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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宮人的話音剛落下, 四周就陷入到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沉寂中。

意識到自己方才提到了什麽,這名宮人全身的力氣驟然被抽走,臉色煞白地癱在地上。

常平的臉色也不好看,很快讓人将這名失言的宮人拖下去, 宮中最大的忌諱就是說錯話。

尤其是對着掌握着生殺大權的天子。

看着抖若篩糠的宮人們, 他深吸一口氣,原本挺直的脊背慢慢彎了下去, “陛下, 康樂宮中的老嬷嬷将那本用血抄寫的經書呈給了老夫人。”

用血抄寫的經書啊,常平之前就同他禀報過,他都快忘了。

蕭焱輕輕地笑了起來, 語調說不出的怪異, “畢竟是外祖母的血親, 外祖母與他們見面也是尋常。朕向來都很期待褚家的人進宮呢, 你說你們到底在害怕惶恐些什麽?”

常平垂頭不語, 其實老夫人要見褚家的郎君娘子是能預見的,也可以說經過了陛下的默許,但前提是不要被陛下遇見。

常平明明知道褚家人受老夫人所召進宮一事,卻沒有禀報給蕭焱便是這個緣故。然而他沒有料到, 褚家的人竟然敢從建章宮必經的這條宮道上經過,明着招陛下的眼。

究竟是老夫人忘了吩咐人低調,還是褚家人有意為之……

“他們要去康樂宮, 走錯了道,當立即驅逐。”

“不,不必。”蕭焱的嘴角很緩慢地勾了起來, 一步一步地走下轎辇,迫不及待地要與他血緣上的表親們見面了。

只是走了兩步他才恍然想起來一件事, “不對,朕之前要去參觀褚家的祠堂,被褚三郎拒絕了,在船上的時候又失手差點把箭射到他身上,他見過朕了,現在對朕的觀感肯定不好。”

常平與周圍的宮人們俱都不出聲,只默默聽着陛下似有懊惱的嘆氣聲。

“真是太過不巧,褚三郎如果鬧起來,朕出宮的事就瞞不住了,外祖母年紀漸大,朕不能再讓她費心。”蕭焱想到了前不久小可憐體諒她外祖父的話,左右權衡,猶豫再三,最終決定還是先讓外祖母見褚家那些人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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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他也要體諒體諒外祖母。

那就稍微等上一會兒,等着他們和外祖母見上了一面之後,再忽然地出現在他們的面前,與他的這些表親們好好敘一番“親情”。

既是血親,當然要多見些血,才能知道到底親不親了。

蕭焱打定主意後又一臉愉悅地坐回到了轎辇上,并且吩咐宮人都退下不準驅逐褚家人。

常平不知道陛下去而複返為了什麽,不過他不會認錯那雙黑眸掃過去的眼神。

濃烈的、陰沉的、毫不掩飾的殺心。

陛下想要在這裏要了褚家人的命,等到他們與褚家老夫人見過了一面過後。

讓他們與褚家老夫人見一面,是陛下對老夫人這位外祖母的孝心。

雖然這孝心可能會成為老夫人之後半輩子永遠都忘不了的噩夢。

………

沒有宮人上前阻攔,一切都很安靜,曬人的日光也慢慢歇息了,康樂宮的老嬷嬷領着褚家的郎君和娘子們也走的越來越近了。

蕭焱漫不經心地倚靠在轎辇上,因為不想看到褚家人那張惡心的臉,也因為想要遏制住體內的殺意,他開始把玩起手腕上的香珠。

紅色的珠子,散發着和少女身上很相似的香味。

很好聞,也很得他的喜歡。

不過很醜也是真的,他沒有欺騙小可憐,至始至終不滿意的就是這串珠子看起來太簡單粗陋了,和小可憐送給林家人的禮物根本沒法比。

那怎麽行呢?給他的必須得是她所擁有最好的,蕭焱冷着臉威脅她要了第二份禮物。

康樂宮中的老嬷嬷當真是老眼昏花了吧,看不到這裏聚着宮人,也看不到顯眼的轎辇,一意孤行地往這裏走來。

蕭焱能聽到他們的腳步聲,一道、兩道、三道,好多道,他心中的煩躁很重,他們都要來找死關他什麽事。

那老嬷嬷他在外祖母的身邊見過,笑的一臉谄媚的褶子,難看的要死,要不也一起殺了吧?

他聽到老嬷嬷掐着嗓子提醒褚家的一個小娘子走慢些不要摔倒的話,煩的不行,擡起手腕舔了下紅色的香珠。

這老嬷嬷身上還總有一股煙火燎燒的腐朽味道,外祖母說是佛堂的香火氣,可他只覺得是該死不死的臭爛味。

然後,他就聽到了另外一道截然不同的聲音,柔的似水,是他記憶中才能聽到的悅耳。

“安嬷嬷,宮中路平開闊,心月不會摔倒的,您盡管放心。”

褚心月略落後兄長褚三郎半個步伐,和妹妹褚心雙并排走在一起,溫聲感謝祖母身邊安嬷嬷的好意。

今天的她因為要進宮,和褚心雙兩人都沒有戴帷帽,不僅靈秀柔美的一張臉露了出來,精心塗抹過的妝容也顯與日光之下。

世人皆說,人的一雙眼睛是天地間最精妙的造物,也是一個人全身最具靈氣的所在。

不必刻意尋找,它總能将目光彙聚到這個人內心所至之處。

金黃色的華蓋之下,蕭焱居高臨下地坐在轎辇上,隔着一道珠簾,雙眸死死地盯住了說話的女子。

體內的每一滴血液都在沸騰,都在叫嚣,是她,是她啊!

那個生了他護着他卻又無情地抛棄了他的女人!

那個僅僅因為一封信就放任他成為孽種不再過問的女人!

那個選擇了家人兄長輕飄飄死在他面前血液流了一地的女人!

她的皮膚白皙瑩潤,五官的每一處都像是經過上天的雕琢,美自天成,秀氣外蘊,仿若天上的神女下凡。

她還在說話,淡紅色的唇慢慢地一開一合,含出的聲音是久遠的熟悉。

“嬷嬷,前方有辇車,似是宮中的貴人,我等是否要避到一旁去。”褚心月看了一眼自己的兄長,有些猶豫,就怕辇車裏面是女眷,兄長若不避開是大不敬。

褚三郎也想到了這一點,立刻垂下了視線,表示他們先停下,讓辇車先過去。

宮中規矩多,褚三郎牢記着父親之前交代的話,時刻不敢有失。

“三郎君和五娘子多慮了,陛下後宮至今未有一女。”安嬷嬷手心捏着一把汗,勉強維持住面上的鎮定,“前方的華蓋辇車,裏面坐着的人只會是陛下。”

她沒有想到自己的計劃會如此順利地實現了,本來能吸引建章宮裏陛下的一分注意力就是極幸,眼下他們竟然會直接與陛下的辇車在宮道上相遇!

“五娘子,三郎君,還有小娘子,稍後請随老奴一起跪地叩安。切記,不可直視聖顏。”安嬷嬷悄悄看了一眼身邊年華正好的五娘子,一顆心嘭嘭直跳。

只要讓陛下看到這張和明章皇後相似的臉,褚家的危機興許就能解了。

這件事她是瞞着老夫人私下計劃的,但她相信老夫人即便知道了也不會反駁。

褚家只有這麽一次機會,萬萬不可以錯過了。

眼睜睜看着安嬷嬷帶着褚家的人越走越近,常平的眉頭緊皺,此時他再不清楚問題出在什麽地方就不配再坐中常侍的位置了。

老夫人深知陛下與褚家的仇怨難解,根本不敢将褚家的人帶到陛下的面前,眼下發生的一切定然是這個老嬷嬷自作主張。

她是褚家的家奴,看來是收到了青州那邊的授意。

常平忍着深深的厭惡,想要上前呵斥這個老嬷嬷長眼一些,現在立刻去康樂宮可能還有一線生機。

“朕方才說過不準驅逐褚家人,常平,你、要、違、逆、朕、的、意、思。”蕭焱的雙眸中有紅色流淌,他掀開薄唇,一字一句輕的仿佛聽不見。

可常平卻陡然變色,因為下一刻天子就大笑着從辇車走了下來。

笑聲癫狂,常平在宮中的時候第一次聽到。

走上前,辇車的龍紋已經十分清晰,加上随之聽到的大笑聲,不必安嬷嬷囑托,褚三郎和兩位妹妹就恭敬地跪在了地上,雙手交疊,額頭觸放其上。

褚三郎的心裏一點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這般平靜,他之前不是沒有設想到進京之後會遇到姑母的血脈,龍椅上尊貴的天子。可他沒想過會這麽快,僅在他和妹妹們進宮的第一天就遇到了。

安嬷嬷的私心他猜的到,可當天子切實地朝着他們走來,褚三郎的心思反而不再是自己的五妹褚心月。

他想知道,流着褚家血脈的天子會不會在怨恨之餘還保留着一分與他們這些血親的好感。

褚三郎雖沒有見過自己的姑母,但父親書房的那副畫他曾不止一次地見過,也從年長他的家人口中了解過姑母的生平。

她美麗又耀眼,是最具有靈氣的女子,同時她的心底柔軟,與家人的感情都很深。

姑母對于褚家的眷戀難道就沒有一點點流到她誕下的天子身上嗎?

褚三郎有些天真地覺得,也許有一些呢。

在暗紅色的袍角不偏不倚停留在他身後半步的位置,他心裏的期待達到了最頂峰。

不僅僅是褚三郎,安嬷嬷也開始激動起來,陛下唯獨走到五娘子面前停下,一定是看到五娘子的臉了。

“擡起頭來,讓朕好好地看一看。”男子溫柔又含着笑意的語氣朝着褚心月而去。

在安嬷嬷的振奮中,褚心月放輕了呼吸,一寸一寸地擡起了頭,以一種跪坐的姿态展示了她的恭順。

“褚氏心月,見過陛下。”

她含着情怯與隐秘的篤定擡眸對上了男子矜貴華美的面龐,雙目透着一絲淡淡的熟稔。

很迅速但又不意外,從她知曉登上皇位的人是他,就已經無數次地預料到今日的相遇了。

姑母的容貌,她似了七分,加上妝容神态的刻意模仿,叔伯和父親他們有時看到她也會恍惚。

姑母去世的時候,天子已經有了記憶,他不會認不出這張臉。

“原來不是你啊。”蕭焱看到了女子陌生的一雙眼睛,慢慢收起了臉上的笑容,神色有些失望,不過他的語氣依然溫柔。

哪裏都很像,除了這雙眼睛,與那個女人相比,眼前的這雙眼睛唯有平庸二字。

可其他地方也不行,他體內的血液依舊在叫嚣,吵的他腦袋嗡嗡疼。

蕭焱俯下身,長指隔空描繪面前女子的五官,眸中的陰冷與瘋狂漸漸地顯露,宛若從地獄爬出的惡鬼。

旁人感受不到,但褚心月已經觸碰到了那股尖銳的危險,渾身僵硬。

“民女褚氏心月,進宮為見家中祖母。”

“不是你,那也該死!”

蕭焱才不管她的口中說了什麽,低低地呢喃,五只長指已經扼住了她的脖子,沒有一絲心軟,驟然縮緊。

他要殺了她!

突如其來的變故将安嬷嬷和褚三郎等人駭得冷汗直流,他們反應過來後幾乎是瞬間就要看向被掐住喉嚨的褚心月,然後就被宮人們狠狠壓制住了。

周圍是這般的安靜,唯有褚心月臨死前的掙紮聲,以及褚三郎口中嘶吼的哀鳴。

蕭焱的眸底一片冰冷,淡淡地瞥了褚三郎一眼,什麽都沒說,可是又仿佛在說下一個就輪到他了,不急。

褚心月還在掙紮,可能是臨死前的不甘,也可能是篤定破滅的不敢置信,她用盡力氣扯斷了一串珠子。

紅色的珠子在她的眼中最為鮮豔,是唯一的顏色。

一顆顆香珠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有的還碎裂成了粉末,散發出更加濃郁的藥香氣。

蕭焱黑眸一凜,長指厭惡不已地松開了女子的脖頸,看着地面上更加醜陋的紅色珠子,寒着臉回到了辇車上。

“将他們送到康樂宮,告訴外祖母,朕只孝敬她這一次。”

說完了這句話,他忍着額角的跳動閉上了眼睛。

現在,立刻,他要去到另一個地方。

等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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