩旁邊,遲疑道:“将軍,這女子……”

謝珩與顧潇站在對面山頭看了一上午對擂,從林韞上臺開始,她所有的表現都被盡收眼底。

謝珩背着的手蜷了蜷,低聲吩咐:“再去查,拿着她的畫像去十裏八鄉問,看看她到底是不是本人。”

一個人的行為和能力,是不可能在短期內變化如此之大的,除非,是兩個人。

她的招式,招招狠辣,毫不拖泥帶水,甚至不是尋常學武能練出來的精妙,而應該是經歷了多次實戰和血的考驗之後,才能淬煉出的強悍。

顧潇領了命令,當即回帳收拾,只餘謝珩一人獨立山頭。

她到底是什麽來頭?有這樣高超的武功和過人的膽識,軍中為何從未聽說過這樣的一號人?

到底是什麽樣的人,才能既知曉朝中之事,又對驚鴻将軍之死頗為關注,還能力壓群雄殺出重圍?

春寒料峭,謝珩攏了攏衣服,快步走回營帳,正巧截住正往外走的顧潇,吩咐道:“去查查驚鴻将軍身邊親信有誰,是否有妻妾,以及跟他有聯系的女子。”

顧潇眼神一凜,驚訝道:“不曾聽說驚鴻将軍娶妻……而且他的親信,不是都在北疆嗎?”

謝珩看了看底下的營帳,憶起那日的血流成河,嘆息道:“也許你看到的親信,并非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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