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章
第 8 章
太陽斜落西山後,靛灰蒙蒙的天色轉變為深黑,幾乎也是短短瞬間。
和楊大嫂的不慌不忙比起來,織霧在得知趙郎中撒謊後,心尖都猶如螞蟻落在了燙腳的鍋沿,幾乎一刻都待不住。
天黑路陡。
路邊的草木都猶如張牙舞爪的鬼影,似想要朝着夜霧中匆忙奔走的女子伸出扭曲猙獰觸爪。
織霧腦中一團亂麻。
一時是那趙郎中為自己診脈,笑眯眯地告訴她:只有死人身上才會有中毒後的黑線印記。
畫面一轉又是黃昏時,對方來到家裏求助,用着毫無半點破綻的尋常語氣,将織霧支走……
這背後的意圖,最終卻極其出人意料地指向了最不相幹的一個人——
竟是她家中的病弱夫君。
織霧深一腳淺一腳摸去後山的時候終究還是遲了一步。
森森慘白的月光下。
一縷暗紅鮮血似一線溪流,在粗糙石縫間蜿蜒而出。
濃郁的腥濁混合着血液氣息自一處石洞口幽幽朝外蔓延。
織霧柔嫩雙手間握緊了一根粗木棍,白皙的額角挂落一滴汗液。
一路奔走而來,本該氣喘籲籲的身體此刻卻僵成了一塊木頭般,一雙清圓眼瞳怔怔地望向石洞內部,連呼吸都屏窒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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徹底看清楚石洞裏的情形後,她手中緊緊抓住的木棍在下一刻竟“啪”地一聲,重重摔在了地上。
木棍跌落的動靜在往日甚至都不會惹人注意,此刻于這死寂沉沉的環境中,聲音脆響的程度竟也好似能錘裂人的耳膜。
織霧率先看見的是趙郎中。
角度使然,對方的臉正對着她,一只眼睛也恰巧直勾勾和她對視。
可之所以只有一只眼睛……
皆因他仰靠在一塊凸起石塊上的同時,右眼眼眶被一根細長樹枝捅穿。
一些黃白之物混合着血糊從眼眶中流淌出來……
織霧感到脖頸濕漉,且冰涼。
被驚吓出的冷汗冷卻過後,又黏膩在暴露空氣中的白頸上,竟無比得冰涼麻木。
而那個在織霧想象中食草動物一般的溫潤丈夫,此刻正于一團血泊當中。
男人一手扶在石壁之上,聽見了身後動靜。
他徐徐擡起低垂的蒼白面龐,一雙漆黑眼珠裏不見分毫情緒,卻映入兩點月色瑩光。
看起來更像是褪去無害的人皮後,蟄伏于深淵的危險野獸。
在目光掠過地上滾了兩圈的木棍後,晏殷視線徐徐斜移,偏頭看見了洞口處的女子。
他黑沉的視線凝向織霧,頗有人夫感的丈夫和在家中溫潤病弱的形象幾乎毫無二致。
在一具連成年壯漢看見多半都會驚駭失色的屍體面前,男人卻視若路邊尋常的花草般,只語氣溫和地啓開薄唇。
“阿霧,過來……”
這血很髒。
他不良于行的雙膝還未徹底恢複,需要她過來扶他。
晏殷淡然自若的語氣好似單純是被泥點弄髒上了袍角。
而不是被死人的血濺了一身。
……
劉甫被派去外縣辦事的這段時日,終于從忙碌的空隙中将“陳霧”所僞造的身份也一同敲定。
知曉這對夫妻身份皆有不實之後,在這等敏感時期,他二人極有可能是刺客的概率竟大大增加。
劉甫原本正是打算回t村去排查他二人中會混入刺客的嫌疑。
不曾想,大清早上有村民報案于後山發現的一具屍體,卻打亂了劉甫的計劃。
在檢查屍體的過程中,劉甫不僅在趙郎中的面部發現了僞裝,更是在屍體右腿上發現了曾經被自己鈍刀砍傷過的痕跡。
除此之外,趙郎中身上其他隐匿的傷口經過李仵作複原後,也皆與當日于山神廟中逃走的刺客可以一一對上。
劉甫一直以來苦苦追尋的刺客竟以如此慘烈死狀出現在他的面前,讓他反倒不再用得上織霧這條線索。
抓獲了刺客原本是一件好事。
可根據劉甫辦案近十載的直覺來看,這當中有悄無聲息蟄伏在村裏、竟能夠一擊致命下殺死刺客的人物……
只怕對方的危險程度未必會低于這名刺客。
命案變成了刺客落網,惶惶的情緒從膽怯淳樸的村民心頭褪去後,劉甫便帶着兩名衙差入村勘察。
在走訪了幾戶人家之後,來到織霧家時,便瞧見織霧的丈夫仍卧病在榻。
劉甫将刺客于後山落網的消息告訴織霧,可女子眸中既怕又驚的情緒完全不似作僞。
尤其是她對于趙郎中竟會是刺客一事,也極為不可置信。
而劉甫此番來尋她,正是為了趙郎中口中曾提及到的西域毒花。
“縣衙裏的仵作翻閱了數本醫書,皆只得出此毒生前沒有任何症狀,只有死後才會于屍身上浮出痕跡。”
因而那趙郎中根本不是通過診脈得知織霧中毒一事。
而是他早有預謀,他身為刺客根本就知曉織霧在山神廟中毒一事,這才刻意提出。
劉甫只當織霧當日臂下黑線是趙郎中所為。
謀劃一番接近織霧也許也正是為了将她徹底滅口。
接着,劉甫話鋒一轉便詢問織霧:“只是昨夜你尋我妻鳳英之後,又匆匆離開是為何故?”
昨夜家家戶戶閉門早早歇息,但織霧去過楊大嫂家的事情卻瞞不住。
即便楊大嫂不說,附近的鄰居也曾看見過織霧出現。
織霧一面消化着一樁樁驚人的消息,一面低頭将手裏藥碗放在床榻旁的桌上,心尖上仍舊繃着一根顫抖心弦。
尤其是昨夜那頗為滲人的畫面……
每每想起之後,心口都有如落入了一滴熱蠟,灼燒得厲害。
一切和書中發展的走向幾乎完全一致。
刺客最終為一捕快所抓獲。
可織霧卻從未想過這一筆帶過的過程竟是如此令人脊背發寒。
織霧的腦袋無疑是混沌的。
昨夜的事情發生之後,丈夫的柔弱與賢惠也只會讓她覺得……昨夜也許是那趙郎中想要傷害丈夫時,一個不慎自己跌倒後,倒黴地被樹枝捅穿了眼眶。
而丈夫從始至終都只不過是一個極其無辜的受害者。
甚至今晨醒來,理性再次告訴織霧,趙郎中是被人以一種殘忍而狠絕的手段一擊斃命。
可曾經被虐待過的丈夫同樣也讓她認為,她夫君柔弱無害,根本就不是這種人。
這兩種極為矛盾的想法在腦中左右互搏,再兼之昨夜受到的刺激,讓織霧腦袋裏近乎都渾渾噩噩。
突然見到了劉甫,面對對方的質疑,她不僅沒有感到不安,反倒像是尋到了可靠的靠山一般。
劉甫是極俠義的心腸,是個正義之士,甚至表面嚴厲的面孔下,時常充滿了對百姓的善意關懷。
恰如他眼下即便知曉這對夫妻身份有所作假,但只要不參與傷害村民的惡行,他多半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對他們高擡貴手。
将實情如數告訴對方,在織霧看來,這完全是一件再可靠不過的事情。
更何況趙郎中是當日殺死村民的刺客,分明是死有餘辜……
幾份思緒交織心頭,将織霧的猶豫幾乎推至頂峰。
在這節骨眼上,關鍵的話幾欲脫口而出。
偏偏這時,榻上的丈夫撐開了眼皮。
晏殷掀起眼睫,不知何時醒來坐于榻上。
他的面龐俊美而蒼白,像個脆弱的琉璃般,露出無害一面時,幾乎完全不足以引起旁人半分懷疑。
“阿霧……”
男人啓開的薄唇溫和地吐出對妻子親昵的稱呼。
織霧當下分明是心不在焉,卻還是會下意識朝夫君走近。
思忖間,春筍般的嫩指落入了男人的掌心,被一片滾燙給拉回了思緒。
織霧猛地擡眸,這才發覺夫君好似在發熱。
晏殷任由她在發覺這點後,見她茫然的神色轉瞬變得驚訝。
果不其然……
下一刻美人那雙水汪汪的眼眸幾乎頃刻間便再度泛出了心軟漣漪,将指尖探入他的腕,試探出他身上頗為燙人的溫度。
晏殷則在那些衙差的注視下,反倒緩緩俯身,頗為病态地将下巴抵在了女子柔軟肩上。
好似真的對自身滾燙的溫度單純感到困惑不解。
他只垂下眼睫,眸色晦暗地詢問:“我是不是病了?”
織霧身形比之丈夫明顯纖嬌柔軟。
被對方垂下頭顱抵在肩上時,更像是被一只大型貓科動物懶洋洋地貼住一般……
雖說丈夫一直都是柔弱的病态模樣,可織霧幾乎還從未見過他主動示弱的姿态。
而他當下身體發熱的狀态,更是如一記敲響的警鐘般及時提醒了織霧。
她固然可以向劉甫吐露實情。
可這當中若牽扯到了丈夫,也許真得會将柔弱不能自理的丈夫抓入那冰冷苦寒的牢獄之中……
織霧想到這點,心頭頓時發緊。
丈夫體弱,真要進去那種地方,哪怕最後無罪放出,只怕也會使得身體更為羸弱。
更甚至膝上的傷口因為在獄中得不到良好的照顧,而從此留下殘疾都尤未可知……
她緊繃着情緒,被對方炙熱體溫燙到般僵直了身體。
晏殷的手掌仍舊搭在她的腕處。
看似百無聊賴随意耷拉下手指,蒼白指尖落下的位置卻正抵在了這副細白軟腕子的脈門處。
直到他懷裏的妻子好似遲鈍,極艱難地下定了決心般,最終才緩緩開口。
“我昨夜着急去尋楊大嫂……”
“是因為……夫君病了。”
“所以……”
所以織霧去到楊大嫂家裏後,匆忙詢問過趙郎中的下落後,見對方不在才又匆匆離開。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劉甫聽完,也沒有察覺半分不對。
更重要的是,織霧所說的這一切,與他妻子楊鳳英今晨與他所說的情況完全一致。
為了去後山事發地收集更多的線索,劉甫并沒有在織霧家中逗留太久,在簡單問詢過後便又匆匆離開。
在外人走出房門走遠的過程中。
屋裏靜悄悄的,織霧撒謊之後只覺心跳得厲害。
好似無力般抵在她肩上的晏殷,黑沉的眸子卻凝着衙差的背影。
他這時才緩緩壓低了視線。
察覺出懷裏的美人僅僅因為撒謊為他隐瞞行跡的事實都會微微發顫的身軀……男人眸色愈是幽沉得攝人心魂。
想要在他的人趕來之前将他殺死的仇家實在太多。
昨夜,不過才是第一場……
他垂首,高大身軀籠出的陰影更像是撐開的饕餮之口,妄想将鮮嫩多汁的獵物一點一點吞沒。
“阿霧可會抛下我?”
耳畔似吻非吻的氣息,似驟然撩動了織霧此刻極敏感的神經。
在飽受磋磨的情緒下,藏在身上的和離書都好似驟地開始發燙。
她眼睫一顫,口中卻只語氣清軟地遮掩過心虛道:“不……不會。”
畢竟她想抛棄他,也是為了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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