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輕顫

輕顫

敖熾沒想到, 他已經在骨刀上設下了層層僞裝，小岳t還是一眼看出了這把刀的本質。

他看向姬雪，心中是從未預料過的惴惴不安。

但不論心中多麽慌亂, 敖熾的臉上仍舊是玩世不恭的笑容：“是又如何？我絕不會傷害阿雪，這把刀只會保護她。”

“阿雪, 我把骨頭折下來的時候可痛了。”敖熾握緊了姬雪的手，手心漫出的細微汗水暴露了他的無措，“就算是看在苦勞的份上，也別丢掉它，好不好？”

原來尹秀說的敖熾剖心挖骨是在鼓搗這個東西。姬雪無奈道：“做得很好, 下次不許做了。”

“但我的刀只能聽命于我一個主人。”姬雪也沒有把小岳的話抛在腦後，武器對殺手而言是最重要的東西, 她必須完全掌控, “你不要亂動。”

見姬雪如此信任敖熾, 小岳恨恨地咬緊牙關, 這魔頭又在打什麽主意？

“嗯, 我會很聽話的。”敖熾真心實意地揚起了嘴角。

骨刀微微顫動，開心得想蹭一蹭姬雪的手心, 但想到姬雪的告誡，它還是克制住了沒有大幅度地動彈。

歸途酒肆再度亮起了蠟燭，尹秀做了一桌飯菜，但在場的所有人中只有姬雪一個需要進食。

衆人看着少女吃飯, 都沉默不語。尹秀和白玄是剛經歷過巨大波折, 說不出話，段婆婆累了, 不想說話，敖熾和小岳則是欣賞姬雪進食, 樂在其中，不欲打斷。

姬雪恍然産生了被一群貓貓盯着吃飯的錯覺。

或許是因為當中有一只真正的貓吧。

宴散之後，敖熾沒有主動要求幫姬雪塗藥。

因為，姬雪的血液對他的誘惑力變得太大了。

Advertisement

他害怕再度直面姬雪的鮮血時，會控制不住自己嗜血的欲望。

姬雪上好藥出來，就看到貓貓蹲在房梁上看向她。

“阿雪，你要去哪裏？”

“散散步。要和我一起去嗎？”

濃霧散去後，夕陽的光也變得澄澈起來。姬雪在荒林的小道中慢慢行走，安靜地聽林中的鳥鳴。

一聲長一聲短，在樹影中上下翻飛，與人間相同。

最終，她在林中的一汪小湖邊停了下來，蹲下去看自己的臉。

“阿雪，你怎麽了，不開心？”敖熾也在姬雪身邊蹲下。

雖然平日裏姬雪的話也很少，但敖熾就是能從姬雪細微的神情與動作中感受到她的低落。

姬雪很少有這樣漫無目的慢慢行走的時候。她做事井井有條，幾乎不會有空茫的時間。

“我只是看了尹秀姨娘和白玄師父的事，想起了一位故人。”姬雪看着湖面中自己從未變過的臉，低聲道，“我在想，他會不會也在這世上的某個地方呢？”

姬雪從未忘記自己是穿越到此間的外來者，但看着不變的容貌，她又開始懷疑，這裏是不是平行世界。

如果是這樣，那個人……會不會也在？

“那位故人……對你很重要嗎？”敖熾垂下眸子，心中滋長起不悅。

看到姬雪對一個他不知道的人如此思念，敖熾無可自控地焦躁起來。

他又想起了姬雪的眼淚，想到她曾為她記憶中的一個人痛苦地哭過。

又是那個人嗎？

“嗯。”姬雪眼中映着湖面的粼粼波光，讓她的目光看起來也變得水潤而溫柔。

“他是誰？能和我說說他的事嗎？”敖熾的嫉妒之情近乎讓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語調。

當貓貓問起，姬雪下意識地回憶起與那人的所經歷的一切，大片大片的情感湧來，讓她有些喘不上氣。

深埋的痛苦連同不可磨滅的畫面一起炸開，讓姬雪難以繼續說下去。

“我不想說。”她直白地表達了自己的意願。

敖熾：“……”

“阿雪，你讓我好奇又不願說，這不可以。你要對我負責。”他開始胡攪蠻纏。

“嗯。貓好，人壞。”姬雪的眼角有些笑意，“就算你控訴我，我也不會說的。”

“阿雪，你就和我說說嘛。”敖熾放輕了聲音，撒嬌道，“我想多了解你一些。”

“不。”

見言語打動不了姬雪，敖熾眼珠轉了轉，他從兜裏拿出一個儲物戒，輕輕拉起姬雪的手，将儲物戒放到姬雪手心裏。

“原本想到你生辰時再給你一個驚喜。”敖熾讨好道，“可我真的很想現在就知道。阿雪，看在這麽多禮物的份上，你就告訴我好不好？”

他向來很會挾禮圖報。他清楚，他的禮物一定能打動他想要打動的人。

撒嬌賣乖，他十分擅長。

因為他總能看清他人的欲望。

姬雪将神識探到儲物戒中，微微愣了神。

儲物戒中不是死的物品，而是一個芥子世界。

這方小世界不大，只有一個小屋，一處小院，一條小溪。桃樹幾顆，牡丹幾束，花瓣零零散散落在院中的石桌上。

除此之外，屋檐上，石桌旁，草地裏，都坐着各色小貓，正悠然地打盹或伸懶腰。

“要進去看看嗎？”敖熾握住了姬雪的手背，微笑道。

“不止你看到的景色哦。”

“好。”

眼前一晃，姬雪就被貓貓帶着落入了貓舍裏。

方一落地，十幾只小貓就殷切地跑過來，扒拉住姬雪的小腿蹭，還兩只直接往她懷裏跳。

“我已把它們馴化好了。”敖熾微微挺起胸膛，驕傲道，“它們都會很親人，也很乖。”

敖熾拉着姬雪的手往屋裏走，他打開一處壁櫥，足足一牆的衣服就展露了出來。

“這裏有一百套衣裳，都是我親手做的。”敖熾看着姬雪，眼睛亮晶晶的，“阿雪，你随便穿，壞了我就做新的。”

還沒來得及仔細欣賞，敖熾就迫不及待地帶姬雪去了下一個地方。

原來院中有畫好的陣法，能連同到芥子世界的別處。

一個巨大的方圓足有一裏的演武場在姬雪面前展現，演武場邊擺滿了上千件兵器，其中有數百上品靈劍。

“若遇強敵，你可入此地修煉。”敖熾擡手，一柄劍就落入他手中，凜冽劍光閃過，在演武場的地面上劃出一道一丈深的裂痕，但頃刻間，那裂痕就消失，演武場的地面恢複如初。

“此間一年，外世一日。”敖熾笑着道，“阿雪，願你的修為能一日千裏。”

懷裏兩只黑白相間的貍花貓扒拉着姬雪的手臂，跳到她的肩膀上，蹭了蹭她的脖頸。姬雪感到有些癢，被毛茸茸包圍的感覺讓她不由自主地微微翹起嘴角。

“謝謝你，小紅。”

爬到她身上的小貓很可愛，對面不敢靠近她的小貓也很可愛。

小紅從來不會像這些未開智的小貓一樣親密地蹭她。

姬雪伸出手去，主動摸摸矜持的貓貓的耳朵：“這些禮物很好，我很開心。”

“嗯。”敖熾順勢湊近姬雪，他的耳根蔓延上一片緋色，如傍晚的雲霞一般。

不知為何，他在姬雪眼裏看到了類似鼓勵的東西。

于是着魔一般，敖熾緩緩低下頭去，鼻息離姬雪越來越近。

最後，他的額頭輕輕抵上了姬雪的額頭。

肌膚相觸的那一刻，敖熾如夢初醒，他心中一驚，就要退開。

下一刻，他卻僵住了。

在他愣怔的目光中，姬雪笑着閉上了眼睛，右手環過他的後頸，額頭頂着他輕輕蹭動。

如同貓兒一般。

“阿雪。”敖熾不由自主地呼喚姬雪的名字，口中卻只出得了氣音，輕顫着。

“嗯。”姬雪放松了手，退開了。她依舊笑着，笑容恬淡安寧，眼眸清澈。

直到回到屋子裏，敖熾的臉都是紅着的。

“阿雪，能告訴我關于你那位故人的事嗎？”盡管腦子快要亂成一團漿糊，敖熾也沒忘了他最初的目的。

“嗯。”姬雪抱着一只黑貓坐在石桌邊，回憶道，“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我有一些上輩子的記憶。幼時，我曾是某個殺手組織的成員……”

姬雪講述起了往事，模糊了時間與空間，将它包裝成能被這個世界的人理解的樣子。

十三歲時，她養的貓在大火中被燒死了。

姬雪渾渾噩噩了一段時日，任務也頻頻出錯。

看着老板失望的眼神，姬雪本以為她會死在某一次失敗裏，但在死期到來之前，老板帶她去見了一個人。

那是個比她高一個頭的少年，據說與她同歲。

“阿雪，今後他就是你的搭檔了。”老板微笑道，“如果你需要同伴才能活下去，那麽沒人比他更合适。”

“你好。”少年朝她伸出了手，他帶笑的聲音從面具下傳來，“阿雪？真是個好聽的稱呼。我叫小醜，很惡心吧？”

姬雪看着他臉上笑得誇張的小醜面具，向他伸出手。

可在她握到之前，少年倏然擡起了手，大笑道：“我只是開個玩笑，你當真啦？t”

“別和我握手。我們可不會成為相親相愛的關系。”

姬雪：“……”

這頑劣的家夥表演欲真是旺盛。姬雪在心中默默唾棄。

老板走後，小醜一邊低頭裝卸彈藥，一邊和姬雪說話：“阿雪，你現在很難活下去嗎？”

“偷偷告訴你一個活下去的秘訣。”小醜笑嘻嘻道，“別相信任何人，別愛上任何人。”

“我們是殺手，不需要多餘的感情。”

“來，和我一起下去吧。”小醜拉起下潛的繩索，朝姬雪伸出手。

姬雪沒有理他，而是兀自上前握住了另一根繩索，先一步滑下高樓。

“哎，等等我啊。”小醜緊跟着滑下，“你是鋸嘴葫蘆成的精嗎？團隊作案……啊不，團隊作戰要相互打招呼！”

一聲槍響，姬雪已擊斃了下個樓層的看守。

“不要廢話，時間不夠了。”姬雪眼中映着計時器跳動的光點，“炸彈還有一個小時就要爆炸。”

第一次的合作向來都不會太順利，姬雪早已做好應用麻煩的準備。

可她沒想到，最大的麻煩來自她的身邊。

被敵人在保險庫中圍困住後，姬雪後退一步，擋住身後的隐藏通道，思索将敵人徹底攔截在通道外的辦法。

可還沒等她想清楚，身邊的人就倏然一晃，跳進了隐藏通道裏。

小醜在通道關閉的前一刻笑着對她道：“阿雪，我先走一步，敵人就拜托你攔截了。”

姬雪立刻朝小醜開槍，可子彈只打在了瞬間關閉的通道口上。

當搭檔的第一天，小醜就抛棄了他的隊友。

姬雪轉身看向一擁而上的敵人，左手拿出了第二把槍。

最終，她還是死裏逃生了。

當拖着重傷的身子回到附近的據點，姬雪終于支撐不住倒了下去。

一雙溫熱的手接住了她。

昏迷之前，姬雪聽到極其欠揍的笑聲。

“阿雪，恭喜你，成功存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