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栖雲城
栖雲城
月黑風高,繁星漫天,照出女子策馬奔馳的身影。
錢江之事到底絆了腳,出發已經有些晚了,只能不分晝夜地趕路。
天蒙蒙亮,朝陽在霧氣中有幾分朦胧的意味,不過也叫人能看清城門上的三個大字。
栖雲城。
“來者何人?”
守衛在城牆上大聲喊。
她沒做聲,卻在馬背上,右手高舉起腰牌,左右牽着缰繩。
令牌上赫然一個“謝”字,他們都認識,那是謝珩的腰牌。
守衛軍不敢怠慢,立刻便放了行。
栖雲城熱鬧非常,林韞剛進了城門,就被脂粉香氣撲了滿鼻。
路兩旁的樓裏,只着薄紗的姑娘三三兩兩挽着因宿醉而腳步虛浮的男人走出來,香帕掩口,媚眼如絲。
甚至有幾個還有幾分意識的男子,看見林韞,還對她吹了幾聲口哨,嘴裏迷迷糊糊地喊着:“美人兒。”說就算了,一邊說,一邊還要往她身上撲。
撲到一半,看清了她腕間瞬間出鞘的軟劍和□□噴着熱氣的戰馬,又乖乖縮了回去。
慫的。
畢竟自己是來辦事的,不是來找事的,于是林韞生生忍下了打人的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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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雲城,林韞有所耳聞,是北疆為數不多的銷金窟,今日一見,真是名不虛傳。
不然誰家把秦樓楚館開在城門口呢。
她面無表情地想。
“大娘,順風茶樓怎麽走?”林韞看見一名買菜的大娘,遂問道。
為了不引人注目,馬已經拴在一邊了。
大娘卻不看她,挎着菜籃指了路,連道謝也沒聽,就急匆匆地走了。
如今日頭已經慢慢往上升了,林韞不敢久留,動身去了順風茶樓。
那實在是一個很不起眼的小茶樓。
外面看着灰撲撲的,店面又小,尤其是它兩邊牌匾店面都大,把它擠在中間,就顯得更為寒碜。
與它寒碜的店面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三三兩兩進樓的人,隔一會兒就來人,生意好的很。林韞結結實實有了幾分頭痛。
這下計劃一要報廢了,只蹲在門口,半點作用都沒有。
這時候她把謝珩的叮囑全抛在腦後,跑去胭脂鋪子簡單給自己化了個像男人的妝,就施施然進了茶樓。
裏面的空間出人意料的大,二樓幾乎全都是茶樓的地盤,裏面喝茶的,講書的,熱熱鬧鬧。
她随手招來一個店小二,讓他帶路,然後一邊聊笑,一邊不經意地四處看。
“你們茶樓生意這麽好,怎麽不把店面弄大些,我方才來都險些沒找到路。”林韞半真不假地抱怨。
小二不知道怎麽答,只能嘿嘿陪笑,林韞就問:“你們老板是誰?”
“老板……小的沒見過。”小二想了想,道。
說話間,已經到了二樓的樓梯口,小二滿面笑容:“貴客請,按規矩,小的不能往上走。”
林韞不動聲色地笑,點了點頭,邁步朝樓上走。
進三樓的地方有個木門,開了鎖,敞開着門。
對危險刀槍警覺讓她袖中軟劍不自覺地滑出了袖口,寒光一閃而過,在看見前面有人時又立刻收了回去。
“您是哪個房間?”滿身橫肉的打手客客氣氣。
林韞壓低了聲音,說出房間名之後,兩人把她帶到了地方。
她不确定這兩人是否知道來客都是幹什麽的,可她身後并未帶人,若是他們知道,只怕是已經暴露了。
可惜,林韞就不知道“害怕”兩字如何寫。
她颔首,邁步進了房間,看見一個帶着兜帽男人坐在案幾前,正在煮着一壺茶,四周圍了屏風。
一,二,三,四……
人還真不少。
她進了門,也不吭氣,就等着那人先開口。
“姑娘孤身前來,可是想自己當‘新貨’了?”
男人端起茶杯舉了舉,聲音裏聽不出來喜怒,有些粗啞。
“我?閣下有這個本事麽?”林韞清楚,這人一開始就知道有人在查,此次相邀,不過是想甕中捉鼈。
她袖間軟劍慢慢往外滑,只等對面有動靜,便即刻出手。
“你倒是狂妄。”那人聲音依舊粗啞,伸了伸手,“坐。”
這是賣的什麽瓜?
林韞不動,笑道:“有什麽話便直接說,不必如此。”
男人似乎也笑了:“你這樣的,價錢肯定高。”
說着,突然間摔了茶杯,滾燙茶水濺出,林韞往後疾退,卻被人堵了去路。
“拿下。”男人淡淡吩咐。
卻見女子手腕一翻,軟劍劃出袖口,她以一對十,劍影快的令人咋舌,頃刻間,幾人便都挂了彩。
男人看着她的招數,在林韞見不着的地方瞳孔微縮,吹了一聲口哨,便又圍來了不少打手。
這次,男人換了吩咐:“殺了。”
林韞眉毛一挑,隐隐覺得抓住了什麽,卻不得不與那些人纏鬥在一起,無法脫身。
這些人訓練有素,甚至擺了陣型,看起來不像是尋常打手,倒像是……士兵。
屏風早就被甩到一邊,三樓竟然只用了房門掩人耳目,實際上只是一間,空間很大。
饒是她劍勢如虹,仍舊雙拳難敵四手,身上挂了很多處彩。
又是車輪戰。
前世最後的記憶紛至沓來,林韞幾乎是有些絕望,暗器飛快出手,把陣型打出一個缺口,持劍打出一條血路,直挑那男人兜帽!
此時幾柄長槍已經刺向了她後心,林韞心知自己躲不掉,幹脆只沖着挑開兜帽。
千鈞一發之時,一柄飛劍打着轉擊開了長槍,拉起林韞的手腕,運起輕功直沖天花板。
那裏已經有了一個很大的缺口。
男人的聲音透過缺口傳了出來:“記住你的身份。”
兩人都沒回頭,甩開了幾條街,謝珩才攬着人落了地,松開時摸了一手血。
這時他才注意到,眼前人面如金紙,瞳孔渙散。
像是承受着非常巨大的痛苦。
他正要開口問,就聽她道:“謝珩,我看見他的臉了,你會不會作畫?”
“先上藥。”他說這話的時候,林韞瘦白的手指抓上了他胳膊,力道大的驚人,除了那手指顫的不行,只是那雙手上半點血色都沒有,倒是血跡濺開了不少。
姑娘顫着聲音,“現在畫,我沒事。”
***
顧柏匆匆闖進帥帳,卻不見人。
“将軍?将軍?”他急得大喊,在帥帳裏面團團轉。
“昨晚就走了。”顧潇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皺着眉,“怎麽了?冒冒失失的。”
看見哥哥,顧柏安靜了些,一把抓住顧潇的衣服:“哥,出事了,出大事了!”
“怎麽?”顧潇話不多,卻知道自己弟弟不是個如此胡來的性子。
他慌慌亂亂地把情況描述了一遍,幾乎是帶着哭腔了:“這可怎麽辦才好?如今将軍不在……”
“将軍今日就能回,先派人把那塊區域封鎖起來,再把軍醫帶過去看看。”
失蹤已久的錢江找到了。
甚至還是全胳膊全腿半點傷都沒受地找到了。
這本來應該是樁好事,如果他沒有高熱不退,全身都是紅點的話。
錢江是在謝珩走後被扔到了慈幼堂門口,有孩子起夜,看見幾日不見的先生倒在這裏,連忙把人帶進屋裏去,卻怎麽也喊不醒人。
叫來婆婆一看,才發現他滿身紅點,高熱不退。
第二日一早,婆婆趕緊要最大的孩子跑去了軍營,把這事告訴了軍中。
哨兵不敢怠慢,趕緊報到了帥帳。
若是只這樣也就罷了,顧柏趕到時,卻發現孩子們也病倒了一片,請來的郎中一瞧,吓的顫顫巍巍。
“這……這怕是疫病啊!”
顧潇處理事情要穩重很多,雖然不确定是否是疫病,還是把慈幼堂封鎖起來,派來軍醫為人診治,并且嚴格封鎖消息,防止引起恐慌。
他剛安排好事情回去喘了口氣,就見下面的人來報:“三營五人發熱,起紅疹,告假。”
“六營七人發熱,起紅疹,告假。”
顧潇迅速把病號集中在一個地方,集中封鎖,只是軍中還是不可避免地起了恐慌。
這種集中封鎖,讓他們想起了一個東西。
疫病。
帥帳裏集中了不少副将,個個焦急。
“大宛人近日必有動作。”
“将軍何在?”
“是啊,如此多事之秋,将軍何在?”
顧潇拼命維護着秩序:“将軍今日便能回。”
遠處,突然起了軍號聲,常年駐守北疆的将領臉色一變:“是大宛人。”
此言一出,帳內猶如沸水開了鍋。
“我去召集人馬!”王忠沖動,當即就要沖出去,卻正面撞上一個人。
是謝珩。
顧潇大喜過望,上前一步:“将軍。”
“嗯”,謝珩大步流星,對着帳內一衆人等,聲音冷沉,“此次應當是疫病,八九不離十。”
不等這些人沸騰起來,謝珩接着道:“諸位回去把健康的士兵集中在一處,整裝待發,今夜怕是有一場惡戰。集合完畢後立刻來帥帳,進行戰術讨論!”
“是!”
謝珩邁出帥帳,被一只手揪住了衣擺。
他低頭,看見一張仍是有些蒼白的臉。
“我也要讨論戰術。”
按例,林韞并非将領,不得參與,可是謝珩對上那雙眼,突然沒了話。
“好。”
他鬼使神差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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