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別放棄自己
十九章 別放棄自己。
周四晚,馮千嶼下課之後徑直離開了學校。
自從知道自己的事已經在學校群裏傳開,馮千嶼不敢繼續在宿舍裏住下去,第二天就搬回了家裏。她寧願早上六點多起來趕早八課,也不想再跟同學朝夕相處。上課的時候,她也總是坐在最後一排的角落,盡量降低存在感。
那天跟景汐見過之後,她也仔細思索過究竟是誰把她的事傳了出去。
她這學期已經斷絕了所有的人際關系,從沒跟任何人提起過家裏的事。除了上一次,她也從沒在公共場合跟傅惟楚見過,而且在他來學校之前,這事就已經在學校傳開。因而她覺得不大可能是同學發現的,更像是身邊的人做的。
想來想去,對她惡意如此之深的除了傅惟楚,也就只有馮芒芒和她母親了。傅惟楚只會在身心上折磨她,而馮芒芒卻是想徹底毀了她的名譽和人生。
馮芒芒今年六月畢業,這學期除了寫論文沒有別的事,這段時間一直在國內。自從上次假裝手腕受傷之後,她也沒有公開演出過,大概這陣子一直在盯着她,伺機給她制造麻煩。
時至如今,馮千嶼甚至覺得,她前年出事可能也跟這對母女脫不了關系。她們的陰謀與傅惟楚的複仇不謀而合,一個陰狠狡詐,一個袖手旁觀,最後她不可避免地深陷泥潭。
她越想越覺得憤怒,走在路上也是心不在焉。走上天橋時,一個男人迎面走來,她躲閃不及撞了他一下,下意識地說了句“對不起”,頭也不擡地繼續往前走。
快要走到對面的臺階時,那男人忽然在她身後說了句:“我們以後都要形同陌路了嗎?”
她這才反應過來,剛才撞到的人是景汐。
馮千嶼回過頭去,天橋上除了他們沒有一個人,景汐孤零零站着,呼吸急促,神色迷離,看上去好像喝了酒。
馮千嶼心潮短暫湧動,很快又冷漠如初:“不然呢?”
“聊一聊吧。”景汐向她走了幾步。
“我還有事。”馮千嶼轉身要走。
景汐無望地看着她的背影,蹒跚着步子走到天橋邊上,翻身坐在了欄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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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非要讓我從這裏跳下去嗎?”他朝她喊。
馮千嶼猛然轉身。橋下路燈昏黃,時不時有車子疾馳而過。景汐背對馬路坐着,身體微微搖晃,似乎下一秒就要仰身墜落。
馮千嶼一陣驚悸,大步跑了上去:“你下來。”
景汐坐着沒動:“別再躲着我好不好?”
馮千嶼心口密密麻麻地疼,忍着眼淚說:“你為什麽一定要這樣?愛一個身世簡單一點的女孩不好嗎?放下我不好嗎?”
“我放不下。”他說。
“我不值得。”馮千嶼聲音還是哽咽起來。
景汐也流着眼淚,懇求說:“算我求你,讓我幫你吧。我已經找到工作了,稅後兩萬,我全給你。如果還不夠,我讓我爸媽把家裏的房子賣了。”
馮千嶼默默無言。橋下有輛車經過,車燈亮起來,打在景汐身後,在他周身環繞出一圈淡淡的光芒,轉眼又黯淡下去。
她的母親仍然住在 ICU,每天花費一萬多,他賺的那點錢不過是杯水車薪,他爸媽并不喜歡她,壓根不可能為了她賣房子。即便退一萬步,縱使他們願意幫她,她也不可能讓一個無辜的家庭因為她傾家蕩産。
但眼下的境況之下,她只能先哄騙他從欄杆下來:“你先下來再說。”
“你先答應我,我們一起想辦法,好不好?”
“好,你先下來。”
馮千嶼一邊說,一邊把他從欄杆拉了下來。
景汐一把抱住她,臉龐埋進她的頭發裏,聲音有些悶:“會好起來的,別放棄自己。”
馮千嶼也擡手抱住他,安撫一般地摸了摸他的後背。
終于,他漸漸平靜下來,趴在她身上沒了動靜。
馮千嶼背靠欄杆撐住他,艱難地從包裏拿出手機,在微光樂隊的聊天群裏搜出了通訊錄,打給了一個跟景汐關系親近的學弟,請他幫忙把景汐送回了宿舍。
經過這一番周折,她回到家時已經十點多了。她本想向學弟詢問一下景汐的情況,結果不等按下電話號碼,傅惟楚的信息就發了過來。
這天晚上,傅惟楚的心情本來十分惬意。
他在市裏的人脈幫他引薦了一位牽頭城建項目的大人物,雙方在酒桌上經過一番磋商讓步,最後談成了一樁大生意。
三年前,傅惟楚看好酒吧街一帶的發展潛力,力排衆議買下了酒吧街及周遭的地皮和商鋪,還把當年海鮮市場的兄弟都叫來幫他打理店面。
當時山海集團所有的董事都在背地裏笑這個私生子沒有投資眼光,不懂企業管理,還是一身上不了臺面的江湖氣,将來必定難堪大任。
沒想到,僅僅過了三年,市裏公布了一項城區改造計劃,面向全國進行招标,核心區域正是酒吧街及附近街區。
董事會元老跌掉了下巴,傅春秋老爺子也對兒子刮目相看,畢竟以他的人脈都沒能預料到市裏的城建動作,兒子怎麽會有這種手眼通天的能力?
面對父親和董事們的追問,傅惟楚含糊說是因為去哈佛大學進修過,懂些宏觀經濟,其實這事本質上算是機緣巧合。
當年傅惟楚和母親杜明湘還在農貿海鮮市場打拼時,曾有一位省裏的退休領導時常光顧。這位老領導十分接地氣,出門連保姆都不帶,買菜買魚也喜歡讨價還價。
傅惟楚和母親知道他的身份後,也沒有過分親近,只是叮囑商戶每天幫他留下最新鮮的海鮮和蔬菜。
老領導在市場裏買了幾年菜,對母子倆吃苦耐勞、堅忍不拔的品格頗為贊賞,慢慢跟他們熟識起來,有時還會約着一起下棋、吃飯。
杜明湘母子跟老領導在飯桌上接觸多了,對于他的發展理念也有了一些認知。老領導偶爾提起過酒吧街一帶的發展前景,母子倆便記在了心裏,手裏剛有了些存款,就在酒吧街盤下了兩間店面。
前幾年,市政府換屆,新領導班子走馬上任,一把手正是那位退休領導的門生。傅惟楚經過一番考量,決定賭一把,于是大刀闊斧地拓展了酒吧街的商業版圖。
城區改造計劃公布後,傅惟楚立刻叫兄弟們在酒吧街一帶散布有關補償金的謠言。結果文件下發後,市裏給的補償金比謠傳的數目少了一大半。
住戶和商戶覺得吃了大虧,沒有一戶想搬走,改造項目還沒啓動就碰上了硬釘子。
正在這時,傅惟楚通過市裏的人脈牽線搭橋,夜會項目負責人,跟市裏談起了條件,說會幫他們搞定拆遷工作。作為回報,市裏要将城區改造項目給山海集團。
雙方一番讨價還價,最後達成了共識。
這是山海集團近年來承建的規模最大的工程項目,傅惟楚磕下了這根硬骨頭,以後在董事會就徹底站穩腳跟了。
出了餐廳,他立刻給阿坤和阿勇打去電話,讓他們在一個月之內搞定釘子戶。
阿坤和阿勇都是窮苦出身,社會底層摸爬滾打十幾年,在法律邊緣試探的事情沒少幹,聽見大哥吩咐幹髒活兒,立馬拍着胸脯說:“不用一個月,一周就行。”
傅惟楚笑罵了兩人幾句,挂斷電話上了車。
車子駛過跨海大橋,他開了車窗醒酒。窗外已是春天,夜色明淨通透。醉酒的時候,天空看上去很近,似乎一伸手就能摘下星辰。
傅惟楚望着墨藍色的夜空,心中豁然開朗,暢快淋漓,仿佛積壓在心頭二十多年的郁結之氣一掃而空。
然而,正在這時,一個突如其來的身影猝然闖入他的眼簾,在他意氣風發的圖景上潑下了一片突兀難看的墨跡。
車子前方的天橋上,馮千嶼正跟一個男人抱在一起。那男人雙臂緊緊攬着她,将她縛在懷裏,她靠在他的胸膛,雙手環繞着他,俨然一對熱戀中的小情侶。
傅惟楚擡頭望着兩人,眼中閃過一絲陰狠。車子過了天橋,他還是禁不住回頭去看。
司機從後視鏡裏小心打量着他的神情,試探地問他要不要停車。
傅惟楚點了支煙,深深吸了一口,說:“不用。”
他把右手搭在車窗,指間的煙草無聲燃燒着,好心情被燒成了煙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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