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勝仗

勝仗

消息瞞得過初一瞞不過十五，大宛王派人來了信，言辭雖委婉，卻句句犀利，看的皇帝惱怒交加。

“鄭輝！已經四日，什麽都沒查出來嗎？！”

皇帝氣的胡子都在顫，狠狠地将奏折摔在地上，朝堂之中噤若寒蟬。

鄭輝低頭垂眉，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回陛下，事關皇室，臣還需要再查證一番。”

“大膽！”四皇子一拍座椅，看見程立雪拼命使着眼色又有些心虛，卻立刻挺直了腰板，“父皇，在這個節骨眼上，鄭輝意欲挑撥皇室關系，乃是大忌啊！”

“住口！朝堂之上，豈容你放肆！”皇帝揉着眉心，“最後兩日，若無結果，你提頭來見。”

等鄭輝退下去，謝珩突然出列，奏道：“陛下，臣近日得知，當年驚鴻将軍之死，另有隐情。”

“講。”

“驚鴻将軍被林家人下了毒。”

他語氣平靜，卻一石激起千層浪，朝中霎時一片議論。

皇帝心裏頭跟明鏡似的，他要用林韞，就得把她的冤屈憤怒都給解決了，否則……怕是連謝珩也用不成了。

于是他寒聲：“謝将軍，你可知污蔑皇商之罪？”

“臣手中有物證人證，俱全。”

“好好好。”皇帝突然笑起來，“看來這些人是越發不把朕放在眼裏了。鄭愛卿，你下去接過來查，看看是不是有人這麽大膽，竟敢謀害朕親封的将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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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情況，怎麽提前說了？”

剛脫離百官視線，林韞就急着把謝珩拉到一邊，壓低聲音問。

“今日大宛王突然帶信，算是加快了事情，若是不先解決了這個事，皇上怕是不會輕易信你。”

林韞抿了抿唇，“可是……”

“好了。”謝珩捏了下她耳垂，“林家這條魚毀了，說不定他們更坐不住。”

她還是有些顧慮，生怕出了什麽岔子，仔仔細細把事情又在腦子裏過了一遍。

“而且這下，估摸着太子和四皇子都要有些麻煩，我如今不好脫身，那些兔崽子，還是要你去練。”

謝珩摸摸她腦袋：“在東郊，地方有些隐蔽，我們一同去。”

……

禦書房。

皇帝坐在案前，雙手顫抖着看完了折子，目光又轉向地下跪的端端正正的臣子。

“鄭愛卿……你可知，陷害皇親是什麽罪責？”

“臣知。臣願以項上人頭作保，此消息确鑿無疑。”

鄭輝俯首下拜，長跪不起。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聽見皇帝疲憊不堪的聲音：“去……把四皇子軟禁起來。”

鄭輝緩步踏出宮殿，身後紅牆綠瓦，氣勢恢宏。他眯着眼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輕嘆一口氣。

要變天了。

***

多日不見，林韞對将士們還頗為想念，感情洶湧之下，順道加了點訓練量，練的一群大小夥子累趴了一地。

“林将軍啊，我們……無冤無仇。”

林韞笑起來：“現在就有了。”

玩笑歸玩笑，等士兵們各自回去，林韞去帥帳詢問了一些軍中近況。

張熙鶴沒來，托人捎了封信謝林韞，王忠在衆副将退下之後獨自留了下來，紅着眼眶：“将軍……林将軍他，當真是被下毒了？”

“不錯。”

她在心裏嘆了口氣，這種事情，要她如何告訴王忠！

驀地，王忠噗通跪地，雙手行大揖，聲音微微顫抖：“求将軍為驚鴻将軍平冤昭雪。”

“我答應你，全力以赴。”

目送着王忠出了帳篷，林韞總算歇下來，茶水煮了沒多久，謝珩便來了。

他像是急匆匆趕來的，連通報都沒要，沾了一身的樹葉。

“你來的不巧，茶還沒煮好。”

“荊州那邊有一股叛軍。”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林韞怔了一下，旋即正色。

“人數多少？領頭的是何人？”

“韓楊。約莫一萬多人。”

私兵能養一萬多人，不是個小數目，林韞皺了皺眉，問：“我記得那地方并無匪患？”

“不錯。只能是私兵。陛下令你率兵前往。”

秋風中帶着寒意，林韞點點頭，問：“可有說帶哪波兵，何時出發？”

“禁軍。明日。”

禁軍是一群在京城裏被養廢了的酒囊飯袋，帶着這群人去，怕是有些困難。

可此處分明有身經百戰的北疆軍……

他怕了。怕林韞不肯為他效力，不敢放權。也怕私兵不止這一股，帶走了便無人能護他。

然而那股叛軍一路殺向京都，所過之處燒殺搶掠，民衆苦不堪言。

若是帶了禁軍去，無疑是增加了平叛難度，晚勝一日，百姓便要多受一日的苦。

內亂遲遲不平，大宛又真的會老老實實等着議和嗎？使者身死，何嘗不是師出有名！

“謝珩，我不能只帶禁軍去。”她抓住他手腕，眼神堅定，“內亂必須盡早平，否則麻煩就大了。我有一個想法，你可願助我？”

……

“哎，你聽說了沒，林将軍勝了！”

“……不是，你開啥玩笑，這才幾天，咋就能勝了？”

“你自己菜就別說，林将軍第一日假裝不敵，第二日那賊就上了勾，還以為自己要贏了呢，結果還不是讓林将軍沖入千軍萬馬之中綁成個粽子。”

那人話音剛落，就聽見有士兵在清散道路，等到讓開了才見着為首的女子銀甲紅袍，馬尾高束，腰間懸着一把冷劍，手松松握着缰繩。

短短三日打了仗又班師回朝，面上卻不見半點疲色。

好一個英姿飒爽！

那人看的呆了去，又很快被與馬蹄聲格格不入的車輪聲吸引了注意力。

這一看就樂了。

他趕緊戳戳同伴，“你看，粽子來了。”

林韞帶着人直接去了刑部，等到用鐵鏈吊了起來，才道：“你自己招還是我打到你招？”

鄭輝屁颠屁颠跑進來，殷勤道：“林将軍這幾日辛苦，何不回府先行休息，由下官先審？”

“不必。我這新得的鞭子，還沒見過血，今日讓它見見也不錯。”

韓楊颠簸了一路，臉色蒼白的沒點人色，一雙眼死死盯着林韞，恨的咬牙切齒。

“那你來打死我啊。”他驀地笑了，眼底盡是血絲，“總之，你得不到你想要的！”

他一口唾沫吐出來，濺了一點在林韞衣角。她眸光落在上面，手腕一轉，打的人悶哼一聲，口裏湧上一股血味。

“這麽喜歡，那我就成全你一下吧。”

林韞鞭子抽的鄭輝都發怵，饒是刑訊場面對他來說司空見慣，但是這種力度和程度，也不多見。

嶄新的鞭子很快被鮮血染透，整個牢房裏彌漫着血腥味。

鄭輝勸道：“林将軍，你若是把他打死了，還怎麽審呢？要是抓不住罪魁禍首……”

林韞冷着臉，手上鞭子片刻不停：“那也要先抽夠數來，免得他死的太便宜。沿途那麽多老弱婦孺的命，總要還些利息！”

“說吧，是四皇子授意還是程相？”

韓楊咧着嘴笑，滿口血沫噴在林韞臉上，神态無畏又可惡：“你猜啊。”

“不知悔改。”

那一日，诏獄裏犯人人人自危，血水從那間牢房裏流出來，裏面的怒罵聲從高亢到微弱，最後歸結于無。

鄭輝在一旁心驚膽戰，生怕林韞一個不小心，真的把人打死了。

林韞全身染血，玉白手指上沾着暗紅，随手把鞭子丢在最角落，神色冷淡又狠厲：“找人給他治，別讓他死了。”

鄭輝眼睜睜地看着那個鞭子在地上彈了一下，淹在牆角的血泊裏，也不敢多問，只低聲道：“是。”

他先前還對這位年紀輕輕的女子心存疑慮，那般溫和的模樣，是如何打得出那樣漂亮又幹脆的仗的。

先下才總算明白，藏在那副溫和外表下的是一顆狠厲又不失善良的心，只有這樣的人，才能是天生将才。有将如此，方為百姓之福。

牢門緩緩打開，日光照破昏暗，投下一道纖細挺拔的影子，馬尾高束着，似乎永遠朝氣蓬勃。

……

林韞實際上早就累了。

帶兵奔波來回三日，連打了勝仗都不敢休息，生怕京中生變。

又要行軍打仗又要運籌帷幄，無論是腦力還是體力都已經到了極限。

那副無堅不摧的模樣挺住了沒多久，就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裏土崩瓦解。

她靠着那人的胸口，嗅着熟悉的氣息，拱了兩下腦袋，含糊道：“我贏了。”

“嗯，很厲害。”謝珩說話的時候胸腔微微地震，“封賞都快到家了，你還沒到。”

林韞就笑了一下：“沒想到那個龜孫嘴那麽硬。”

不知有意無意，謝珩覆在她背上的大掌一下一下拍着她，想讓她當場睡着似的。

林韞覺得自己上下眼皮都開始打架了，不滿道：“怎麽不走？再拍我就真睡着了。”

謝珩這才撒了手，目光落到她眼下的烏青，微微蹙了蹙眉，牽着人往馬車處走，無視了顧柏複雜的目光。

他貼心，車裏帶了褥子，林韞累極，裹着就睡着了，頭靠在謝珩肩上，随着馬車的行進動了兩下，又被他固定住。

“辛苦了，我的大将軍。”他輕吻了下她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