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賤種

賤種

這世上,只有龍族能姓敖。

而龍族數量極少,他們取名絕不重名。

因此,三界只有一人能叫敖熾,眼前這少年必定是故意冒充。

獨孤惑面色不改,心中卻一沉。

來者不善。

幾根針隐在獨孤惑的指縫裏,蓄勢待發。

這是能置人于死地的花毒針。

獨孤惑是醫者,他擅長用藥,也擅長用毒。

各族的軀體結構與靈流穴道,也盡在獨孤惑掌握。

這冒稱敖熾的少年修為不低,是煉虛期,離飛升只剩化神一步。

但獨孤惑已算仙人,修為比他高出兩個大境界。

無論如何,獨孤惑都不會輸。

這少年來送死,到底是誰在做推手,又有什麽目的?

可惜,必須在此殺了他。

獨孤惑心下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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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能留活口,就能對其進行審問,并一路順藤摸瓜,找到背後主使。

但在逐鹿樓只有你死我活。

“請指教。”紅衣少年從腰間拔出了長劍,那劍的模樣,甚至與敖熾的本命劍“紅蓮”分毫不差。

劍光如練,與射`出的長針碰撞出清脆的叮铛聲,兩人相鬥的聲音輕巧,擂臺上的局勢卻瞬息萬變,驚險不已。

靈力從少年身上溢出,阻擋開獨孤惑的花毒針,并将其反彈。獨孤惑被逼得後退些許,他雙眼微眯,似是陷入困局。

實際上,他只是順勢退開,以便更細致地觀察少年周身的靈流。

獨孤惑是個細致缜密的人,他殺敵的風格也如其他行事一般,滴水不漏,力求穩妥,并一擊斃命。

少年擋開的毒針越來越多,長劍翻動之間,隐隐有紅色的火光纏繞,一時間,威勢無比。

獨孤惑卻只想笑。

模仿得挺像,可比起本尊的劍法,如同班門弄斧。

而且,敖熾是絕不可能用面具遮住他的臉的。

獨孤惑在這世上就沒見過比敖熾更臭美的人。

追求美感到極致的敖熾就連劍法也演繹得華麗異常,當他用起本命劍,便是步步生蓮,烈火昭天,是劍術,也是劍舞。

當最後一陣花毒針被擋開,擂臺上已布滿尖刺,除了少年和獨孤惑兩人站立的地方,幾乎無處下腳。

背後傳來風聲,獨孤惑疾速轉身,卻撲了個空。當他回頭,卻已來不及了,少年的長劍帶着烈焰朝獨孤惑的心髒刺去。

眼看長劍就要刺穿獨孤惑的軀體,衆看客唏噓,又是一個花了錢卻拿不到寶物、為他人做嫁衣裳的冤大頭。

卻沒想到,少年的身體陡然定住了。

衆人定睛一看,只見三根長針已貫穿少年的脖子,滲出三顆血點來。

“你輸了。”獨孤惑微笑道,“真可惜,若不是在這臺上相見,我還會留你一命。”

說罷,獨孤惑越過少年僵死的軀體,往臺下走去。

這反轉讓看客們大感意外。

他們根本沒看清獨孤惑什麽時候出的手,也無法看清獨孤惑的修為。

這到底是何方神聖?

不過精彩的好戲總讓人感到過瘾,此處的妖魔們向來沒有同情心,只會為勝者歡呼,而不會為敗者哀悼。

群魔亂舞的笑聲讓獨孤惑也啼笑皆非地放松了心神,轉而仔細思考起這不明來歷的少年背後的勢力來。

下一刻,從身後傳來的一道聲音卻讓他渾身一震。

“不,是你輸了。”

那少年的聲音帶笑,他十分有禮貌地接着道:“抱歉,黃泉再見吧。”

獨孤惑不可置信地緩緩低頭,看到了從心口滲出的鮮血。

不可能。

少年根本沒有碰到他,靈力也沒有貫穿他的軀體。他到底怎麽傷的他?

還未等獨孤惑細思,從神魂深處傳來的劇烈疼痛就讓他明白了一切,他痛苦跪地,口鼻湧出鮮血。

視線模糊中,他低聲喘息:“原來,是她派你……”

沒等獨孤惑向敖熾傳遞信息,他就徹底失去了意識,呼吸也随之停止。

随着獨孤惑轟然倒地,群魔的笑聲也被掐住脖子般戛然而止了。

少年緩緩拔出紮進脖子的三根毒針,帶笑的聲音從面具下傳來。

“還有人要向我挑戰嗎?”

高層的房間中,敖熾按住将要起身的姬雪:“別急,獨孤惑還能活。”

按照逐鹿樓的規矩,一人只能競拍一件寶物。

敖熾、萬淵都買過,只剩姬雪有資格再去争奪金烏眼,擊敗那自稱敖熾的少年。

“九尾狐是神獸,就算死了,神魂也能滞留陽間片刻。”敖熾笑道,“我可以借給他一命。”

“只要在一個時辰之內将還魂丹送入他口中,不過一日,他就從從黃泉折返。”

“你又有幾條命?”姬雪拉開敖熾按着她肩膀的手,“而且,也許不到一個時辰,他就要被毀屍滅跡了。”

“我托蓮而生,長命不絕。”敖熾順勢反手握住姬雪,“只要你想見我,無論何時,我都能回來。”

當然是騙人的。

紅蓮亦有壽命。

他有三條命,不多不少且有限。

只是這信息太過具體,不可告知姬雪。

“不要去,求求你。”他的手心滾燙,貼在姬雪的手背,“你無法使用靈力,下去一定會丢了命。”

“你不該死在這裏……”敖熾雙目發紅,清澈的淚珠不斷落下,“別丢下我,好不好?”

你要留着命,死在我手中。

“小紅,我不會死。”姬雪伸出另一只沒有被握住的手,輕輕擦掉了他臉頰邊的淚珠。

“石頭剪刀布的比試中,贏的人一定是更強壯的人嗎?”姬雪微笑起來,“我用不了靈力,但我和那敖熾一樣,會用劍。”

敖熾愣住了。

他從未見過姬雪的笑容。

她似乎就是雪做的人兒,心中的堅冰永遠不會融化,也永遠不會為任何事投以溫情。

可此刻,姬雪笑了。她的眼角眉梢都是溫和的安撫,琥珀色的雙眸明亮,專注地看着敖熾。

曾經的堅冰,如同在剎那間化為了溫泉的水,燙上敖熾的眼眸。

“相信我,我不是不惜命的人。”姬雪湊近了敖熾的臉頰。

“乖一點,把還魂丹給我。”

說着,姬雪微微加重了些力道,摩挲敖熾的整只耳朵。

她修長的手指深入他的發間,帶着圓潤指甲的指尖觸碰到他的後頸,帶着命令與掌控的意味。

等敖熾回過神的時候,姬雪已帶着還魂丹下去了。

他臉色難看地坐下,耳垂紅透,墜在其下的金色耳墜微微顫動。

萬淵沉默地注視一切,開始思忖該叫敖熾和姬雪中的誰做主人。

“我來挑戰!”

一道急促的女聲從擂臺下傳來。

帶着面具的、自稱敖熾的少年朝一旁望去,就看到一神色蒼白的少女沖上臺。

她發絲淩亂,胸膛劇烈起伏,雙眸微微瞪大,四肢都在輕輕痙攣着,好像随時都要倒下去。

她沒看少年一眼,而是徑直奔到獨孤惑的屍體邊,驚慌失措地跪了下來。

“妖言……”少女伸出顫抖的手,極其不穩地抱起獨孤惑的屍體。

所有人看得出,她在極力控制自己的雙手,那素白的手背上已是青筋畢露,可雙手還是顫抖得愈發厲害,幾乎抱不穩她懷中的男人。

“醒醒……”淚珠從她眼眶中大顆大顆地掉落,少女幾乎發不出聲音,由于喘息與哽咽,第二個字只剩下嘶啞的氣音。

“……別留下我一個人。”她不堪重負地彎下脊背,手指在獨孤惑的肩上壓下深深的痕跡。

忽然間,少女好似才想起什麽般,用抖成篩糠的手從懷裏拿出一個錦囊。

好不容易才解開糾纏的繩結,将錦囊打開,各色看不出品相的藥丸又在不慎中滾落了一地。

少女六神無主地從地上抓起幾顆藥,胡亂塞入獨孤惑口中,她倉皇地笑起來:“我還有藥,馬上就好了,馬上……”

塞着塞着,她又突兀地頓住了手,緩緩放下了沒有任何蘇醒跡象的獨孤惑,面上浮上了死屍般的萬念俱灰的慘白。

她慘笑着哭起來。

“妖言……你明明說要帶我入仙途,可我才剛剛學會用劍,連煉氣都不會……”

她抽出腰間的劍,緩緩塞到獨孤惑冰冷的手t裏,目光空茫,那雙眼無神地流着淚,根本無法聚焦。

“再教教我,好不好?”少女握着獨孤惑的手,輕輕推了推。

仍舊沒有任何回應。

淚珠不斷從少女眼中留下,她放下了獨孤惑的手與劍,掩面痛哭起來,似乎完全忘了自己上擂臺本該要完成的事。

在高處的房間中的敖熾愣怔地望着這樣的姬雪。

原來,她也會哭嗎?

她會為一個人露出這樣撕心裂肺的神态嗎?

可是,為什麽是對着獨孤惑呢?

明明才認識不過一日,獨孤惑在她心中就這麽重要嗎?

就因為獨孤惑給她送了一束花?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敖熾的腦中全是姬雪的哭泣的模樣。

為什麽姬雪不會為了他而流淚?

敖熾似乎也已經完全忘了,“妖言”是一個根本不存在于世界上的人,姬雪也只不過在演戲。

觀看姬雪發瘋許久的面具少年終于抓住機會開口了:“抱歉,姑娘。”

“我雖也為你感到痛心,但擂臺的規矩,便是只活一人。”

“只活一人……”姬雪将獨孤惑手中的劍拿回,晃晃蕩蕩地支起身體,“……呵。”

她雙手握住劍柄,擡眸望向少年,紅腫的眼中溢滿恨意。

她對少年舉起了劍,盡管劍尖歪斜,但她的氣勢毫不畏懼。

“面對一個凡人,你也心急至此麽?堂堂一個修真者,竟如此趕着欺壓無靈力者,也不嫌丢了臉面。”

姬雪拔高了聲音,厲喝道,“賤種,敢不敢先不用靈力,和我比一場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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