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明白心意

明白心意

那句話出口的一瞬,兩軍皆靜,陸川難以置信地睜大了雙眼,又趕緊低頭掩飾過去。

大周軍士氣大漲,個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格達木眯起了眼睛,可顯然,所有人都低估了他的厚臉皮。

他不正面回答謝珩,卻把矛頭對準了林韞。

“讓一個女人出來迎戰,你們是沒人了嗎?”

他刀往肩膀上一抗,語氣輕蔑。

都說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可是林韞瞧着他,卻沒生出來什麽恨意,有的只是平靜和戰意。

她敗,是因為被人背叛,她恨的,是背叛之人。

還不待周軍這邊有什麽反應,清越的女聲就響在了戰場上方,中氣十足,隔着雨幕傳進了大宛軍的耳朵。

“格達木将軍,我連着送你們的兩份大禮,覺得如何啊?”

格達木瞬間明白過來這兩次下藥是誰的手筆,臉色瞬間變了。

林韞瞧他的臉色瞧着好玩,于是毫無顧忌地在戰場上笑出了聲。雖然周軍這邊不明所以,但是看着對面主将和士兵都滿臉吃了蒼蠅一般的難看臉色,也都舒服多了。

“哦對了,好心提醒你們一句,這藥啊,作用綿長,沒個三五日,最好不要做什麽劇烈運動。”

還是嫌對面不夠慌,林韞斟酌着補了一句。

早就知道真相的謝珩一言難盡地看了對方一眼,後者若無其事地把視線別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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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格達木是摸準了謝珩不在,群龍無首加之大病初愈,輔以流言惑衆,一定大獲全勝。

可誰料,他竟然完好無損地回來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格達木一咬牙,手往前一揮,大宛軍就沖了過來,可不知道是林韞講了真話還是心理作用,有些人跑到一半就覺得腹中絞痛,生出了退縮之意。

而大周軍這邊早就被戰前叫陣激發了士氣,一個個殺氣四溢。

眼前的場景是林韞在熟悉不過的,看的她又想起自己在沙場拼殺的爽快,于是她馬鞭一揚,手裏挽了個劍花,沖進去殺的所向披靡。

“老子也去!”王忠大笑着反手握住自己的大刀,縱馬殺進戰局。

不知為何,看見林韞出手,那背影讓他升起久違的熟悉和親近,忍不住想要追随她。

事态的發展早就超出了陸川的預料,他從謝珩出現就是一種茫然的狀态,一直到王忠追着林韞殺了過去,這種熟悉感讓他渾身發冷。

王忠有多二愣子他是知道的,這種站位他看過無數次,可能王忠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現在的反應、走位,跟以前跟着驚鴻将軍的時候一模一樣。

他的異常沒逃過謝珩的眼睛,只不過他現在顧不上他,只是蹙着眉看着十步殺一人的那個姑娘。

她衣服濕透了,貼在身上,可那種阻力根本攔不住她發力,一挺一刺,動作幹脆利落,身後的馬尾甩着,英姿飒爽。

他看的同時,格達木也漸漸瞪大了雙眼。

之前那場大戰,他根本不加入戰局,遠遠地看着驚鴻将軍帶着人困獸之鬥,自己卻像看戲一樣随意看着。

那時離得遠,他本是看不清那些人的臉,只遠遠地看見有一人周圍活人總是最少,一招一式利落的他都挪不開眼。

他還跟下屬贊過一句,不過還是有些可惜。

身手再好,也抵不住車輪戰。

等他最後過去的時候,毫不意外,那是驚鴻将軍。

的确是翩若驚鴻。

可是這女人的身形、招式……怎麽跟驚鴻如此之像?!

“查,給我去查那女人什麽來頭。”他低吼。

下屬一驚,立刻應了下來,一句話都不敢多說。

周軍進攻形勢猛烈非常,大宛軍不敵,節節敗退。

偏偏還有人時不時加把火。

“小心些,毒入肺腑可就藥石難醫了。”林韞操着流利的大宛話。

格達木咬緊了牙關,朗聲:“後退者,殺無赦!能拿下那女人人頭者,賞金百兩!”

號令一出,圍向林韞那邊的人明顯多了起來。

她一時不察,有人砍了戰馬腿,她被掀翻在地,腰部一挺,抵住刺往胸口的利刃。

她足尖一點,脫下外袍蓋了下去,士兵們被蒙住視線,被林韞盡數收下腦袋。

“想殺我?你們還嫩了點。”她笑眯眯地說。

在她周圍的活口依然是最少的。

眼見戰事不敵,格達木正欲再令強攻時,一個小卒終于躲過戰場上的明刀暗箭,沖到了他身邊。

“将軍!我們的糧草被燒了!”小兵氣喘籲籲。

又是他們。

格達木恨恨地看了林韞和謝珩一眼,然後含恨道:“撤!”

大宛軍早就巴不得撤退,聞言跑的比兔子還快。

“窮寇莫追。”謝珩冷聲施令,這回,倒也沒人敢不聽了。

林韞殺了個爽快,跟王忠并排打馬回來,路過謝珩時連一個眼神也沒分給他。

若是如此便也罷了,偏偏有個棒槌,還自以為示好地關心了一句:“将軍,你怎麽還不走?”

謝珩一句話也沒說,黑着臉打馬回營。

棒槌愣愣地看了林韞一眼,問:“為什麽打了勝仗還不高興?”

林韞:“男人的心思你別猜。”

……

當天回去,林韞被圍住當猴展覽了半天,廢了好大功夫才突破重圍,走了沒兩步就碰見蹲守在此處的池南雪。

“南雪?”林韞驚喜,“在等我嗎?”

“那不然還能等誰?”

池南雪漂亮的不似凡人的臉上升起一抹愠色,“要是不等,我們林姑娘又跑對面抓蛇下藥燒軍糧去了,見都見不着。”

林韞嘿嘿幹笑兩聲,她走之前确實沒跟池南雪打招呼,主要是怕她擔心。

不過,池南雪是怎麽知道她幹了這麽些好事的?

她這樣想了,也這樣問了。

池南雪沒什麽好氣地回:“張熙鶴說的。”

賣隊友賣的毫不猶豫。

林韞悄咪咪在心裏給他記了筆賬,盤算着下回以此要挾張熙鶴給她帶酒喝。

但是池南雪這邊她是要有個交代的。

她看得見她眼下有烏青,自己怕是害她擔心的幾日都沒休息好。

林韞斟酌了一會兒,說:“南雪,我這次沒跟你說,一是事出緊急,二是怕告訴了你徒增擔心。”

“可是你不告訴我,我會更擔心。”池南雪不及林韞高,擡起臉來看她,眼眶微紅,似乎還有淚光閃爍。

林韞慌了神,她有些語無倫次地哄:“我錯了,我下次一定提前告訴你,你別哭。”

然後就感覺到一團溫熱抱住了自己。

池南雪抱住了她,頭埋在她頸窩,有溫溫涼涼的液體從她脖頸間劃過。

“阿韞,你是我第一個朋友。”她聲音悶悶的,“從你身上,我第一次找到了共鳴。我知道軍人的責任,但是阿韞,我很擔心你。”

林韞愣了愣,“擔心”,曾經她以為得到了卻是泡影的東西,今生從她身上得到了。

這一刻,她心說,老天待她不薄。

于是林韞更用力地回抱緊了池南雪,低聲道:“南雪,你也是我的第一個朋友,我答應你,每次都會平安。”

不遠處,張熙鶴看着兩人相擁,啧啧搖頭,竟與池南雪生出幾分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概。

于是他轉過身對着謝珩張開了雙臂:“來,我們也抱一個。”

“滾。”謝将軍惜字如金。

這人自從回來臉色就沒好過,張熙鶴眼珠一轉,不知想起來了什麽,蔫壞地用胳膊肘搗了一下謝珩:“怎麽了?阿韞不理你?”

莫名其妙。

于是謝珩依然冷着臉:“叫那麽親?”

“那是自然。”張熙鶴這人最擅長順着臺階往上爬,于是喜不自勝,“我們一見如故,對月斟酒,那真是……”

說着,見謝珩的臉越來越黑,話頭猛地一收,臉上挂了些正經神色,只不過說出來的話還是不怎麽中聽。

“不是我說你謝珩,喜歡人家就去追啊,在這跟你兄弟我黑臉有什麽用,偷偷摸摸自己難過有什麽用!”

說完,又覺得自己應該軟硬兼施,于是又打起了感情牌。

“阿韞這個人啊,以前經歷過不少不太好的事情,很難相信別人,你對人家好一點,她冰冷的心就會被你捂化了。”

張熙鶴語重心長,覺得自己為了兄弟的幸福真是殚精竭慮。

可是兄弟不領情。

謝珩冷哼一聲,偏是不回他,張熙鶴就先閉了嘴,可惜,沒沉默多長時間,謝将軍自己開了金口。

“你們都覺得我喜歡她?”

張熙鶴:“不明顯嗎?”

“你們怎麽會覺得我喜歡她呢?”

謝珩說出這句話時,其實自己也不是那麽篤定,因為他自己的一些行為和想法,他自己都無法理解。

張熙鶴笑了兩聲,心道這就是萬年鐵樹淪陷的第一步啊,阿韞啊阿韞,我只能幫到這一步了。

于是他清清嗓子,“這樣,我問你幾個問題,你如實答我。”

“行。”

“第一,她受傷你會不會擔心?”

他想回“不會”,但是想起來他自己丢過去的那把草藥和不妙的心情,折中地答了個“嗯”。

張熙鶴暗自發笑,接着問:“第二,她不吃飯你會不會急?”

腦子裏出現了那堆漿果和被他盯着乖乖吃飯而鼓起的腮幫子,謝珩故作淡定:“嗯。”

要不是怕被打死,張熙鶴現在都能笑的捶大腿,謝大将軍耳朵尖都紅了還非要強作鎮定的樣子真的很有趣。

“最後一個,她涉險你會不會生氣?”

謝珩又想起那日的狹路相逢和她猜了一晚上的理由,再也騙不了自己,“會。”

然後張熙鶴下了定論,“謝珩,別否認了,你已經喜歡上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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