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章
第 42 章
刺眼陽光透過茂密的樹葉灑下來, 形成斑駁光點全落在樹下眯眼小憩的秦溪臉上。
院裏孩童嬉鬧聲忽近忽遠。
以秦望家為首的孩子們跑進跑出,一會兒趴到冰箱上使勁嗅擺在裏冷凍的蛋糕,一會兒又不知從哪撿了根樹枝來騎馬打仗。
經歷劉大能的事後, 院裏好幾個孩子暫時沒了去處, 只能請李秀蘭幫忙照看兩天。
說是李秀蘭看, 說到底還是秦溪在看。
李秀蘭說去買菜,出去已經兩個多小時了。
“望家,蛋糕差不多了, 你端出來給大家嘗嘗。”
“三姐,是拿上面這個小的嗎?”
秦望家從院門口沖進來,興高采烈地大聲問道。
“對,下面那個大的等二哥和嫂子下班咱們一起吃。”
秦溪依舊眯着眼睛,睫毛輕顫,一陣熱風席卷而來,就在她睜開眼睛的下一瞬兩個身影沖了過來。
“三姨, 我不想吃蛋糕, 我想吃杏子罐頭。”
包志明奶聲奶氣地摟着秦溪脖頸撒起嬌來。
專門做的杏罐頭用以點綴蛋糕,孩子們嘗了點邊角料後就一直挂在心裏。
秦溪笑着拍拍小團子的屁股:“如果你再不去,蛋糕就被望家表舅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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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哪個小孩兒能抵抗得住奶油蛋糕的魅力。
有……那就是還沒嘗過。
“好吧, 我先去嘗一口再來。”
秦望家端着面板小心翼翼從屋裏走出來, 包志明立刻改變主意, 麻溜爬下秦溪膝頭。
還剩一個。
劉娜眨巴着眼睛, 可憐巴巴地靠進秦溪懷裏。
“怎麽了?”
秦溪摟着她坐起身,摸摸額頭沒有發燙,就抱着站了起來。
“秦溪姐姐, 我以後能跟着你一起去擺攤嗎?”
“我保證不添亂,也不亂跑, 我還會幫你剝蒜摘蔥。”
“姐姐知道劉娜最乖,可是姐姐的店裏很小,沒地方讓娜娜玩耍騎車。”秦溪抱着孩子輕拍。
崔秀霞抱着髒被子來前院洗,路過聽見秦溪哄孩子,不由笑。
“昨天晚上劉叔和喬珊阿姨還為送劉娜的事吵了一架,這麽多年我還是頭回聽他們吵架。”
“為什麽吵架?”
秦溪有些詫異,劉娜悶悶不樂地小聲解釋:“媽媽想送我去廠裏其他奶奶家,可爸爸不放心,說要帶我去奶奶家。”
稚嫩小臉愁眉不展,說着說着老氣橫秋地嘆了口氣:“我知道爺爺奶奶都不喜歡我。”
劉家就劉科一個兒子,老兩口對傳宗接代的執念頗深,更何況還領養了個姑娘。
今年過年劉家老兩口來城裏過年,對劉娜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雖不至于虐待,但絕沒有什麽好臉色就是了。
這種冷漠疏離劉娜自然能感覺到。
小人兒既不想去廠子裏其他家,更不想去爺爺奶奶家。
而且她更想跟這秦溪姐姐,有好吃的還有小夥伴一起玩耍。
“如果送回劉叔叔老家,這孩子日子……不會好過。”
崔秀霞作為外人都能感預感得到,更何況劉娜這麽個心思細膩的小娃娃。
秦溪心裏長嘆一口氣,抱着劉娜走到其他孩子們面前放下:“如果你爸媽願意,秦溪姐姐就帶你去店裏幫忙照看。”
“真的嗎!”劉娜仰着腦袋,一把抱住秦溪的腿,又是好一番撒嬌。
直到蛋糕放到凳子上,香甜味才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沒有具體蛋糕模具,秦溪的蛋糕全憑秦海改造的盆有多大。
孩子們吃的這個蛋糕有兩個巴掌那麽大,放到凳子上剛好跟凳子齊平,蛋糕托就是家裏的案板。
“秦溪,你心地是真好。”崔秀霞搓着衣服感慨。
秦溪只是笑笑不答。
畢竟照顧了快一年,她當然疼這孩子。
秦望家交代方思思小心守着別被孩子們撞翻,轉身跑進廚房去提了把菜刀出來。
先是有馍有樣地數了遍圍着的幾人,随後還把包莉莉也算上。
“我們四個吃這邊,剩下那邊給舅舅舅媽留着。”秦望家用手指在蛋糕上比劃。
比劃了好一通,才下刀。
“你教教我咋養娃?怎麽你養的娃都這麽懂事!”
崔秀霞衣服也不洗了,沖幹淨手跑到秦溪身邊。
倒不是為貪那口蛋糕吃,就是好奇秦溪是怎麽教育這幾個孩子的。
乖巧懂事不說,在吃食上還曉得惦念長輩。
秦溪微微側頭,看向一臉幸福不自覺撫摸着小腹的崔秀霞:“家長就是孩子們最好的老師,你看劉有根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
“你說得對,今晚我就讓我男人去跟婆婆說不要在家說人家閑話。”崔秀霞立刻道。
秦溪笑笑:“再切一塊給秀霞姨吃。”
“知道了。”秦望家答,又連忙把菜刀往旁邊移了移。
秦溪說沒有一個孩子能抵抗得住奶油蛋糕的魅力絕對正确,就連崔秀霞淺嘗兩口後同樣也深陷其中。
把碗底刮了又刮,恨不能舔幹淨。
“表舅,蛋糕好好吃,要是能天天吃就好了。”
包志明端了板凳守在冰箱前,不停張望時鐘,盼着外公外婆快點回來。
“包志明,走了!”
就算秦溪喊他出門,好幾聲才依依不舍地站起來走出去。
“我們先去書店買書,再去開店。”
直到秦溪說着這句話,被蛋糕迷了魂的孩子們才重新高興起來。
說好幫忙照看方思思和劉娜的李秀蘭從早上就沒見人影,秦溪無奈只得連這兩個孩子也一起帶上。
壽北市人民書店。
以書籍為主要知識吸收的年代,書店是城市裏非常重要的存在。
秦溪他們來的是書店規模在城裏排不上號,但一棟四層水洗石的建築就是放在前世也絕對算大。
一樓是專門出租各種連環畫和其他書籍。
連環畫一毛錢,其他書一毛五分錢,交了錢就在一樓找地方看,看完還能免費去換另一本。
只要沒離開一樓,可以一直看到書店關門。
所以一樓到處都坐滿了人,樓梯中間只有勉強能讓一個人通過的寬度。
二樓逛的人最少,畢竟都是些專業書籍,秦溪徑直略過了。
三樓正是秦溪一行的主要目的地。
給秦望家買本口算書,然後是寫字的練習冊,包志明是專門的圖畫書。
“你們三個一人可以選一本,不準跑下樓。”秦溪叮囑方思思三人。
她領着秦望家到另一邊選教材。
姐弟倆前腳剛走,剛上三樓的幾人就立刻看到了包志明。
兩大兩小,中年婦女正是曾經從秦家退了層皮才得以離開的包大嫂。
而男人是他的丈夫包偉和兒子包志傑,女兒包文娟。
“媽,那不是包志明嗎?”
剛從樓梯上走出來,包志傑就立刻包志明咯咯咯的笑聲。
三個孩子擠在一堆圖畫書前,好像在挑選着書。
包大嫂擡起手拐了包偉一下,聲音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似陰恻恻的:“你的好侄子,還不去抱抱。”
辛辛苦苦存下三百塊,全還給了包亮,時隔這麽久想起來還是恨得牙癢癢。
包偉撇開眼,冷冷道:“管他呢,我們走吧。”
今天一家子是準備來買筆算書,書籍正巧不巧地就在圖畫書旁邊。
就算不想聽,耳旁包志明幾個說話的聲音自然也傳入了耳中。
“我們買三本不同的,這樣咱們就能換着看。”
包志明給小夥伴出主意,說着還煞有其事地分析起來。
劉娜聽得滿臉崇拜,小手杵着臉細聲細氣地道:“包志明好聰明!難道你是跟望家哥學的?”
“三姨說表舅最聰明,我們是一家人,我當然也很聰明。”
“望家哥哥馬上要去學校讀書,以後就沒人帶我們玩了。”方思思嘆。
“表舅可是要去水井小學讀書的,你們知道水井小學嗎?”
聽大人們零碎說了幾句,包志明就記住了兩點。
一是水井小學超級厲害,只有最聰明的人才能去讀。
二是表舅要去水井小學讀書了。
一排書之隔的包大嫂一家四口都因這句話看了過去。
包大嫂拍了下丈夫包偉的手臂氣道:“你聽到了嗎!人家都能進去讀為啥咱們家的孩子還得考試。”
包偉狠狠皺眉。
他相信小孩子不會說謊,可是他不知道孩子們聽話只聽半截的習慣。
一想到自己送出去幾十塊的禮,最後還是只能讓兒子去參加入學考試。
“難道秦家找的關系比咱們更厲害?”包大嫂只想到這種可能。
女兒去考試第一關就落榜,連進入學校教室筆試的機會都沒有。、
要不後來兒子到了年紀,他們夫妻又怎麽會千方百計的找人托關系。
可他們做不成的事,秦家又是怎麽做到的。
“我們走,到時候我倒要看看秦家撿回來的那個孩子究竟是怎麽進水井小學的。”
包偉狠狠瞪了眼包志明,心裏已經盤算好孩子考完試就去學校問問。
兒子考得上就算了,如果考不上。
那就……誰都別想上!
包家四口高興而來,郁悶而歸。
四人離開後秦溪才和秦望家從書架後邊繞出來。
“表姐,會不會有點多了?”
姐弟倆原本只打算來買兩本,可秦溪在書架旁考了他幾句後,又拿了好些書。
這些書算下來可值不少錢 。
秦溪樂呵呵地拍了拍他肩膀:“你可是咱們家讀書最厲害的人,只要你能讀,姐就供你。”
“我一定好好讀書,以後孝敬你。”
秦望家紅着眼眶低聲保證,淡淡的墨香好像充斥滿整個腦子。
“傻瓜。”秦溪攬住少年單薄的肩:“讀書是為你自己,不要為了其他任何人。”
“我喜歡讀書。”秦望家立刻道。
讀書寫字,吃好吃的,這樣的生活比在紅風村幸福萬倍。
或許還是很多其他農村孩子連想都不敢想的事。
“三姨,我們想好了。”
包志明領頭,舉着三本書跌跌撞撞沖來。
一頭撞入秦溪懷裏,連帶着秦望家也跟着趔趄了幾步。
書脫手落下,什麽感懷都瞬間飛走。
***
壽北市,擁軍巷。
“我家就是前面第二座院子。”
尹鵬在巷子口停下車,先幫着秦溪把帶來的一些香料搬下車,再小心翼翼地從後備箱端出蛋糕。
秦望家作為小助手,非常盡職盡責地捧着三把刀。
尹家門前已經站了一男一女在等待,女人時刻張望翹首以盼,男人興致不高,慵懶地靠在院牆上。
“來了!”
女人驚喜地跳起來,一路小跑着迎了上去。
“這是我愛人蔣紅豔。”尹鵬笑着介紹。
“秦溪同志你好,我來幫忙。”蔣紅豔熱情上前接過秦溪手裏的小包,順道就跟她說了說今天準備的菜。
秦溪雖然說了食材随便準備,她沒有任何要求,蔣紅豔還是特意搭配了下。
“還不幫秦溪同志忙?”尹鵬見弟弟尹詢還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樣就氣不打一處來。
就是談個對象分手,過了那麽久還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尹詢擡起好看的眼睛淡淡瞟了眼秦溪,有些不情不願地伸手:“我幫你提這個包。”
他記得秦溪,被拒絕一次還不死心的姑娘。
“不用,這裏面是醬油。”秦溪淡淡地拒絕了,而後沖他點了點頭錯開。
不愧是能成為書裏男主的人,劍眉星目氣質出衆,放在前世絕對能原地出道。
可是帥則帥已,還是黎書青氣質更好,也更英俊。
英俊和帥氣還是有差別的。
尹鵬路過,又狠狠瞪了眼尹詢。
就他剛才那冷冷淡淡的樣子,人姑娘能給好臉色就怪了。
尹家的院子挺大,典型的兩進四合院,院裏種滿了菜,牆邊還拴着兩條大狼狗。
“先把菜放廚房,到客廳來坐坐。”蔣紅豔熱情無比。
“嫂子,我先看看要做些什麽菜,時間也不早了,該準備的得開始了。”秦溪笑。
難怪尹鵬舍得隔三差五就來吃鹵肉飯,一半工資都花在了吃上。
孝敬父母的錢恐怕也就是個心意,能住得上如此規模的院子,豈會是普通人。
“那成,你帶秦溪去廚房,我把蛋糕放到冰箱裏。”尹鵬說。
出發前他親眼看見秦溪蓋上個盆,卻沒能看到蛋糕的真容。
好奇得很!
尹詢立在門口,望着兩撥人分開往不同方向走。
想了片刻後,還是跟上秦溪一行去了廚房。
“嫂子,嬸子的口味清淡還是重辣?要準備多少人的菜?”秦溪放下調料問道。
廚房除了有口大柴竈外,蜂窩煤竈有兩個,還有個煤炭竈和鼓風機。
“我媽吃得清淡,不過我家其他人喜歡吃辣,尹詢最喜歡吃辣。”蔣紅豔說。
秦溪點着頭,目光在擺滿桌子竈臺的食材劃過。
掀開簸箕,底下竟然是滿滿一盆青蟹,個頭和秦望家的臉都差不多了。
還有什麽蝦,牛肉和豬肉。
“尹鵬老說你做的鹵肉好吃,所以我專門買了塊五花肉,你看夠嗎?”蔣紅豔指着桌上一大塊五花肉笑問。
“夠了,能做幾大碗。”
秦溪回,餘光突然注意到秦望家目不轉睛盯着螃蟹的樣子,心思一動詢問道:“嫂子,青蟹在哪買的?我也去買點給家裏孩子嘗嘗鮮。”
“咱們壽北市可買不到,聽我公公說是他戰友送來的,你也別去問了,一會兒帶幾個走。”
這些年生活水平好了,以前沒人稀罕的螃蟹倒是成了稀罕貨。
要不是有長輩送,他們家都不一定能吃到。
能送幾只給秦溪帶走,屬實已是大方的人才能舍得。
不過秦溪并沒真厚顏接下來,笑着搖搖頭道:“我是來掌勺,可不是占便宜來了。”
“客氣啥。”蔣紅豔笑道,不過并沒再勸下去。
“那我先準備了,嫂子有事叫我。”
“成,你先忙着,我去端點瓜子花生來給孩子吃。”
蔣紅豔樂呵呵地離開,秦溪把帶來的圍裙穿上,突然注意到靠在門上的尹詢。
“還有事?”
“沒事,就是沒事可做,你忙你的。”尹詢回道。
他既然這麽說,秦溪真就不打算再管,轉身先跟秦望家承諾以後一定會買螃蟹給他吃。
說完,轉身就拿起桌上的五花肉。
那麽一大塊跟毯子似的五花肉在秦溪手裏就像是抹布。
擡起輕輕一甩落到菜墩子上,泛着寒光的菜刀看似随意切下,很快就把肉切成了小塊。
将肉下鍋,放入蔥姜和黃酒,才彎腰從袋子裏拿出兩瓶……醬油?
尹詢記得秦溪說過袋子裏是醬油來着。
一瓶子醬油竟然這麽寶貴?
“火燒大些。”
秦溪說,秦望家立刻往竈膛裏加入更多的柴火。
“看什麽呢?”
放完蛋糕回來的尹鵬見弟弟又在廚房門口裝憂郁,路過直接拽了把。
“就是随便看看。”尹詢穩住身子随口回道。
對秦溪初印象是被他拒絕第一次,那時頭回看清她長什麽樣,之後是第二次心裏覺着有些煩。
再之後,就是從蘇清雅口裏聽到這個名字。
秦溪擺攤了,秦溪開小飯館了。
女性以後也可以獨立賺錢養活自己,秦溪是所有未婚年輕姑娘們都應該學習的榜樣。
就是他們鬧分手,蘇清雅嚷嚷的也是誰離開誰都能活。
“要我看,秦溪同志是非常優秀的女同志。”尹鵬說,而後着重強調:“以後肯定多得是男同志追求,你也知道我們單位的黃有志……”
尹詢聽不進去,目光又再次落到秦溪身上。
秦溪長得好看,和記憶裏那個沒有自信從不敢正眼看人的姑娘不像是一個人。
“跟你也白說,跟我去院子裏招呼客人,趙爺爺他們來了。”
尹鵬擺手放棄,扯着尹詢去院裏迎接爺爺的老戰友。
尹詢的離開秦溪絲毫沒注意到,五花肉放入砂鍋裏炖煮後,才開始準備其他菜。
一半清淡口味,一半辣菜。
青蟹個大肉多黃少,比起大閘蟹來說更适合炒,一半姜蔥螃蟹,一盤香辣螃蟹。
水煮牛肉片。
黃焖排骨。
鯉魚做成孩子和老人喜歡的糖醋口。
雞是老母雞,已經斬好大塊,秦溪不好改刀,所以只能炖成清湯。
之後就是些簡單的炒肉和素菜。
十六道菜,只準備一桌。
對秦溪來說,是桌沒什麽難度的挑戰。
先安排好每個菜的制作順序,統籌時間,最多兩個多小時就能全部上桌。
等菜做好,秦溪收拾幹淨竈臺告辭,天都還沒黑。
婉拒尹鵬留下來一起吃飯的邀請,秦溪帶着秦望家離開。
尹家的席剛剛開始。
“老尹,你這桌子菜找哪家國營飯店廚子做的,味道還真不賴。”
趙國慶喜歡吃辣,第一筷子就伸向桌子上離他最遠的水煮牛肉片。
許婉華有些無奈地輕拍了下老頭子,笑罵道:“有吃還管不住你的嘴。”
這不是擺明說蔣紅豔做飯不好吃,吃了這麽多頓飯都沒見他誇人一句。
尹鵬哈哈一笑:“趙爺爺您真厲害,紅豔可整治不出這一桌子菜來。”
“趕明兒我也找秦同志學廚藝去。”蔣紅豔也跟着笑道。
“你還沒說是哪家飯店的大廚?下回你許奶奶生日我們也請他(她)來做。”
肉片嫩滑,麻辣鮮香味十足,一口下去足見廚師功底紮實。
“師傅手藝确實不錯,我和你趙爺爺在家做的螃蟹味道差這遠了。”許婉華也不得不笑着承認。
學生知道她喜歡吃螃蟹,每年各個地方的螃蟹長成都會找人送些螃蟹來。
這不剛到吃青蟹的季節,學生就托人送了好幾大筐子來。
送了些給尹家,自家裏還剩一筐,明天還得送些給其他鄰居。
“許奶奶,尹鵬請的不是國營飯店大廚,是他們法院門口擺攤的一個小姑娘。”蔣紅豔笑回。
“這小同志可真能幹。”尹奶奶感嘆道。
“奶奶,你們別看秦溪年紀小,她确實能幹。”
尹鵬絲毫沒注意到趙國慶夫妻聽到這個名字時兩人面上同時僵住,還在自顧自為秦溪說着好話。
許婉華放下筷子優雅地擦了擦嘴:“尹鵬,你跟許奶奶說說,這個秦溪父母是不是曙光電纜廠的職工。”
尹鵬憨憨地撓頭,一臉驚訝:“許奶奶你怎麽知道?我也是今天去接人才知道她家住哪。”
趙國慶搖頭失笑,笑聲震動胸腔:“咱們壽北還真是小。”
“咋了,老趙?”尹爺爺奇怪地追問。
“這個秦溪同志應該是青書的對象。”趙國慶笑,語氣裏甚至有些炫耀的意味。
老尹和他幾十年老戰友,趙國慶最嫉妒對方的就是他兒孫滿堂。
如今外孫也找了對象,而且還是讓人這麽誇獎的好姑娘,兒孫繞膝之日還會遠嗎!
“秦溪同志是書青的對象?”尹鵬大吃一驚,無論如何都沒法把兩個人聯系到一起。
而且……
黎書青那個生人勿進的性格,難道是秦溪主動追求他?
再想想以前秦溪跟尹詢表白的事,一時間竟也覺着合情合理。
可接下來許奶奶說的幾句話,很快打消了他的想法。
“我家書青對這姑娘非常上心,從小到大沒求過他外公,為了這位女同志……”
曾經,許婉華以為除非長輩們幫着操心婚事,否則黎書青絕不是主動追求姑娘的性格。
拖到二十六歲,成大院裏赫赫有名的光棍,還是沒有找對象的念頭。
短短半年,一個電話打來告訴他們竟然已經有了對象的事。
還不僅如此。
電話裏跟老兩口說一定會跟這個女同志結婚,提前就跟二老擺明了堅決态度。
二老還沒瞧見人女同志呢,這就擔心他們不同意。
許婉華心裏不得勁兒,可外孫好不容易談個對象,她哪還敢端長輩的架子。
問姑娘信息,又被時機不到為由給糊弄過去了。
從外孫那找不到突破口,那只有從側面去查。
最後是托霍明從小孫子霍雲那找到的女同志信息,兩人還偷偷去電影院門口遠遠看過。
老兩口對姑娘外貌很滿意,接人待物也得體有禮。
今天再聽尹鵬如此誇獎秦溪,心裏其實已對兩人談對象的事贊同了。
“那說明你家青書是真喜歡這姑娘啊!”尹奶奶笑道,說着一指尹鵬:“小鵬和豔紅處對象那會兒還不是天天在我們面前念對象好話。”
“我看啊……”尹爺爺笑容滿面,舉起酒杯:“要不了多久就該喝書青的喜酒啰!”
趙國慶端起酒杯,兩人随意碰了碰。
“到時候你可要來多喝幾杯。”
“哎喲!”蔣紅豔忽然一拍大腿,滿臉懊悔:“早知道剛才是自家人,說什麽都要讓秦溪同志帶幾只螃蟹回去的。”
“……”
“咋了?”趙國慶忙追問。
蔣紅豔就把秦溪詢問哪裏有螃蟹賣又拒絕她送的事說了說。
“沒事。”嘴上說着沒事,趙國慶已經撐着桌子站起來:“老尹,借你家電話用用。”
随即,往自家打了個電話給警衛員,讓他趕快往曙光電纜廠送一筐子螃蟹去,再把家裏別人送的布料和糖都帶些去。
許婉華隔着老遠還添了句:“我放書桌裏的手镯,也一起送去。”
十年前就買下準備送給未來外孫媳婦的手镯,是時候該送出去了。
就是不知道外孫什麽時候才肯把外孫媳婦帶回家來給二老好好看看。
***
小汽車二十分鐘,秦溪姐弟坐公共汽車回去卻花了整整一個多小時。
等到家,天色已黑,秦家人正對着屋裏堆成小山似的東西發呆。
秦家人在屋裏,屋外還站了不少人。
“秦溪你回來了。”吳慧第一個瞧見秦溪,擠眉弄眼地拉着人往屋裏送:“快去看看你對象送來的東西。”
“對象?秦溪啥時候處的對象?”吳建國噴着飯好奇問道。
“不一定是對象吧,說不定是……”
酸溜溜地想說是朋友,可如今這年月不是對象誰家那麽舍得。
前幾天吳娟公婆來家吃飯,就提了幾個橘子和一把面條,怎麽和人一大筐螃蟹比。
“那可是青蟹,我去廣市公幹就吃過一回。”劉科說。
沒點關系,就是想吃恐怕都尋不着地方買。
看來秦溪對象家境可不一般,至少不是普通工人家庭。
“爸,這都是誰送來的?”
秦溪一眼就看見地上那筐子青蟹,眸光微微閃動,很快又恢複了平靜。
“剛才來了個戰士,說是代替黎醫生送來的?”
“黎書青?”
秦溪走近,低頭看向地上那一堆新鮮吃食。
都是菜站裏幾乎見不到的水果和糖果,還有一盒子印着進口貨品字樣的巧克力。
張秀芬跳起來,上前摟住秦溪胳膊,小聲問道:“你今天是不是見黎醫生家的長輩了?”
“沒有。”秦溪回得幹脆。
其實看到青蟹她就已經猜到蔣紅豔說的那個長輩就是黎書青外公了。
就是沒想到為什麽會突然往自家送東西。
趙國慶:外孫媳婦想吃螃蟹……管夠!
“收下吧,都是長輩們的心意。”秦溪笑了笑,走到筐子前蹲下:“今晚咱們吃螃蟹。”
“三姐,我要吃香辣蟹!”
先前在尹家吞了好多次口水的秦望家立刻舉手。
秦溪說收,秦海夫妻就沒再多問。
螃蟹這東西死了就不能吃,秦海大方地還分了些給院裏的鄰居。
晚上吃完飯,張秀芬才把那只手镯交給了秦溪。
當時人多口雜,她不想拿出來惹人注意,就算不懂玉也知道這不是便宜東西。
紅色絨布上靜靜躺着只乳白色的玉镯。
玉質溫潤,入手冰涼潤滑。
“媽,這玉镯子太貴重,我去給黎書青打個電話說說。”
“成!你這麽說我也跟着心慌,還是問問為好。”張秀芬忙道。
***
海市總醫院宿舍樓。
屋裏很熱鬧,但是熱鬧氣氛與書桌前靜靜看書的黎書青中間仿佛隔了條鴻溝。
大家也都習慣了黎書青的冷淡。
“誰輸了誰明天請客,”頭上貼滿紙條的圓臉年輕醫生朗聲大叫,甩出的一對A轉眼就被吃,成功又讓腦門上多了張紙條。
短發女醫生咯咯笑着,餘光不停瞟向黎書青的方向。
突然,屋外有人經過:“黎醫生,你屋裏的電話一直在響。”
轉眼間,黎書青已經疾步走了出去。
“我好像看到黎醫生笑了。”
圓臉醫生一臉驚詫地站起來,門外來送信的醫生眨了眨眼睛:“恭喜你猜對了,我剛從接線員辦公室上樓,打電話的是個姑娘,自稱黎書青對象。”
這棟樓住得都是天南海北的年輕醫生,有個愛人對象都不是啥稀奇事。
大家最多也就是起哄兩句,當然不會有人無聊到去偷聽。
最多其中有剛對黎書青産生好感的女醫生有些失望罷了。
【外婆既然送了你就收着。】
黎書青垂頭,嘴角的笑意徑自蔓延開來。
他沒想到外婆會把十年前在港市買的镯子送給秦溪。
這是個信號,告訴黎書青他們已經接受了這個未來外孫媳婦,同時也是暗示他快些把人帶回去。
【外婆喜歡吃什麽?我改天做些給她送去。】秦溪的聲音也帶着笑意。
兩人面對電話都在無聲笑着。
【外婆喜歡清淡飯菜,尤其喜歡廣市早茶,如果是喝的……外孫媳婦茶?】
對于黎書青的打趣,秦溪很配合地低低笑了起來。
随後,她問起黎書青什麽時候回壽北。
課程進入倒計時,黎書青已經定好下月中旬回壽北。
不過他并沒有告訴秦溪,而是說還有幾個月。
終于,如願聽到秦溪在電話那頭的嘆氣聲。
直到挂斷電話,都沒透露關于自己要回去的一個字。
想給秦溪一個驚喜,也想當面親口說出“想念”那句話。
***
水井小學。
不是開學季,這所樸實無華的小學門口卻擠滿了家長和學生。
早上因為秦海緊張,連跑了好幾次廁所,導致他們延遲了出門時間。
等來到學校門口,已經只能在街道對面等待。
“我的媽。怎麽那麽多人。”
秦海望着街對面密密麻麻的人堆,剛舒緩的心情一下子又揪了起來。
“讀個小學怎麽還要入學考試!”
“怎麽那麽多人沒學校讀書?難道全是和望家一樣的孩子……”
秦溪就聽他一人在那自言自語了。
就是怕秦海緊張,所以她都沒敢說水井小學是多麽牛的一所學校。
不過一場普通入學考試,就讓秦海緊張得兩天沒睡着,這兩天憔悴的跟老了好幾歲一樣。
“舅舅,我能考上,你別擔心。”
秦望家作為要參加考試的人反倒很鎮定,背了遍乘法口訣表後又去安慰舅舅。
“你說得對,就算沒考上也沒關系,舅舅重新再找學校。”
秦溪:“……”
“爸,大門開了,我們過去吧。”
好在此時學校大門适時打開,不然還不知道秦海又會說出什麽喪氣話來。
學校門一開,有老師站在校門口點名。
點到名字的孩子自己進入校門,不允許有家長跟随。
“秦望家。”
“到!”
秦望家高聲應道,然後接過秦溪專門準備的小包往校門走去。
“這個孩子看着至少十來歲,咋還和小孩兒競争?”
有家長看到秦望家,立即憤憤不平的嘟囔。
點名的老師看過去,冷冷回道:“如果不想參加考試可以随時把孩子帶回去。”
說完,繼續點名。
人堆外圍,包偉和包大嫂冷眼望着。
“我就說怎麽能肯定考得上,原來……”包大嫂恨恨道。
“先等吧!等結果出來。”包偉冷冷地回道、
兩人轉身朝街對面的花壇邊走去,秦溪看他們坐下才收回眼神。
入學考試有兩關,第一關是學校校長和老師面試,之後第二關才是筆試。
“我們也去旁邊找個地方坐着……等。”
秦海的等字才說完,一個哭兮兮的小男孩背着書包已經走了出來。
點名老師見狀,立刻沖門口高聲道:“沒合格,這家孩子可以領走了!”
家長們對此似乎已經很熟悉,有家長嘆了口氣,上前去接自己的孩子。
“怎麽那麽快就失敗了!”秦海驚。
也顧不上再坐了,幾步竄到門口往裏張望,生怕下一秒就看到秦望家的身影。
十分鐘,二十分鐘……
出來的學生越來越多,校門前的家長越來越少。
“媽!”
半小時後,包志傑抹着眼淚從校門口走出。
那老師難得地嘆了口氣,摸摸他的頭:“很可惜,應該是最後一關筆試沒過。”
說完,沖還在校門口等待的十幾個家長拍了拍手。
“剩下的十二人合格,家長可以進學校辦理入學手續了。”
“秦溪,望家考上了!”秦海激動地跟秦溪報告。
“等等!”
忽然,一道冷飕飕的聲音由遠及近,包偉上前牽起包志傑的手走到監考老師面前:“憑什麽他家的大孩子能考一年級的題,是不是走後門了!”
十幾歲的孩子去參加七歲入學考試,擺明是學校有人讓秦望家投機取巧 。
被包偉指到的秦海撇嘴:“自己兒子沒本事還怪別人有本事,可真新奇。”
因着前次包大嫂給秦溪介紹對象的事,秦海跟包家幾乎沒了來往。
面對這個親家,兩家人都沒半點熱絡,相反倒是跟有仇似的上來就質問。
老師擡了擡眼皮:“秦望家屬于特殊情況,學校在同意他參加考試前已經去公安局做過調查,可以證明其并沒有讀過書,所以并不存在違反規定的情況。”
不僅沒讀過書,秦望家連最基本的教育都沒接受過。
對這個大孩子的遭遇,學校專門開過會,确認并沒有任何違規情況。
而且這位老師私心裏還非常希望秦望家能考上學校,通過學習改變人生。
老師說完,學校裏很快又走出個男老師,直接開口接上
“與其質疑別人的努力,不如好好回去管教下孩子。”
“教書育人的老師怎麽能這麽說話的?”包大嫂火冒三丈,指着男老師鼻子罵道。
男老師冷笑一聲,直接道:“包志傑在考場上抄襲同桌考卷。”
“……”
“抄襲?”包偉臉色刷地大變,随即立刻否認:“不可能,我兒子不可能抄襲。”
“咱們考場的卷子分為AB兩種卷子,題目是不一樣的。”
男老師冷笑,随即又道:“包志傑是B卷,可填寫得全是A卷答案,老師沒當場告訴你們家長,你們反倒是來質問學校。”
包志傑這時仿佛才知道自己為什麽考完第一場就被告知不合格。
他用A卷的答案寫到了B卷上,誰看都知道是抄襲了。
包志傑臉色猛地漲紅,根本顧不上爸媽的質問。
推開兩人,埋頭跑了。
男老師不再管包家幾人,對秦溪說道:“你們跟我一起趟校長辦公室。”
去往校長辦公室的這一路,男老師還告訴了秦溪件事。
秦望家不僅考上了,還是以參考學生第一名的成績入選。
而他之所以告訴秦溪這些。
因為……他是秦溪小吃店的忠實食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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