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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餘窈與二舅母在門房處沒有等待太久, 鎮國公夫人派來了一位容長臉年紀挺大的老嬷嬷來迎她們。

餘窈聽國公府的門房頗為熱情地喊老嬷嬷鄧嬷嬷,清淩淩的目光看了過去。

然而鄧嬷嬷卻沒有第一時間上前,而是在打量了她一眼後拉過去門房小聲叮囑了什麽。

“嬷嬷放心,今日的事小的一定不會亂說。”

“知道就好。”

點了門房之後, 鄧嬷嬷方才和餘窈的二舅母姜氏見禮, “你便是林家的二夫人吧?夫人得知你們前來歡喜極了,快請。”

鄧嬷嬷與姜氏說過話後仿若沒有看到餘窈似的, 請她們往正房去。

被鄧嬷嬷忽視, 餘窈一聲不吭,早就知道國公夫人想要退婚,她對現在的遭遇一點都不意外。

綠枝捧着給傅家帶的禮物, 心中卻很氣憤, 若她們真的一無所知地跟着鎮國公府的仆婦到京城, 足以想見會受多少委屈。

要她說, 這些東西也不該給傅家的人帶, 他們根本不配。

高門大院,雕梁畫棟,鎮國公府的富麗莊嚴展現的淋漓盡致,鄧嬷嬷有意讓餘窈等人見識國公府的氣勢, 特別挑了一條最遠的路。

姜氏如她所願被震住,可餘窈半垂着眼眸,整個人的反應卻是平平。

鄧嬷嬷暗中觀察她, 見她一張精致的小臉上既沒有惶恐也沒有向往,心中微有驚訝。

餘家不過是個商戶,餘家小娘子的身上居然沒有小門小戶出來的小家子氣, 不應該呀。

“林二夫人和小娘子覺得國公府如何?”鄧嬷嬷斟酌過後開口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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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公府宏偉壯觀,又處處都美, 實乃我見過最貴重的一座府邸。”姜氏毫不猶豫地出聲誇贊,她說的倒也沒錯,畢竟林家的宅子就和國公府差了七萬八千裏。

鄧嬷嬷滿意地颔首,接着就去看姜氏身旁的少女。

“國公府綿延百年,自然是好。我曾見過一處府邸,幾乎占了兩條街,那就太張揚了。”餘窈的表情十分認真,回看老嬷嬷。

鄧嬷嬷臉色一變,想要震懾她的心思瞬間就淡了。

她沉着一張臉領着幾人繞過一處庭院,才來到正院的門口,不少下人悄悄地看她身後的少女,心裏都在猜測這是什麽人。

以往夫人喜歡宣家的小娘子多次邀請宣夫人入府,這次的小娘子還是繼宣家小娘子之後第一個被鄧嬷嬷引進來的,她又是誰呢?

沒有期待也就沒有畏懼,原本心心念念未婚夫時,餘窈會很擔心自己入不了鎮國公府上下的眼,可知道了未婚夫壓根沒有去蘇州城接她後,現在許多人明裏暗裏的打量都被她視作了一陣風。

吹過去,什麽都沒剩下。

她跟在老嬷嬷的身後走進鎮國公夫人所在的正房,裙角壓着的兩塊環佩沒有半分晃動。

“餘家餘窈,拜見國公夫人。”看到房中一位年約三十歲面容秀麗的女子,餘窈恭謹地行了一禮。

她依稀還能辨認出這位穿着明紫色對襟襦裙的夫人便是她的未婚夫,鎮國公世子的親生母親,傅夫人卞氏。

“我與你母親情同姐妹,多年不見,你喚我一聲姨母即可。窈娘,我還記得你年幼時的模樣呢,卻不想時間匆匆,你已經出落的這般好了。”卞氏連忙讓人扶餘窈起身,看她的眼神慈愛亦柔和。

“餘窈謝過夫人誇獎。”少女的耳根有些紅,很乖巧懂事的模樣。

卞氏臉上帶笑,請她和姜氏入座,又讓婢女奉茶,相當的和氣。

姜氏進來國公府之前還擔憂呢,如今看國公夫人對待外甥女的态度親近,默默松了一口氣。

“窈娘一收到夫人您派人遞到蘇州城的書信,就日夜期盼,今日總算是能到府中與夫人您見上一面了。”姜氏說到餘窈昨日才到京城,又不小心暈倒,語氣有些唏噓。

“哦?窈娘竟然是獨自去了林家?我派了人去蘇州城接她,一直疑惑人怎麽還未回到京城呢。”卞氏聞言,眯了眯眼睛,她派出去的兩個婆子都是她的陪房,平日裏很少出差錯,怎麽會任由餘窈先去了林家,如今還不見人影。

“窈娘是否知曉她們的去處?”她的語調平下來,緊緊盯着餘窈。

“其實,我也僅是見過她們一面。”餘窈擡眸,眼中比國公夫人還要迷惑,還要不解,“也不知到底是不是夫人派去的人。”

“此話何意?”卞氏皺了眉頭,不知道是不是她派的人,那餘窈是怎麽到京城來的?

“夫人,是這樣的。您送往蘇州城的信中寫着會有一艘黑漆官船來接我,我和大伯父就按照信上的日期等着,後來果然等到了一艘官船。可船上卻沒有,沒有世子和國公府的人影。後來,我又等了兩日,什麽都沒等到。”餘窈重點提到那艘官船,說起未見未婚夫鎮國公世子語氣還有些落寞。

卞氏呼吸一頓,不由溫和地開口解釋,“本來雲章是要借用官船去接你的,可臨行出了一些變故,他一時走不開,于是我便派了我身邊得用的兩個婆子過去。窈娘,你既然沒有等到人,又是如何到京城的?”

“沒有等到世子前去,我與大伯父便開始擔心世子也許在途中出了事,着急之下就只好趕往京城。恰好,那艘官船也要回京,大伯父便厚着臉皮将我與婢女托在了官船上。後來,路過青州,還幸運與褚家的郎君娘子們一起同行呢。”

她眼神誠懇,又牽扯到褚家,鎮國公夫人沒有懷疑就相信了她的話,神色略有凝重。

難道她的陪房陽奉陰違根本沒去蘇州,可餘窈說的見過她們又是什麽意思。

“後來快要到京城的時候,我不小心聽到說船上抓了幾個賊人,再後來,巧合之下我見到了被抓起來的賊人,她們,她們口口聲聲說是鎮國公府的人,奉命去蘇州。我有所懷疑,就想問個清楚,可她們都像是瘋了,又哭又笑,不再說話。”餘窈說到這裏怯怯地看卞氏一眼,“夫人,我到了外祖家後,覺得事有蹊跷,所以今日一早就與舅母前來。”

被當做了賊人抓了起來!

聞言,卞氏驟然起身,手邊的茶盞被她突然的動作掃落在地,怎麽可能,誰敢抓她鎮國公府的人!

碎裂的茶盞似是将餘窈吓了一大跳,她睫毛輕顫,白着小臉往後閃躲,“大伯父說船上的人都是朝中的大人們,我只知道這麽多,不敢去問,也不确定那些人到底是不是夫人派去的。”

卞氏深吸了一口氣,知道從一個嬌弱單純的小姑娘嘴裏問不出什麽,随口安撫她一句,“好孩子,不關你的事,吓到你了吧。”

餘窈小小地搖了搖頭,“夫人,沒關系,只要世子無事便好。”

她提到未婚夫,有幾分不谙世事的羞澀。

卞氏的一顆心慢慢往下沉,眼下她最要緊的不是追查那兩個陪房的去向,而是必須要盡快地解除獨子與餘氏女的婚約,好為兒子迎娶宣連秋。

若林家不知少女到京城,她可以用法子先将事情悄悄辦了,眼下餘窈的舅母也在,她開口就說退婚,定會與傅家的聲名有損。

除非……

“窈娘,我沒記錯的話,你剛出孝期不久吧?算算時間,你與雲章的婚事也是時候了。我正有意合一合你與雲章的八字,好決定婚期。”

她将話說的直白,姜氏聞言頓時大喜,不住地點頭。

因為餘窈的二舅舅沒有進入太醫院,姜氏根本不在官宦人家的交際圈,所以壓根不知道鎮國公夫人看中宣家小娘子的事,她滿心以為鎮國公夫人迫不及待地要準備婚事。

餘窈卻不這麽認為,她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了卞氏說出的八字上,眼眸半垂,拿起了裙角的環佩輕輕撫摸。

“夫人放心,二人定是天作之合,您看到窈娘裙角的黃山玉沒有?這可是天子昨日賜下的,言我們家窈娘很有福氣。”姜氏注意到外甥女不同尋常的舉動,立刻就将昨日林家受到賞賜的事說了出來。

這份榮耀就連鎮國公府也沒有,她完全拿得出手。

“天子賞賜?黃山玉?倒是要祝賀林太醫。”卞氏聽了姜氏含着興奮的述說,臉皮微僵。

着實不巧,有了這句話,她從八字上下手恐怕不行了。

“外祖父知道一定很開心的。”餘窈朝着鎮國公夫人抿着粉唇笑。

眼下着急的人,其實不是她啊。畢竟,她除了些家財,旁的什麽都沒有。

***

林太醫到太醫院當值,不出意外又接到了天子的傳召。

因為才受到賞賜,這次他去到建章宮,沒有之前那般緊張。

天子的心情似乎比昨日好一些,可眼中依舊漾着化不開的陰郁,看到他先是讓他診了脈象。

而後,天子漫不經心地問起了他外孫女的情況,“賞賜都收了,看來你那可憐的外孫女人已經醒了。”

蕭焱多日以來第一次在朝堂上露了面,聽了一耳朵的朝臣争辯,心裏煩的要死,想到了鎮國公府的樂子,派人将姓林的叫了過來。

小可憐說馬上退婚,這都第二天了,她應該去鎮國公府了吧?

“陛下洪恩浩蕩,臣的外孫女不僅人醒了,身體也沒有大礙。”林太醫顫顫巍巍地謝恩,又道外孫女今日能出府門了。

蕭焱黑眸一挑,頓時來了興致,“哦?人去哪裏了?”

林太醫猶豫了一瞬,回道,“臣那外孫女年幼有一樁婚約,今日她便上門拜訪去了。”

“鎮國公府嘛?朕知道,那傅世子身份高貴,傅家人的眼睛都長到頭頂上。啧啧,不會被轟出來吧?”他手指點着桌面,樂不可支地笑了起來。

“這……國公府行事端正,窈娘還說國公夫人派人去蘇州城接她,應當是不會。”林太醫後背冒汗,急忙辯解,這話傳出去他豈不是要得罪傅家?

“她真的這麽說的?!”結果天子一聽這話,臉上的笑倏然消失了,表情陰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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