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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日暮黃昏,橘紅色的晚霞映着輕薄的窗紗,為室內蒙上一層柔和的光輝。

男人驀然睜開了眼睛,靜靜地看着頭頂上淡綠色的蓮紋床帳,過了一會兒他從床榻上坐起了身。

鼻間萦繞着一股微甜的香氣,他的神思無比的清明,眼前立刻就浮現出白日那場随心的戲弄,以及少女那張含着依賴的粉白小臉。

也知道了自己現在身在何處。

屋中很安靜,男人半阖着那雙勾人心魄的眸子,難得享受了這片刻的閑适。

大約一炷香的時間過後,他站起身,撫平了深紅色的衣袍,慢悠悠地朝門口走去。

每走一步,耳邊的聲音也就越清晰。

“常平,你在郎君身邊待了那麽多年了呀,怪不得郎君到蘇州城也要帶着你,郎君一定十分看重你。”

院中,餘窈刻意壓低了自己的嗓音,挨着內侍坐在石凳子上,正在說話。

蕭焱看到人的同時嗅到了淡淡的姜茶的氣味,他停下了腳步,半倚着房門,眼睛直勾勾地盯向了少女的側臉。

他有些餓了,而她看上去很好吃。

晚霞下的少女臉頰雪白透着粉紅,他捏過她的手,柔膩的觸感很不錯,咬上一口說不定還能嘗到甜甜的滋味。

“五娘子說笑了,服侍主子是我的本分,無所謂主子看不看重。”常平明知道她在和自己套近乎,可眼中還是忍不住露出了一縷淺淡的笑意。

因為她的小心機不令人讨厭,眼神與宮中的女子相比格外的清澈幹淨。

一眼就叫人看透,清淩淩的沒有藏污納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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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你和黎護衛一定是最得郎君看重的人。如果不是的話難道他身邊還有別的人嗎?”餘窈偏着頭,飛快地眨了一下眼睫毛,後面的那句話問出來後,臉頰很快就紅了。

她有些想知道未婚夫的身邊都有什麽人,那些人中有沒有郎君喜愛的女子……

堂兄雖然還沒有成婚可過了明路的房裏人就有好幾個,她聽綠枝提過一嘴,那幾個通房還時常争風吃醋來着。

未婚夫的身份是尊貴的公府世子,算算時間也已經及冠了,他的身邊會有多少個美貌的通房婢妾?會不會數也數不清,多的讓人眼花缭亂。

餘窈一邊有些心虛自己問出這句話,一邊又有些失落于未婚夫可能不是她一個人的。

她的糾結就連立在一旁的黎叢都看出來了,黎叢皺着眉頭回想了一遍鎮國公府的情況,剛要出聲又突然意識到她口中的郎君根本不是鎮國公世子,心下生出些許煩躁。

他殺過人抄過家也做下過損人不利己的事,但就是沒有騙過人,尤其還是一個性情乖巧與他們無冤無仇的小姑娘。

也就常平,在宮裏多年,心是黑的。

黎郎将冷冷地咳了一聲,提醒那邊面白心狠的內侍不要太過分,好歹人小娘子還親手為他們端來了熱氣騰騰的姜茶。

然而就在他提醒過後,一道飄忽的輕笑聲突然傳入他的耳中。

黎叢心神一震,意識到了什麽,立刻俯首繃緊了全身的肌肉。

另外一邊,常平神色微變,也快速收斂了眼中的笑意,恭敬站起身來。

他們的變化等到餘窈察覺到的時候,男人已經邁着不慌不忙的步伐走到了她的身邊。

殷紅的薄唇悄悄地貼近,“你想知道啊?可是知道的越多死的也越快。”

幽幽的語氣冷不丁地讓餘窈整個人僵住了,她的耳後豎起了寒毛,受驚一般地往後退去。

可能是因為動作太急切,太慌張,她的雙腿剛好撞到了堅硬的石凳子上。

劇痛之下,她的眼眶瞬間就濕潤了。

看到少女淚眼朦胧的模樣,蕭焱嘆了口氣,拿起石桌上的那杯姜茶,“我竟這般吓人麽?怪不得有人寧願坐在這院中說笑也不願意看一眼在房中的我如何。”

聞言,常平當即臉色大變,俯首請罪,“餘娘子以為屬下受了風寒,故而才使人煮了這姜茶,還請主子恕罪。”

蕭焱似笑非笑,目光從內侍的身上移到少女的臉上。

“這麽會關心人,看來我這樁婚事不會錯了。”

他語氣和煦,像是在誇贊少女貼心。

餘窈聽見了,忍着痛嗯了一聲,在心裏道未婚夫滿意這樁婚事,她也是的。

“郎君,你睡了這麽長時間一定餓了吧,我讓人準備了膳食。”她将突然的驚吓當做了意外,一瘸一拐地張羅人傳膳。

鼻頭雖然還紅紅的,但眼淚已經不往下落了。

蕭焱面無表情地看着她忙活的身影,沒有再說什麽。

他的确餓了。

膳食擺好了一桌,他淨過手後優雅地坐了下來。

餘窈猶豫着坐在了他的手邊。

對此,男人只撩了一下眼皮。

“郎君,這些菜色都是蘇州城的特色,你覺得怎麽樣?”用膳的只有他們兩人,餘窈開口說話的時候,明顯有些緊張,這也是她第一次和陌生的男人坐在同一張桌子前用膳。

“沒胃口,不怎麽能吃下。”蕭焱搖搖頭,只随便吃了一口就将筷子丢到了一邊。

他恹恹的模樣讓餘窈也顧不得用膳了,未婚夫坐了那麽久的船又遇到了歹人,不吃東西的話身體怎麽能受得了。

她想了想,挑出了一些味道特別清淡的菜蔬,撇去油葷,放在未婚夫的面前,“郎君,你吃這些,府裏還有放涼的果子,我去拿來。”

邊說她就真的起了身,哪怕自己才吃了沒有幾口。

蕭焱呼吸一頓,垂眸看着挑好的菜蔬,重新拿起了筷子。

一場晚膳用完,他很意外的吃飽了。

感受到腹中的滿足,男人挑了挑眉,笑吟吟地給了少女一個好臉色,“你果然很會關心人,我真感謝母親為我尋覓了這麽合心意的一樁婚事。”

聞言,餘窈受寵若驚地彎起了眼睛,這一次她說出了聲,“我也覺得郎君很好。”

燭光之下,蕭焱的笑意更深了。

這天夜裏,餘窈睡在了父母生前院子的廂房中,她勞累了許久,睡的很香。

另一邊,卻有太多人難以入眠。

黎叢被吩咐去調查蘇州知府,常平默默地站在房中,看他們的陛下對着燭光不停地摩挲一塊乳白色的玉石。

這塊玉石他認識,是陛下登基前夕鎮國公雙手捧着獻上的寶物。

據說,此玉石有安心靜神之奇效,凡是貼身佩戴它的人不僅能夠緩解因暴怒引發的頭疾,而且還能使人晚上的睡眠變好。

陛下欣然收下,之後就一直系在手腕處未曾拿下來過。

根據常平的觀察,自陛下佩戴這塊玉石後,發怒的次數是比從前少了很多。也就是這次追擊佞王,玉石的作用才變得微乎其微,今日之前,陛下已經數日不曾安睡。

卻沒想到此物居然是餘娘子同鎮國公世子的定親信物。

“鎮國公那個老東西将他兒子的定親信物都給了朕,無端讓朕欠下了一樁婚事,你說,朕是不是該将人帶回去京城問鎮國公府的罪?”

蕭焱微微一笑,笑容裏面充滿了惡意。

常平愣了一下,沒有應聲,他知道陛下根本不需要他的回複。

“鎮國公府喜歡背信棄義,可誰叫朕最是信守承諾呢。”

他感慨不已,盯着燭光下的玉石慢慢勾起了唇。

***

次日一大早,餘窈還在夢中就被婢女綠枝喚醒了。

綠枝一臉着急,和她說蘇州城出了一件大事。

“什麽大事啊?”餘窈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在她看來,未婚夫到蘇州來就是最大的事。

“知府大人昨夜被武衛軍的人抓走了,連夜下了大獄,奴婢今日和戴婆婆一同出去買菜,城中都傳的沸沸揚揚。”

綠枝和戴婆婆一聽到這個消息就匆匆忙忙地回了府,菜也只買了一半。

只因武衛軍的赫赫威名,傳聞中凡是被他們抓走的人,一定會被掘地三尺,只要有牽扯,就都逃不掉。

而自蘇州知府上任以來,餘家多次與其親近,綠枝唯恐武衛軍查出些什麽,牽涉到大老爺,随後波及到娘子的頭上。

聽她這麽一說,餘窈小小地搖了一下頭,并不如何擔心。

“大伯父和大伯母只是讨好送些銀錢,那劉知府到蘇州不過一年,也沒幫過餘家的忙。大伯父應當不會被定罪,否則蘇州城大半商戶都要入獄了。”

她對劉知府被抓走下獄的事很開心,武衛軍動手,劉知府肯定沒有翻身的餘地。

日後他就再也禍害不了好人家的姑娘了。

因着開心,她千挑萬選換上了一身淡紫色的衣裙,鮮豔的色彩映襯之下,更顯得少女肌膚白膩,一雙瑩瑩星眸妩媚動人。

“娘子難得穿這樣的顏色。”綠枝看呆了一瞬,回過神後連忙将一只同色的水玉步搖插在她的發間。

“郎君是鎮國公世子,我、日後都要如此打扮,不能被人看輕了。”餘窈喜歡未婚夫的華美,反過來也希望未婚夫能喜歡上她。

她美滋滋地出了房門,可走了才一小段路,整個人就像被定住。

所有的歡喜頃刻之間化作了驚吓與恐懼。

就在她前方的不遠處,一具屍體直愣愣地倒在地上。

肥胖的模樣,是劉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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