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霸道厲鬼放肆愛02

霸道厲鬼放肆愛02

上好的桐木染上漆黑的血色, 字跡在搖晃的燭光下逐漸扭曲,忽明忽暗。

燭火爆開細小的絨花,屋內一片寂靜, 一陣涼風從半開的圓窗吹進來, 掀開帷幔, 刮的暗色符紙嘩啦啦的響。

脖子後面冷飕飕的, 陸呦呦打了個哆嗦, 抖着手将地上的牌位撿了起來。

她不知道為什麽原身要在卧房裏藏已故男配的靈位,畢竟這人就是她害死的, 大約是心裏愧疚?

但人都沒了, 死者為大, 她不小心把人家靈位摔了下來, 總不能就這麽扔在地上。

“抱歉, 不小心把你的靈位碰到了地上。”

挽起長長的袖子,陸呦呦彎下腰,将地上的牌位撿了起來。

漆木入手冰冷,紋理細膩, 不似木頭, 倒像是寒玉,凍得人渾身發涼。

陸呦呦沒有多碰, 想将男配的牌位放回原處,但她找了半天,都沒找到原先放置牌位的地方, 只好先将它擺在了桌上,無奈道, “燕将軍,只能先委屈你一下了。”

根據記憶, 在成婚之前,原身只和燕霜行見過一次面,是在除夕夜宴。

高大冷硬的男人剛打完勝仗回來,冷冷地站在高處,一身漆黑蟒袍,覆着銀色面具,氣息淩冽,生人勿近,血氣沖天。

聽到皇帝給他和原身賜婚後,只淡漠地睨了她一眼,轉頭就走。

連裝一下都不屑僞裝。

原身是何等的好面子,被他當着那麽多人下了臉,當時就恨上了。

等害死了男配,她更是心虛,從不在外面提他,這也就便宜了陸呦呦——

他兩沒怎麽接觸過,原身在男配那兒也就沒有固定人設,當着他的靈位,t她做什麽說什麽都不算崩人設。

“公主,國師大人還在涉鷺亭等您。”外頭侍女出聲提醒,陸呦呦沒再墨跡,轉身離去。

而就在她關上房門的那一刻,一道深紅詭谲的紅芒從符紙松動處緩緩滲出,湧向了端放在桌面上的牌位之中。

……

宮燈在廊上搖晃,陸呦呦跟在侍女身後,看着周圍逐漸被黑暗淹沒的光亮,心裏直打鼓,“799,你有沒有覺得那邊的樹在動?”

自從天色漸黑,她就覺得哪哪都不對勁,到處影影綽綽的,讓人害怕。

799哆哆嗦嗦的:“宿主,我沒看見樹在動,但是我看見那樹下面好像吊着一個人。”

陸呦呦:“?”

她雞皮疙瘩掉了一地,視線不受控制地朝不遠處的柏樹下瞄,似乎、好像、确實看到了樹下挂着一個随風飄蕩的人影。

雙腿一陣陣發軟,陸呦呦心跳如擂鼓,步子越邁越大,很快就超過了前面的侍女,一口氣沖到了不遠處燈光明亮的亭子裏。

“公主?”

侍女連忙一路提着燈小跑過來,心裏十分訝異——

往常也沒見公主多麽喜歡宴國師啊,每次都是應付,怎麽今日這般急切?

涉鷺亭位于花園中央,邊上人高馬大的侍衛點着幾盞明亮的燈,陸呦呦快步走到亭下,在衆人詫異的表情中端起桌上安神茶喝了一口,置身光明和人群中,總算覺得自己活了過來。

宴之潮一襲玄色長袍,見狀笑道,“殿下今日倒是熱情,這麽迫不及待的想來見我?”

“國師說笑了,本宮豈是今日急着見你,分明是日日都想見你。”陸呦呦随口說着甜言蜜語,“可惜國師事務繁忙,總是難得一見。”

宴之潮輕聲笑了下,“哪裏是我事多,欽天所向來清閑,一月總有七八日空閑,倒不似公主,每天都有約。”

他這話內容促狹,語氣卻毫無醋味,倒像是朋友之間的互相調侃。

宴之潮今年二十七,和原身一般大,樣貌平正,勉強稱得上俊秀,但一手勘測天象的本事十分了得,還是個風水大師,精通符咒。

陸呦呦想到卧房裏的那些符紙,狀似随意地問了句,“國師現在還在畫符嗎?”

原身以前也從宴之潮那兒求過不少平安符,所以她現在提起也不顯得突兀,“本宮身邊的平安符不知何時不見了,想像國師再讨要幾張。”

這話不假,原身的平安符昨天晚上不見了,陸呦呦也是看見符紙的時候才想起來的。

她本以為這是一個合情合理的要求,誰料她話音才落,宴之潮就臉色大變,“公主的平安符不見了?”

陸呦呦點點頭,宴之潮的臉色更加難看。

他們身上的平安符是取那厲鬼的心頭血,和着朱砂、法咒、檀木一起熬制數月制成的,一共才得了那麽十張,本以為至少能護他們三十年平安,這才堪堪十年,那鬼物就要出來了?

謹慎地屏退了左右,宴之潮低聲詢問,“敢問公主,近日可曾去了什麽特殊地方,墓地、藥館?”

他現在寧願陸呦呦是自己不聽話亂搞,沖撞了其他鬼物,才導致護身符法力消耗殆盡消失,也不願聽到那厲鬼有一絲現世的可能。

陸呦呦仔細回憶了一番,“這幾日倒是未曾去過特別的地方。”

原身的生活雖然豐富多彩,但她卻不喜外出,活動範圍只局限在京都,更多時候只呆在公主府,宴之潮說的這幾個地方,她還真沒去過。

聽到陸呦呦的回答,宴之潮臉上的血色都褪去了幾分,他深深看了陸呦呦一眼,那眼神十分複雜,有憐憫、有暗示,還有深入骨髓的恐懼。

“事已至此,我已經沒辦法再幫助公主了。”宴之潮不斷在寬大的袖袍下掐算着,臉色越來越白,“若公主能見到空冥法師,或許還能求得一張平安符。”

只是效果肯定比不上用燕霜行心頭血制的符,最多也只能延遲幾天她的死亡。

言盡于此,宴之潮心裏挂念着京都腳下的龍脈,匆匆告辭離去,只留下一碟半點未動的牛乳糕。

“他怎麽那麽慌?”看見宴之潮匆匆離去,陸呦呦也有點慌,“799,你說這個世界該不會真的有鬼吧。”

要說原身只是有點變态,出于心裏作用所以把自己的卧室搞成那個樣子,但宴之潮可是國師,她只是求一張平安符而已,他為什麽那驚慌失措,好像有鬼在追他一樣。

“宿主你放心,這個世界是絕對沒有鬼的。”799已經從剛剛的驚悚事件中緩過了神,它信誓旦旦的将掃描過的內容呈現在陸呦呦眼前,“宿主你看,剛剛吓到我們的其實是你府裏的一位面首,叫姜若依。”

“他原先是和柳扶一一個戲班子裏的戲子,不知道從哪裏聽說你晚上會路過槐樹林,特地在樹上挂了許多綢緞跳舞,想借此争寵。”

陸呦呦一臉“你以為我是傻子嗎”的表情,喊了十來個侍衛跟她一起去一探究竟,剛一進樹林,就碰見了姜若依。

他一襲白衣,一邊吊着嗓子唱戲一邊旋轉跳舞,聲音哀婉,如歌如泣。

陸呦呦:“……”

唱得好,下次不要再唱了。

婉拒了“白衣男鬼”想要侍寝的想法,陸呦呦拖着疲憊的身軀回到了卧房,一邊沐浴,一邊聽799在她耳邊念書——

和上個世界的類型完全不同,這個世界的原書名為《春閨記事(雙重生)》,是一本甜寵味十足的追妻火葬場小說,換男主的那種。

女主蘇雲芙原是京都貴女,膚如凝脂,容貌豔麗,家世樣貌才情無一不缺,卻偏偏瞎了眼,愛上了打馬游行、簪花紅纓、豐神毓秀的新科狀元郎謝雲淮。

知他家境貧寒,她便托父兄對他暗中照拂;曉他喜歡那柔順的女子,她就恪守規矩,三從四德。

她下嫁于他,替他紅袖添香,為他生兒育女,操持家務,陪他熬過籍籍無名、風霜雨雪,待他位極人臣,等到的卻是他要納家中病弱表妹為妾的消息,而家中上至公婆,乃至她的一雙兒女,都覺得這件事她應該大度,只是納一個妾而已,京都男子都這般,她為何要像潑婦一樣大吵大鬧。

蘇雲芙心如死灰,她這些年為謝雲淮熬壞了身子,本就病重,聽到這個消息,直接被氣死了,死後魂魄在京都飄蕩了數月,只有她幼時曾經救過的陰鸷廠督來送了她一程。

往日風光無限的東廠都督,在她墳前哭紅了眼,徹底和謝雲淮成了死敵。

等蘇雲芙再次醒來,已經回到了二十年前,她正羞怯的站在父親書房外,想讓他為自己和謝雲淮牽線搭橋,而未來的陰鸷廠督,如今還只是個失去了雙親的陰郁少年,還沒有進宮,也沒有被坑害到身體殘缺,此時他聽見了她想要嫁給謝雲淮的話,正在廊前柱下紅着眼睛偷偷看她。

陸呦呦:“……”

典,太典了,總覺得這種小說她看過無數本,又好像一本也沒看過。

再一看作者名字:沐沐狂草。

陸呦呦忍不住吐槽:“你們病弱男配救贖系統的原書都是從一個作者那兒批發的嗎?”

“當然不是。”

799振振有詞,“上一本的作者是沐沐生草,這本是沐沐狂草,怎麽能一樣呢?”

陸呦呦:“???”

你說的好有道理,我竟然無法反駁。

無語了片刻,陸呦呦繼續往下看。

能當女主,蘇雲芙智商其實不算低,可惜以前一顆腦子都被渣男糊住了,重生以後,她果斷放棄了謝雲淮,決定和陰鸷廠督裴暨在一起。

而她家世不俗,父兄皆是朝中重臣,祖母還是郡主,全家上下還就只有她一個女兒,對她自然是萬般寵愛,加上陰鸷男主裴暨也非常愛她,敢拼敢闖,沒多久就在軍中闖出了名頭,以軍功為賀,向當今聖上求娶永昌侯嫡女蘇雲芙。

劇情一路發展到這兒,算是中規中矩,然而就在聖上龍顏大悅,即将答應的時候,有兩個人跳了出來。

一個是原男主,現火葬場男二謝雲淮。

原來在上一世女主吐血而亡後,他的心就像被剜了一塊,猶如行屍走肉,拒絕了母親将表妹納入府中的請求,一生孤苦。

和女主一樣,他的魂t魄在死後飄蕩了數月,也重生了,重生回到了剛剛高中狀元的那一年。

謝雲淮看着姣好的夕陽,在內心暗暗發誓這一世一定要好好對蘇雲芙,可誰知,他左等右等,都沒等來女主的父兄如前世那般,上門與他商讨婚事,反而等到了蘇家嫡女為了一個出身卑賤的奴隸之子跑到邊關做廚娘的消息。

在知道那個奴隸之子就是上輩子的死敵裴暨之後,謝雲淮當即就氣的砸碎了一盞茶水,血珠順着手腕淌了下來。

但他極聰明,也擅隐忍,很快就從種種蛛絲馬跡中猜到了蘇雲芙也重生了,決定對她徐徐圖之。于是謝雲淮利用上輩子多年的理政經驗,為大焱做出了不小的功績。

等到裴暨求娶女主的那一天,謝雲淮再也無法忍受,站出來也向陛下求娶蘇雲芙,說他欽慕永昌侯嫡女多年,希望陛下能夠成全他們。

這一下,整個朝堂、乃至整個京都全都震撼了。

究竟是多麽美麗優秀的女子,才惹得新晉權臣和骁勇将軍同時為她傾心不已?陛下又會如何選擇,将蘇雲芙嫁給兩人中的哪一個?

正在衆人議論紛紛之時,皇宮又爆出了一個大消息,原來是天佑公主見兩人争執不休,十分有趣,于是當朝表示,她對裴暨和謝雲淮二人一見傾心,希望父皇能将他二人同時賜予她做側夫。

陸呦呦看到這差點一口水噴出來。

她真的會謝,和着她現在的身份不僅是害死了男配的心機綠茶公主,還是《春閨記事(雙重生)》這本書的惡毒女配???

原身到底咋想的,公主府裏養了三十幾個面首還不夠,張嘴就要把男主和男二納進府裏當小老公,她咋那麽能呢,男女主和男二不恨死她才怪。

果然,後面的劇情證實了陸呦呦的猜測,為了解決掉原身這個大boss,男主和男二空前的團結,一個“重病卧床”、一個“願守邊疆”,他們寧死不屈,他們恪守男德,他們不擇手段,他們聯合謀反……

于是,在蟄伏了數年後,男主和男二裏應外合,終于推翻了大焱皇室的統治,男二當了皇帝,男女主遠走高飛,只有原身這個惡毒女配被上位的男二千刀萬剮。

而現在,距離她死無全屍,還有半年。

陸呦呦:“……”

她在腦海裏掐着799并不存在的脖子,“還能不能好了,說好讓我度假的呢!!”

799委屈:“是宿主你運氣差,每次都選到最倒黴的身份,我也沒有辦法啊。”

深吸一口氣,陸呦呦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開始浏覽這本書中男配的劇情。

《春閨記事》主打甜寵權謀,男配在書中出場內容極少,且大都是作為背景出現。

十年前,燕霜行戰無不勝,在焱國的威望達到了頂點,皇室為了籠絡他,就決定給他和天佑公主賜婚,待他攻下漠北天險之地,就讓兩人完婚。

可在那場戰争中,燕霜行屢屢決策失誤,還固執己見,導致焱國五十萬軍隊大敗敵國三萬人馬,消息傳回都城,群臣震怒,民憤四起,昔日大家對燕霜行有多崇拜,在戰敗的消息傳來後,大家就有多厭惡他。

那可是五十萬大軍啊,整整五十萬,五十萬條鮮活的人命,全都折損在了燕霜行手裏,十不存一,怎能讓人不憤恨?

短短一夜之間,燕霜行就從大焱人人敬畏的戰神将軍,淪為了人人唾棄的過街老鼠。

他身隕戰場卻無人給他收屍,任由他曝屍荒野,屍首被狼群啃咬,大焱皇室更是否定了他以往的所有功績,在他頭上狂潑髒水,羅織三十三條大罪,将他貶斥為大焱第一罪人。

可沒人知道,那天銀色面具下的人根本就不是燕霜行,也沒人知道,燕霜行生來患有嚴重的心疾,在出征前一晚,吃下了被“未婚妻”替換的藥物,虛弱之際,被萬箭穿心而亡。

看着原書中對男配的草草描述,大半還都是謾罵和憎恨,陸呦呦就有點看不下去。

經歷了上一個世界,她已經知道原書只是以男女主的視角展開的故事,裏面的劇情和內容并不一定完全真實。

就像這個世界的男配燕霜行,如果單看原書,他就是一個欺世盜名、昏聩無能、害死了五十多萬将士性命的罪人,合該遺臭萬年。

可從799給的資料和原身的記憶結合來看,燕霜行只是一個一腔熱忱、國士無雙的少年将軍。

自出生起,他的存在就被周圍人視為不詳,仿佛印證了“生克十親”這句話,所有和他親近的人全都會因為各種意外而死,連養的寵物狗也不例外,漸漸的,他就再也不以真面目示人,也再不與人交心。

只是他到底并非一個無情的人,他會憐惜冬日從樹梢掉落的麻雀,雨天藏在樹下的貓咪;他會關照戰亂動蕩後無家可歸的孤兒,亦會扶起田地裏被馬蹄踐踏後稀稀拉拉的秧苗。

他就像一只行走在霜雪天的孤燕,畢生的渴望就是結束這場持續了一百多年的動亂,迎來對上位者和掠奪者而言過于枯燥無趣的、漫長的和平。

陸呦呦嘆了口氣,看着資料上曾經意氣風發的鎮國将軍,只覺得大焱國實在是不配讓他守護。

沐浴完,陸呦呦換上了一襲素色的內衫。

她晚上沒用幾口膳,看了許久小說倒是覺得有點餓了,吩咐小廚房給她煮一碗雞絲面,想了想,又讓侍女從書房裏搬了一個紫檀木充當簡易靈臺,鄭重的将男配的牌位擺在了上面。

男配死的慘,這麽多年也沒人祭奠他,既然她知道了真相,先不提能不能幫他伸張正義,簡單的祭奠還是可以做到的。

陸呦呦拿了一個小碗,把自己碗裏的面分了一點到小碗裏,又取了火折子和香燭,打算先給男配上一柱香。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将牌位放置在卧房靈臺上的那一刻,一道高大漆黑的影子,已經悄無聲息地站在了她身後——

那是一個輪廓淩冽的男人,渾身隐匿在黑沉沉的霧氣中,看不清面容,只依稀可見跳動的燭火印在他黑沉無光的瞳仁裏,襯得那雙狹長的鳳眸如浸透血液一般森冷。

他身形透明,皮膚慘白,心髒處是一個足以吞噬一切的空洞,安靜的立在陸呦呦身後,宛如一個巨大的陰影。

絲絲縷縷的長發不自然的垂下,燕霜行僵硬的轉動眼珠,饒有興致地打量着面前這個膽大包天,不僅敢在畫滿了符紙的卧房裏吃睡,還敢公然頂着萬鬼觊觎的先天陰體在死過人的屋子裏設立靈臺祭奠厲鬼的女人。

他真的很好奇,虛僞至極的陸天佑昨晚已經被他生撕成碎片,面前這個面容與她肖似、長相卻無比乖巧、長睫濃密、聲音綿軟,靈魂純淨的人,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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