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伴侶
伴侶
頭頂傳來淡淡的癢意,敖熾伸手圈住姬雪的手腕,微微擡頭,用額角蹭了蹭姬雪的手心。
他聲音低啞:“好。你不要反悔。”
“在這兒等等我。”
看着敖熾的背影遠去,姬雪也邁動了步子,跟上敖熾。
最後一句,她可沒有答應。
姬雪不喜被任何人擺布,貓貓的威逼利誘,她一點也不想順它的意。
就算被傳送出去了又如何?
小紅總會帶白棠君來見她的,讓他們多走幾步沒什麽不好。
腳下的通道是木制的,兩側點着幽幽的燭火。姬雪步履輕盈地往前走,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光線越來越亮,忽然,姬雪腳下展開了青色的陣法。
她高度戒備着四周,下一瞬,她就出現在了一條繁華的街道上。
姬雪仰起頭,一瞬間幾乎忘了呼吸。
她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的天空。
漆黑的天幕上,亮起的不是星星,而是無數壯麗的巨大燈籠,它們多彩多樣,形狀各異,但無一不美麗,皆以濃墨重彩繪制。
燈籠們靜靜漂浮着,美不勝收。紅色的綢緞将它們從天上延伸到地上,又挂在街道兩旁的樓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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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的喧嚣讓姬雪低下頭,一眼望去,站着的人都長着各式各樣的耳朵和角,尾巴的花色也五彩斑斓。
這是一條妖怪栖居的街道,深埋地下,不見天日,但長晝無眠。
小紅不是說人類無法進入嗎?難道它連這件事也要騙她?
姬雪在心中又狠狠扣了一筆貓貓的信譽值,她四處張望了一下,就在一個小攤上買了張白色的狐貍面具,戴在臉上。
街道上熱鬧非凡,紅綢挂滿了四處,似乎在進行着什麽慶典,妖怪們的臉上都洋溢着歡快的氣息。姬雪随着人流在街道中前行,細心記錄着每一處景象。
就t在這時,銅鈴聲遠遠地從姬雪身後傳來,她跟着衆妖一同轉回頭去,就見一道巨大的白色從天邊而來。
雲一般的蓬松尾巴輕柔地散過天幕,奏樂聲愈發清晰,銅鈴聲交織起莊嚴的古老樂曲,接引九條遮天蔽日的長尾。
那是一只高達百米的九尾狐,渾身毛發雪白,額心和眼尾都畫着長長的紅紋,金色眼眸撲閃着,整只狐威武又漂亮,莊嚴又妖異。
“是州牧大人!”
“九尾神狐來賜福了!”
“快,把花戴上,沒準能得到大人的垂青!”
一時間,人頭攢動,妖怪們都往身上戴上花朵,伸長了脖子往天上看。
人群中的姬雪沒有花,也不想戴花。她就靜靜地站在原地,饒有興致地看着天上的大白狐。
九尾狐近了,姬雪周圍擠着的妖怪也越來越多,她思考了一下,抓着身邊垂落的紅綢,輕盈爬到了木制路燈的頂端,踩在狐貍狀的燈籠旁,等待這一場賜福慶典的人潮過去。
如雲的龐大身軀離姬雪不到百米了,姬雪更清晰地看到了九尾狐的模樣,見它的大耳朵上居然還戴着金色的耳環,姬雪頗感有趣。
就在這時,九尾狐忽然低下頭來,望向了姬雪所在的方向。
她周圍的妖怪們都尖叫着歡呼起來。
“九尾狐大人要給我們賜福了嗎?”
“這一次是誰?”
“一定是我,我的花最好看,哎,你們別擠啊!”
“我的花!別搶別搶!”
妖和人的悲歡并不相通,姬雪也不覺得它們吵鬧,只是安安靜靜地置身事外。
九尾狐緩緩降了下來,它低下頭,用尖尖的吻部湊近了姬雪。
姬雪:?
妖怪們:?
看着比她人還大的黃金獸瞳,姬雪不解地與它對視。
随後,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摸了摸九尾狐的鼻尖。
巨大的獸瞳微眯,它好像笑了。
在妖怪們的尖叫中,白色的祥雲湧起,随後,一個高大的男人從祥雲中踏出,淩空站到姬雪面前。
“您就是那位貴客吧。”男人将一束白色的海棠遞給姬雪。
“在下獨孤惑。”他笑起來,剎那間,如百花盛放,牡丹都不及他風情萬種,“有失遠迎,請收下小小賠禮。”
“不必道歉。”姬雪伸出手去。
然而,就在姬雪的手将要碰到那海棠時,另一雙手更快地沖了出來。
“不許獻殷勤。”敖熾腳踏飛劍,卡進了兩人之間。
他黑着臉攥緊了海棠的花梗,淡色的汁液從他手中流下,滴在他赤紅如火的衣裳上。
“她是我的……我的貴客,”敖熾咬牙切齒道,“不是你的。”
路燈下的衆妖都屏息凝神,看着這一場好戲。
那戴着狐貍面具的姑娘到底是什麽人,惹得這兩位俊俏郎君相争?
衆妖并不認識敖熾,但他實在過于好看,比在場的所有妖都好看。
妖與人類不同,它們的化形是後天而生,天賦與修為越高,化形就越完美,越接近于天地道法。
因此,妖的人形的美貌,即代表妖的實力。
敖熾這樣的妖,無疑是他們當中修為最高的,甚至比九尾神狐獨孤惑大人還要精妙。
想來,也必定是神獸中的一種了。
“好,是你的。”獨孤惑笑吟吟地向後退進祥雲裏,“還請少俠先将貴客帶到我府上吧。”
衆妖嘩然。
“看什麽?”敖熾有些煩躁地擺擺手,“跟着你們的州牧大人玩兒去。”
說罷,他轉過身來看姬雪,神色瞬間委屈起來。
“為何不能等等我呢?”
“先和我走吧。”他微微湊近姬雪,俯身在她耳邊低聲道,“如果暴露了,這些妖不會善待你的。”
看着貓貓伸出的毛茸茸的爪子,姬雪用兩根手指點着推開。
“不必扶我。”說罷,她輕盈地從燈籠邊跳下地面,綢緞般的黑發流轉過漂亮的紅金光華,讓敖熾多看了兩眼。
跟随着敖熾的腳步,不到一刻鐘,姬雪就來到了街道盡頭的一座宮殿前。
見兩人走來,早就得到吩咐的小妖笑着将他們接引而入。
會客室中,茶點一一擺上。姬雪拿起桂花糕,看到它的寬面上印着狐貍狀的紋章。
“小紅,你和白棠君是舊識?”姬雪看向從重逢起就格外沉默的貓貓,“你這樣厲害的妖怪,為何會在蓬萊仙宮當一個普通宮人的寵物?”
姬雪已明白獨孤惑就是她要找的白棠君。
“凡界再厲害的妖,到了天界也不過是一介低微畜生。”敖熾微笑道,“淪落到何處都不奇怪吧。”
“低微的寵物卻能知曉紅蓮聖玉的動向,”姬雪将桂花糕放下,并沒有立刻吃掉,“誰能保證你不是一開始就沖着紅蓮聖玉去的呢?”
“我曾經想要。但我遇見了你。”敖熾見縫插針地賣乖,“這是你的東西,我不會再染指。”
“我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一道帶笑的聲音傳來,會客室的門打開,獨孤惑走了進來,“打擾二位敘舊了?”
“不,你來得正是時候。”姬雪正色道,“仙君,還請幫我看看脈象。”
“若能幫我調理,一定重謝。”
“好。”獨孤惑看向敖熾,“我碰一碰貴客的手腕,你不介意吧?”
還沒等敖熾回答,獨孤惑就笑彎了眼眸,狹長的狐貍眼微眯。
“抱歉,是我失言了,昔日譽滿涿州的少俠應當不會這麽小氣。”
“五百歲,怎麽想也不該是亂鬧脾氣搶玩具的小孩吧?”
敖熾:“……”
遲早把這狐貍宰了。
妥善坐下後,獨孤惑将手指搭到姬雪的手腕上,溫和道:“我需将一道靈力注入你的身體探查,盡量別攻擊它。”
姬雪對大夫向來毫不隐瞞:“抱歉,我不能控制。我體內的靈流正處于紊亂狀态。”
“嗯……”獨孤惑沉吟片刻,“這就有些麻煩了。”
“我只能強行探查,還請少宮主忍住疼痛。”
“既然是地下妖族們的州牧,就不必稱呼我為少宮主了。”姬雪盯着獨孤惑的眼睛道。
“涿州州牧,向來只有蓬萊仙宮宮主能當。您莫不是前代掌管此處的仙人?”
“哦?”獨孤惑的笑意擴大了些,“姬雪姑娘真是敏銳。”
“但并非如此。”
“我只是受人之托,照顧被封印于地下的世界,從未掌管過涿州。”九尾狐笑吟吟道,“州牧是懵懂的妖怪們亂叫的,在下不過一介散仙,姑娘莫怪。”
“先不談這個,您的身體更為重要,接下來就請寬恕我的不敬了。”
随着陌生靈力的探入,姬雪的不适感越來越強烈,但她面上無一絲異樣,風輕雲淡到了極點。
一刻鐘後,獨孤惑收回了手,對姬雪的忍痛能力大感意外。
換做他認得的任何一個人,在這樣的劇痛下都會□□出聲。
就算是經歷過扒皮抽筋的酷刑的敖熾再受到這樣的痛苦,也會短暫地失控。
唯有忍受過更強烈的疼痛,并經受了反複的訓練,才能違抗本能,控制自己的身體。
這位骨像只有十八歲的小姑娘,到底踏過怎樣的地獄?
見面以來,獨孤惑第一次對姬雪産生了真正的敬畏。
這般心性,可稱得上當世無雙。
“你的身體很奇怪。”收回冗雜的心緒,獨孤惑的語氣變得嚴肅。
“衆生皆有三魂七魄,但你……沒有。”
此言一出,一直看着窗外的敖熾倏然回頭,緊緊盯着姬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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