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迎公主

迎公主

還有七日便是除夕了。

兩國聯姻在即，邊境難得地安定，百姓們早早地挂起了燈籠，紅彤彤的喜氣洋溢在一片白雪中。

自從那日哈迪耶吃了癟回去，大宛君主寄了國書去賠罪。謝珩說的不錯，如今雖看起來是大周內亂，但是要真打起來，大宛不說必敗無疑，也是元氣大傷。

大宛公主明日便要入境，林韞結合京中意見微調了部署，如今正等着迎那位公主入周。

“将軍，那邊已經疏散完畢了。”

林韞颔首，道：“加快動作。”

掐着日子算，就算路上不出什麽意外，到京都也要初三了。大批車隊行進，公主又不能跟他們一樣輕裝跑馬……

軍營裏面一片平靜，林韞照常在校場練兵，任誰這會過來看都不會覺得有什麽。

于是也就沒人知道，這看似平靜而正常的軍營，其實已經快要空了。

第二日一早，林韞早早地率了人馬，等在兩國交界碑處。積雪未消，蒼山嶙峋，寒風似刀，一衆人卻等到了足足午時，才見公主的車辇不疾不徐地駛來。

“操他奶奶的。”有人在後面低聲罵。

林韞面色也是不虞，嘴上卻什麽也沒說，眼神掃過在轎辇周圍護着的那群人，飛速做了一番判斷。

“這會罵了就罵了，一會兒都把嘴閉緊了。”她低聲提醒。

話音剛落，打頭的那個就在馬上對着林韞拱手一拜，神情卻倨傲的不行：“既然将軍在此，那屬下就先回去了。”

說完，朝着轎子行了禮，帶着他的人掉頭回去。

“這也太不把我們放在眼裏了！”有人忿忿。

林韞目光沉了一下，這人敢如此行事，一定是承了國君的命令。看來大宛國君對某些事情胸有成竹，否則不會在這時候還敢給她下臉子看。

……而且，她怎麽感覺，這位将軍對着這小公主，也沒幾分真心實意的恭敬呢？

按照禮數，林韞先去拜見了下那位公主。小公主素手纖纖，微微把簾子掀開了一條縫，聲音倒是出乎意料的軟糯：“勞煩将軍。”

她一口漢話出奇的流暢，林韞怔了一下，贊道：“公主漢話說的真好。”

小公主似乎有些驚喜：“……真的嗎！那太好了！”

林韞一向對大宛國君沒什麽好印象，也沒想到這樣的人能生出這樣的女兒來。國事也不是小公主能插手的，小姑娘溫和有禮，她也生出幾分喜歡來，聲音也放的柔了些：“路上颠簸，若是公主有何不适或者有何要求，随時找我。公主放心，有我在，一路上必保公主無虞。”

說完，就聽見小公主帶着鼻音嗯嗯了兩聲。她怔了一下，但也沒再說什麽，翻身上馬，就讓人護住公主車駕往京城方向走了。

小公主十裏紅妝，車隊長的要命，拖慢了腳程，眼見夜幕降臨，先前安排好的落腳處肯定是到不了了，林韞便吩咐人去前面探探，找個落腳的地方。

片刻後，探路的士兵回來，低聲禀報了幾句，林韞蹙了蹙眉。

“公主殿下，這附近只有一處廢棄院落，再遠的落腳處要午夜才能到了，今晚恐怕是要委屈公主一下了。”

“沒事沒事，将軍做主就好，我……本宮沒關系的。”

小公主糯糯的聲音從裏面傳來，中間打了個磕巴，後來的話裏就帶了幾分不易察覺的顫抖。

林韞皺了皺眉：“公主可有不适？”

“沒有沒有。”小公主答的很快。

不多時到了那處廢棄院落，裏面大概是很久沒有住人了，到處落着蛛網，門窗都灰撲撲的，好在裏面的床榻都還在，掃掃也能住上一晚。

吩咐手下人把地方掃的差不多了，林韞才去轎子前道：“公主，請移步。”

轎簾掀開，先從上面下來了個丫鬟，林韞與她對上眼神，一種濃重的不适從心底湧上來。那丫鬟對着她不情不願地行了個禮，然後就伸出胳膊等着公主下轎。

林韞說不清那種不适的來源，只是沉默地等着小公主下來。一只纖纖玉手搭在了丫鬟胳膊上，一個嬌小的身影從轎子裏鑽了出來，她擡頭看了一眼，又很快地移開視線，借了兩分力落在地上，對着林韞半咬着唇擡起頭來。

林韞這才看清了這位小公主的模樣。

眼睛大大的，眼尾有些下垂，鼻子和嘴巴都小小的，臉蛋圓潤，看着就是個還沒長大的小孩。也許是因為第一次看清林韞，大眼睛裏帶着幾分好奇幾分怯。

她心裏軟了軟，拱手行禮：“公主，随我來。”

小公主張了張口，似乎還想說什麽，卻被丫鬟扯了一下，又乖乖垂下頭來，道：“勞煩将軍。”

這一串反應太古怪了，林韞在今晚的巡防中多加了些人手，唯恐出現什麽意外。

第二天天色大亮，檢查完行裝之後，車隊便上了路。她特意注意了一下小公主，看起來精神狀态不錯，便沒再多心。

此後一連幾日，車隊都沒出現什麽異常，林韞也漸漸放下心來。

“還有大概三日便到京城了，諸位一路辛苦，再堅持一下。”

這日出發前，林韞鼓舞了一番。

“等等。”一道尖利的女聲阻斷了她接着說下去，“叫郎中來！公主有恙！”

林韞目光一凝，吩咐左右：“去找郎中。”說着，也顧不得禮數，直接掀開了車簾，“我把公主背進去。”

小公主身子軟的像沒骨頭，小小一個趴在林韞背上，冷汗止不住地冒，呼吸卻是灼熱的，一直到被輕柔地放在了榻上，才稍稍平息一些。

“郎中到了嗎？”她一邊問，一邊要往外走，卻不料小指被一只涼涼的小手攥住了。

林韞怔了一下回頭，解釋：“公主放心，我只是出去看看情況。”

小公主卻不肯撒手，聲音裏都帶了哭腔：“難受……”

對着這麽個梨花帶雨的可憐巴巴的小女孩，林韞半點辦法也沒有，只能停住腳步，等着外頭人叫郎中進來。那丫鬟站在一邊，見狀連忙道：“公主殿下許是燒糊塗了，林将軍去忙，這裏有奴婢照應。”

林韞實在是拒絕不了小姑娘，但心裏那股隐隐的不安越來越重，只能彎下腰輕聲地哄：“出去一會兒，馬上回來，好不好？”

“不……”小公主又要哭出來。

丫鬟有些坐立不安，嗫喏道：“公主她很喜歡将軍，将軍能不能……”

林韞打斷了她的話：“我陪着。”

小公主燒的很厲害，眼淚止不住地落，又毫無預兆地劇烈咳嗽起來，甚至咳出了血。

林韞目光一凜：“郎中怎麽還沒來？”

“來了，來了！”士兵的聲音響起，氣喘籲籲的，“将軍，郎中來了。”

林韞讓開地方，讓郎中去看，出門便斥道：“怎麽那麽慢！”

士兵有苦難言：“将軍，我們路上被一群地痞流氓絆住了腳啊！”

“行。”林韞擺擺手讓人下去，心道這是什麽事，敢情前幾天的平靜都堆在今天爆發了。

小公主的情況似乎不太好，郎中見那麽多人，就知道是貴人，連診脈的時候都有些哆嗦，抖抖索索地走出來在林韞面前躬身：“貴人，這位姑娘長年體虛，這一下怕是來勢洶洶啊……”

“直接說怎麽治。”

郎中頭更低了：“要針灸，老朽這裏一副方子，勞貴人去抓，施針之後半個時辰之內就要。”

林韞接過方子，上頭密密麻麻，少說也有幾十種藥材。事關公主，她不敢馬虎，又問：“上面可有什麽珍稀的藥？”

“沒有沒有，尋常藥鋪就能抓到。”

這樣算來，時間一定夠。她把藥方交給下屬，吩咐人快馬加鞭去買，又叫人盯緊了院子，自己大步流星地走進了屋子，坐在床邊。

“将軍……我能叫你姐姐嗎……”小公主模模糊糊地往她身上靠，聲音都有些啞了。

“嗯。”她應了一聲，又對着聽見“将軍”二字之後就傻愣着的郎中蹙了下眉，“來施針。”

一番折騰下來，小公主總算沉沉睡去，林韞給她掖了被角，又試了試體溫，才走出屋外。

“藥煎上了嗎？”

“煎上了。”

林韞這才松了口氣，心裏那股隐隐的不安卻始終沒有消散，沒來由地，她想起了那批嫁妝。

“你去清點一下公主的嫁妝。”她揉了下額心。

林韞不是什麽信運氣的人，好運氣壞運氣都不信。多事之秋她不是沒經歷過，但是這種莫名其妙不順的小事撞到一塊，她還是會本能地心生懷疑。

“将軍，嫁妝數目無誤。”士兵跑回來報告。

她應了聲，又問：“那丫鬟有什麽動作沒？”

“回将軍，沒有。”

還是不對……

林韞苦笑了一下，要是謝珩在這，肯定抓着她回屋休息去了，說搞不好她疑神疑鬼就是因為覺沒睡好，睡一覺就清楚了。

算了，先進去看看那小公主如何了吧。

如是想着，她轉過身去，卻被一聲急報絆住了腳。

山匪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