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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傅家和宣家同屬于權貴世家, 太和殿之上,天子親自為鎮國公的嫡子和宣丞相的孫女賜婚,只一天就傳遍了京城。

林太醫和兩個兒子從太醫院下值之後回到家中,林家全家也得知了賜婚這樁事。

因為餘窈不僅不肯“借錢”還着急火燎搬出林家的舉動, 秦氏的心裏正憋着氣, 知道消息立刻冷笑幾聲說傅世子和宣家女公子才是珠聯璧合天造地設的一對。

“先前我在華夫人處聽聞鎮國公夫人與宣夫人交好,多次稱贊宣家女公子, 而宣夫人也對傅世子贊不絕口, 宣家女公子極少出門但卻每回都願赴鎮國公夫人的約。念着窈娘是我的外甥女,我也明裏暗裏地提醒過一次,二弟妹還用鎮國公夫人的話堵我。現在看看, 窈娘到底還是比不上宣家女公子。天子賜婚之前肯定問過兩家的意思。”

言下之意, 賜婚是鎮國公或者宣丞相求下的。

聽了秦氏的話, 林家人的臉色都不怎麽好看。

姜氏尤甚, 她哪裏知道鎮國公夫人面慈心苦, 早就相中了宣家女公子。

“之前傅世子上門退婚,言自己練武傷了身體七年之內都不得成婚,可現在半個月都沒到,新的婚約就定下了。”林二爺和自己的夫人一般氣悶, 他們家明着被傅家耍了,但礙于權勢偏偏什麽都不能做。

因為這一次他們面對的不止是國公府,還多出一個更加勢大的宣家。

林家的長子長孫, 秦氏的親兒子林玄參正準備到了秋日就下場考試,哪裏敢得罪在朝中一人之下的宣丞相。

“自古婚事都講究門當戶對,窈娘本就配不上傅世子, 現在退了婚也得到了補償,我們家人不能不知好歹, 害了我和三弟在太醫院的前途,還有玄參,好不容易考出了一個功名。”林大爺警惕地望着林二爺夫妻兩人,要他們安分守己不再過問此事。

當然,他暗暗提醒的對象也包括自己的父親林太醫。

林太醫聽出了長子的意思,心裏越發失望,長房一脈逐漸變成了他最厭惡的那般模樣,自私自利有我無人。

他們家的确勢單力薄,可也不能全去做軟骨頭。

“既是天子賜婚,這樁婚事沒有我等置喙的餘地。但照你媳婦所說,鎮國公夫人早有退婚之意,傅世子的傷也極有可能只是借口。”林太醫語氣漸冷,窈娘着急鎮國公夫人身邊的仆婦,到了京城的第二日就去了府上拜訪,可傅家把他的外孫女窈娘當作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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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敷衍,又是欺騙。

“從今日起,家裏任何一個人都不準和傅家有來往,不給傅家人看診,林家的醫館也不再接待和傅家有關的人。”

前腳才說自己傷了身體七年不得成婚,後腳就與宣丞相家結了婚約。

林太醫脾性再溫和也忍受不了傅家的所作所為,別的他做不到,可從此以後不給傅家人看診他做的到。

林家名下的醫館雖然只有寥寥的兩家而已,但因為風評和醫術都好,不僅百姓認可,世家大族的人生病了也時常前去。

畢竟不是人人都有資格請宮裏的太醫出宮看診,林太醫平素除了醫治一些走投無路求到他門前的人,也就去過三公九卿的府上。

孝道為大,他發了話,底下的子孫莫敢不應。

不過他們都想着,僅不為傅家人看診罷了,對傅家的影響幾乎是無,應該還不到得罪人的地步。

***

轉眼就到了餘窈搬出林家的第四天,恰好這天林太醫不上值,就同林老夫人一同去餘窈的新宅子。

他叫上了二房一家人陪同,林二爺和姜氏的一兒一女也都一起上了馬車。

餘窈見到外祖父和外祖母很驚喜,連忙請他們到府中,不好意思地抿抿唇,“本想昨日就去向外祖父和外祖母請安,但因為我才搬進來這裏,太過忙亂。”

這兩天,她去了胡掌櫃那裏拿回來了一部分的財物,又休整庭院,購買家具擺設,實在忙的腳不沾地。

好在她和綠枝戴婆婆還有王伯每個人都幹勁十足,也不覺得很累。

如今,這處宅子的每一個地方都留下了她們精心布置過的痕跡。

戴婆婆的廚房換上了得用的大鍋,擺上了幾口大缸,櫥櫃裏面放着她新做的水腌魚和金銀蛋,爐子上炖着高湯,米面柴油肉鮮一應俱全。

王伯每日一大早會先把庭院打掃一遍,然後去府外買來最新鮮的魚肉菜蔬,和農戶訂好柴火放進廚房,接下來就檢查有沒有碎掉的瓦舍,短短幾日宅子看着就更順眼了一些。

至于餘窈與綠枝,換好了床帳與窗紗等物,主院也變得煥然一新。

林太醫和老夫人他們幾人一路走來,将經過的地方看在眼中,不由輕輕松了一口氣。

窈娘比他們想象的要更加認真地在生活,她沒有讓他們擔心。

“這處花園好生漂亮,窈妹妹,蘇州城的人家都這樣布置嗎?”林二爺和姜氏的長女林細辛性子腼腆,這還是她第一次和餘窈這個表妹說話。

可能是因為這裏只有她的一家人,她比較放松。

“三姐姐,我家在蘇州城的宅子是如此,別人家的可能不會有水潭。”餘窈也細聲細氣地同她說話,同時留意到二舅母的眼中閃過一抹欣慰。

“你就幾乎沒出過房門,連京城的宅子都沒見過幾座,還知道問蘇州城的宅子。”姜氏嗔聲說了女兒林細辛一句,但看她額頭冒出了汗珠又拿出手帕給她擦拭汗水。

林細辛躲閃了一下,似是有些害羞。然後,她的父親林二爺就叮囑她好好看着路別摔倒了。

看在餘窈的眼中,她羨慕不已,若是自己的父母親還活着,寵愛着她,她該有多麽幸福啊。

不過,餘窈發現二舅舅和二舅母對表姐細辛很關心,相比而言對他們身後的幼子林廣白就差了兩分。

林廣白還是個十歲左右的小小少年,雖然額頭沒有冒汗但看他的腳步明顯也走不動了。不過,二舅舅和二舅母都只顧着細辛表姐沒有關注他。

餘窈暗暗給綠枝使了個眼色,讓婢女帶着他去看水潭中游動的小魚兒。

林廣白顯得很開心,沒有拒絕就跟着走了。

餘窈則趁機提出他們到後院的房舍中坐一坐,“外祖父,您和外祖母快坐下,這裏的後院可以種植藥草,我還在一邊開辟了一間小藥房,等着您和外祖母住進來呢。”

“閑暇的時候,二舅母也可以和三姐姐一起過來游玩,西側院也空着,我已經打掃出來了。”

她記得二舅舅一家的好,毫不猶豫地提出了邀請。

姜氏當即高興地應下了,只是神色中略微有一些異常。

餘窈不明所以,林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在她的手心畫下了一個名字。

廣白。

餘窈愣了一下,不懂外祖母的意思,然後林老夫人又不着痕跡地寫下了一個“繼”字,林廣白不是姜氏和餘窈二舅舅的親生兒子,是從族中過繼來的。

怪不得大舅母會說二房只一個三娘那樣的話,餘窈恍然大悟,反應過來後心中又多出了對父母的想念。

當年她的父母僅有她一個女兒,大伯父和大伯母汪氏也提議過要她的父親過繼一個兒子,不過她的父親一口拒絕始終都沒答應。

“對了,外祖母,我給您和外祖父還有舅父舅母準備了一些禮物,謝謝你們惦記着我。”為了緩解氣氛,餘窈拿出了她備好的東西。

外祖父是一把深紫色的茶壺,外祖母是一瓶明目的香露,二舅舅是一只通透的玉冠,二舅母是一把精致的鑲金銅鏡,細辛表姐是漂亮墜珠的步搖,廣白表弟是一只做工精巧的小藥箱。

不過陪着老太爺和老夫人過來一趟,就又得了明顯用了心思的禮物,姜氏心頭的那點異樣也去了,大聲誇贊起餘窈貼心仔細,是她認為的有福之人。

“傅世子退了婚約是他有眼無珠,窈娘你日後定然會嫁得一個更好更尊貴的郎君。”姜氏以為她知道了天子賜婚的事情,話中帶着濃濃的安慰。

餘窈的注意力卻根本不在傅雲章的身上,她聽到二舅母說郎君很好,不能再贊同地點了點頭。

郎君就是很好啊。

“咳,好了,這樁事就別提了。”林二爺瞥了自己的父親林太醫一眼,趕緊讓姜氏閉嘴,父親心裏還有氣呢。

林太醫其實沒有聽到姜氏的話,他正聚精會神地看着不遠處立着的一個人,問道,“窈娘,那是誰?外祖父看着眼生。”

何止是眼生,他是太醫,一眼就看出這人氣血充沛,眉間微鼓雙目帶着煞氣,和皇宮中的禁軍相比都要強上不少。

總之不是平庸之輩,林太醫瞧出來後心下微沉。

“外祖父,他是府中招來的護衛,叫大牛,幹活可賣力了。王伯說他一個人可以挑四擔柴。”餘窈舉着手指頭和外祖父數大牛護衛的好處,還說府裏的其他幾個護衛朱六、鄭齊等都是憨厚踏實的人,“他們修高了院牆,還幫着王伯種了許多驅蟲的樹木,夜裏也是他們輪流巡邏。”

“戴婆婆有時候在廚房忙不過來他們還會看火呢,挑水也都是他們。”

擔柴、看火、種樹、挑水……怎麽聽都不像是心有大志的人願意做的事,林太醫慢慢打消了心中的疑慮,笑着說這些護衛的體格很不錯。

餘窈重重點頭,郎君給她挑的人,肯定都是厲害的。

林太醫幾人在看過了餘窈的新宅子過後,已經徹底不擔心她了,用了頓午膳,到了半下午他們就返回林家了。

餘窈再三挽留,林太醫和老夫人還是沒有住下來,他們覺得膝下三個兒子都在,住在外孫女的宅子裏不夠妥當。

倒是姜氏,笑意滿滿地答應餘窈不久後還帶着表姐細辛過來。

林細辛快要說婚事了,姜氏希望女兒的性子變得更開朗大膽一些。

不過臨走之前,林太醫還是有些遲疑地問了外孫女一個問題。

“外祖父着人打聽過,沒有聽說武衛軍中有一位姓李的郎将。窈娘,你确定沒有記錯嗎?”

餘窈沒想到外祖父還幫她惦記着去打聽,心中感動,“外祖父,謝謝您。那個人您不用打聽了,我已經見到他了。”

“他,他不姓李。”

她垂着眉眼,小聲地和外祖父解釋。

林太醫陷入了沉思,沒有多說什麽,捋着胡須坐進了馬車裏面。

餘窈目送着他們離開,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外祖父他們沒有發現她宅子裏面的不對勁就好。

“你為何不告訴他,我不姓李,實際上姓蕭呢?”一只手突然搭上她的肩膀,蕭焱彎着殷紅的唇,幽幽地問她。

蕭,是國姓。

若再加上他的名,林致運就會立刻明白他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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