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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會議室內。
各業務中心年終進度彙報已進行到尾聲, 最後一位中心經理彙報完畢後,緊張地看着坐在回形桌首位的那個男人。
若是在往常,他一定會第一時間毫不留情地指出你報告中的問題, 然後抛出幾個假設點讓你來回答, 回答不上來, 就等着被罵。
可是這會兒, 已經結束過去了半分鐘,依然沒有動靜。
男人盯着手機,一只手托着腦袋, 另一只手一下一下地敲着桌子,像是在思考什麽。
自從剛才接聽了一個微信語音後, 已經保持這個姿态很久了。
也不知是否因為會議室裏的暖風開得太大,陸衍竟然憋出了一身汗。
“吳總,”他終于忍不住提醒道,“我彙報完了, 您有什麽想問的嗎?”
話畢, 吳哲羽的手指虛停在了半空中, 幾秒後, 才不聲不響地道出一句:“我知道了。”
聽起來像是有點不耐煩。
陸衍心頭一緊,腦中快速把自己的報告又回憶一遍,準備等着男人的提問。
像是感覺到這份壓迫,其他人的目光也都聚焦在了他身上。
“今天的會就到這,下個月初我要看到你們的承諾。張銘,回去把會議紀要發給我。”吳哲羽面無表情地說。
“好的!吳總。”坐在他旁邊的助理立即回道。
陸衍呆愣愣地看着已經站起身的男人,等他反應過來, 那個人已經急匆匆地走出了會議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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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的人一邊收拾東西一邊拍着他的肩膀:“運氣不錯啊,陸總。”
“是啊, ”陸衍尴尬地笑笑,“我也覺得奇怪,他從來不會放過每一次抓你漏洞的機會,今天這是怎麽了?”
“看起來還挺着急的,是不是有什麽私事?”
“不會吧,大老板夫婦都在國外,還有誰能叫得動他。”
“不知道。”程陽聳聳肩,“他在公司的時候也不多,除了開會就是見客戶,說不定在外面生活可豐富呢。”
“別瞎說,”陸衍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這有攝像頭,你不想活了!”
“我靠,我給忘了,”程陽看了眼周圍,看到其他人都已經不在,給他遞了個眼色,“我們也趕緊走吧。”
兩個人将屋內的燈關上後,匆匆離開了會議室。
-
另一邊,吳哲羽坐在辦公室裏,一邊關電腦一邊打電話。
“我記得你說過今天有聚餐?”
“對啊,”秦時将手機夾在耳朵和肩膀之間,手裏正簽着字,“這會兒都快結束了吧,你不是說不來了嗎?”
“快結束......”吳哲羽微微皺起眉,“聽你這口氣,難道你沒在現場?”
“沒,我這有點事提前走了,怎麽了?”
吳哲羽頓了一下,看了眼窗外漆黑的夜色,沉聲道:“行了知道了,先挂了。”
“喂......”秦時還要說什麽的時候,電話裏卻響起了“嘟嘟”聲。
他将手機拿起,剛“啧”了一聲,就看到對面又發來一條信息:
【你們聚餐的地址發來。】
......
秦時無奈地搖搖頭,發完地址過去,又緊跟了句:【少爺什麽時候喜歡吃剩飯了?】
兩分鐘後。
吳哲羽:【有這廢話的功夫不如多反思下自己的社長當得合不合格。】
秦時:?
猛地咳嗽一聲,最後一筆差點寫歪。
【不是,我又怎麽惹到你了?】
沒幾秒,微信裏蹦出最後一條:【開車中,勿擾。】
......
音樂餐廳的歌聲還在繼續,已經有一半的同事陸續回家,趙墨漓趴在桌子上,還在摸魚小組裏跟兩個好基友吐槽。
趙墨漓:【你們說這人、是不是有病,我跟他都沒、說過兩句話,憑什麽、針對我。】
楚檸:【寶貝你別說話了,嗓音都飄了,趕緊打個車回家吧,一會兒再晚點就不安全了。】
李歆:【神經病咱就別理他了,要不要我幫你打個車?把地址給我,我還能盯着車況。】
趙墨漓:【不、不用,雖然我、說話不利索,但是——腦袋清楚得很。】
“你清楚個屁。”
嗯?這聲音好熟悉。
趙墨漓放下手機,撐着身子緩緩坐起來。
眯着眼睛往後一看。
産生幻覺了?
他怎麽會在這?
一身的黑色大衣,俊冷的五官,衣領豎起,更顯得身材挺拔颀長。
只是臉色有些不好。
呆呆地愣了好一會兒,直到聽到身後有人喊了句:“吳總,您怎麽這個點過來了,這飯菜都涼了,用不用再點一些?”
“不用。”
吳哲羽站在一旁,目光掃過每一張桌子,神情嚴肅得吓人。
“你們喝得挺不錯啊,這人都醉得開始胡言亂語了。”
聽出他這話不帶善意,一位技術部的同事趕忙解釋道:“年底嘛,大家都很有鬥志,多少喝了點,不過帶頭會喝的都已經走了,就剩我們這些蝦兵蟹将留下來打掃戰場。”
胡言亂語?
別看沒點名點姓,就知道說的一定是她。
趙t墨漓抓了抓頭發,雙手按在桌面上,一把站了起來。
“我才沒有胡言亂語——”
哪知突然一站起來,醉酒加上氣力不足,腦袋一陣眩暈,直接向後倒了下去。
我的——
“媽呀”兩個字還沒說出來,就被吳哲羽又反向拽到了身前。
直挺挺地撞進他的懷裏。
溫熱、且真實的觸感将她籠罩。
使得混沌的大腦更加缺氧嚴重。
但僅有幾秒鐘的恍惚,趙墨漓就用力推開了他。
這一意外,将原本那一堆反駁的話語也憋了回去。
“我......”
一擡頭,正對上他冷峻的目光。
“你這叫腦袋清楚?”
趙墨漓沒吭聲,任由他嘲諷。
“為什麽喝這麽多酒。”
依舊無言。
為什麽?
還不是因為你。
有人看你不順眼知道嗎。
我就是不愛聽別人講你壞話行不行。
就愛逞強行不行。
“不說話?以為不說話就沒事了?”
趙墨漓抿着嘴,眼眶發紅:“又不是我自己想喝的......”
只一句話,他就立即明白了怎麽回事。
吳哲羽深吸一口氣。
“跟我出來。”
沒給她考慮的時間,就拉着她走出了飯店。
門外,夜裏明顯比白天氣溫低很多,冷風吹來,趙墨漓打了個哆嗦。
瞬間清醒了不少。
“吳、吳總,時候不早了,再晚點、打不到車了,我明天再解釋這件事好不好。”她近乎祈求的語氣道,生怕再被責備一頓。
今天身體确實遭不住了。
“你以為我走路過來的?”吳哲羽手上的力氣不減,直接拉着她到門口停車位,一手拉開車門,“上車。”
“可是......”
可是後面的話還沒出來,“阿嚏”一聲打了個噴嚏。
“你是不是還想讓我送你到醫院?”
吳哲羽直接将她推進了車裏。
......
趙墨漓坐在副駕駛,往後靠着車座,身體像軟泥一樣癱着。
還不忘轉過頭補充一句:“吳總,又要、麻煩你當司機了......”
“閉上嘴。”
“哦。”
吳哲羽遞給她一瓶蜂蜜水,然後啓動了發動機。
二十分鐘後,趙墨漓喝完蜂蜜水,感覺清醒了些,起碼說話利索一點了。
她舔着嘴唇,上面還沾着蜂蜜汁:“吳總,你這是特意給我買的醒酒的?”
“你還好意思說?問你在哪也不回答,還以為是有別的事,”吳哲羽語氣生硬,“結果一進去就看到你抱着手機在聊天。”
“......”
趙墨漓小聲道:“主要是,那種情況我也不好意思再回消息......都被你聽出來喝多了......”
“你知不知道大晚上的女孩子喝多了回家有多不安全,還肆無忌憚地在這跟別人聊天。”
“......是我錯了。”
“所以,”吳哲羽忍着怒意,“到底誰讓你喝的酒?”
話題一被帶起,趙墨漓心中的委屈感又襲來,低下頭,啞着嗓子說:“是石昊......”
正巧前方紅燈,他緊踩一腳剎車,“吱——”地一聲,車子停了下來。
“石昊。”
吳哲羽握着方向盤的手用力攥緊,甚至可以看到青筋暴起。
“他說什麽了,為什麽讓你喝酒。”
趙墨漓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像是解釋:“他說做業務的都要學喝酒,還要喝白的,開始我喝了一杯啤酒,他不依,又要喝白的才行,我又沒喝過白酒,怎麽知道勁頭那麽大......”
雖然她說話不再結巴,可是酒精的作用還沒完全消退,聲音聽起來發軟,很是委屈的樣子。
吳哲羽沒再說話。
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的路。
眸子中散發的寒意卻涼得讓人發顫,壓都壓不住。
“以後別再喝酒了,不管是誰提的要求。”
他最後扔下一句:“如果有誰不服氣,讓他直接找我。”
“好,我知道了。”
趙墨漓喃喃地說。
手機顯示來電,是李歆。
一看竟然好幾個未接電話,她忘記剛才把手機靜音了。
“小漓你在哪?突然不說話了吓死我們了。”
“在......”趙墨漓瞄了一眼旁邊,壓低聲音,“在回家的路上,對不起我忘了,放心吧沒事。”
“沒事就好,是不是打的車?把車牌號告訴我。”
“車牌號......我沒注意,不是打的車,是和同事順路回去。”
“同事?男的女的?防火防盜防同事,更要小心一點。”
“嗯嗯,我明白......”
電話終于挂了。
她心虛得不敢亂動,也不敢說話,生怕剛才的話被他聽到。
還好旁邊的人一直在專注開車,也沒問她什麽。
車子到達小區門口後,并沒有直接停下。
而是又開出一段距離,直到找到一個停車位。
“吳總......”趙墨漓轉頭道,“你開過了,要不我在這下也行。”
“等着。”
吳哲羽慢慢将車停進了車位,關閉發動機,解開安全帶,“下車。”
趙墨漓遲疑着下車之後,卻見到吳哲羽也跟着下了車。
“送你上去。”
他沒多解釋,一手插在大衣兜裏,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胳膊,以命令地口吻道。
“不、不用了吧......”
吳哲羽低頭看她,眼睛裏帶着審視。
“那、那好,謝謝吳總。”她立即改口道。
晚上十點多,小區裏已經很少見到來往的人了,路燈也晦暗不明,整條路顯得靜谧又幽暗。
趙墨漓走路走得不直,但她覺得自己也能走,只是旁邊的那個人絲毫沒有松手的意思。
也許是酒壯慫人膽,也或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容易觸景生情,趙墨漓感慨道:“吳總,我覺得你這個人真的是,嘴硬心軟。”
半響,吳哲羽沉着聲,聽不出一絲高興:“你在給我發好人卡?”
“......也不是這個意思。”
兩個人這種姿勢走路的速度極慢,再加上這詭異的氛圍,趙墨漓覺得像是過了一個晚上,才走到單元門樓裏。
感謝的話說了太多,此時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趙墨漓只靜靜地看着他。
還是吳哲羽先開了口。
“你身上還有酒味,回去跟父母解釋一下,別讓他們誤會。”
“嗯,我會解釋的。”
她的眼睛很亮,睫毛在燈光下撲閃着,顯得純粹又幹淨。
吳哲羽迎上她的目光,喉結滾動了下,然後伸手将她的衣領擺正。
“去吧。”
“好。”
“那你路上小心。”
趙墨漓走進電梯後,又跟他擺了擺手。
姿勢乖得像個小孩子。
吳哲羽無聲地笑了笑。
但也只是一瞬間。
轉身後,神情又立即恢複了冷厲。
走出樓道時,從口袋裏摸出了煙和打火機,點燃。
煙頭咬在嘴裏,猛吸了一口。
他輕輕擡頭,将煙霧慢慢吐出,被寒風一吹,化成了縷縷煙絲。
好久沒抽了,還真有點上頭。
吳哲羽一手夾着煙,一手撥通了一個號碼。
對方幾乎秒接。
“吳總,您有什麽吩咐?”
“明天跟客戶約的幾點。”
“下午兩點。”
“四點前能結束嗎?”
“不一定......要看客戶的問題多少,我盡量控制時間。”
電話靜默了幾秒。
吳哲羽:“結束後跟我去趟金禹街,你來開車。”
秦時偵探社就在金禹街那條路上,張銘很清楚,雖然他很想問一句那個時間到了也該是下班時間了,還去幹什麽。
但職業敏感度讓他沒有問出來。
“沒問題,吳總。”
吳哲羽放下手機,看了眼時間。
十一點整。
還有不到二十個小時。
今天是人生中第一次被人發了好人卡。
他将煙頭按滅在垃圾桶上,漆黑的眼眸融入了夜色裏。
但可惜,他不是個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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