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章

第 17 章

溫浩瀚結束了陳述,他右手顫顫,于內袋中摸出了母親的遺物,那支和他母親同名的發簪。

“桑榆。”

也用了灰色布料裹纏,想來都是從溫浩瀚衣衫上扯下來的。将它遞給顧紹卿時,少年才止住的淚又一次迸發。他不想的,但根本抑制不住。

顧紹卿睇了他數息,許是想說些什麽,最後卻放棄了。

他比誰都明白強權的威力,單一的某個人撞上它,蝼蟻一般。

眼淚,成了他們唯一能夠掌控,并且宣洩痛苦的途徑。既是如此,怎能剝奪?又怎麽忍心?

他安靜地接過那不起眼的一抹,剝開布料。

片刻後,他拿起斷簪,“李督捕,拿刀來。”

未有拖怠,有捕快過了來,将自己的短刀遞給了顧紹卿,“三少。”

顧紹卿接過,稍稍落力揮動匕落,竟真的從那短刀上削了一片下來,切片層厚和紋理同那斷刃如出一轍。

“殺手來自阕歌國或是為了混淆視聽用了阕歌的兵器,往這個方向查即可。我雖不知明月樓聖物為何會在溫家主母身上,但兩者之間必定有牽連,而且還不小。”

“溫浩瀚,殺人兇手現在可能早就隐于阕歌國了,官府的手大概率觸不到,你若想抓出那些人獲取證據,只能求助江湖了。”

“我若是你,我會親上明月樓一探究竟。”

一件證據稀少,甚至可以說毫無頭緒的案子,因為顧紹卿的到來柳暗花明。

與座衆人不禁啧啧稱奇。

監察司王大人:“劍聖教出的好徒弟啊!”

愁郁頓時被抹去了大半,段諾的臉部線條趨于柔和,“王大人,本官馬上派人跨州找尋證據,提審涉案人等。”

“這聶州主......”

王大人:“受害人有證據且有幾率斷出因由,甘棠州主聶英傑卻避不受理,已是渎職。本官會發文碟要求他陳述,之後再決定是否呈于今上。”

“請段大人放心,同此案有關一切,你有權要求甘棠州主配合調查。稍後,本官會讓人送正式勒令文碟過來。若是對方不配合,你只管通知于我,樁樁件件都将記錄在案,上抵天聽。”

段諾徹底放下心了,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有勞王大人了。”

“郡主,您該回家了。” 此間事了,顧紹卿是一息都不想多呆了。本來他是不打算管這事兒的,畢竟和他沒半點幹系。當年他不慘嗎?也沒見誰管過他。

忽然插一手,不過是看不得陳夕苑這大倔種擰着眉。如今,小姑娘因歡喜眉舒眼展,他自是不會多呆了。

嬌人兒循聲看他:“?”

大眼眨動,蜻蜓羽翼一般的纖長柔美的睫羽顫吶顫,又懵又軟的模樣。

徐二看了好笑,“劍聖大人令他來的。”

一句話道明所有,明明是顧紹卿瞎說的,結果所有人都信了。

大哥徐璟添:“折騰半天了,回吧。”

陳夕苑想想也沒什麽可做的了,朝哥哥點了點頭。

這次出來,陳夕苑一個婢子都未有帶出來。眼下坐着,連個饞着她起來的人兒都沒有。

顧紹卿先于所有人,闊步踱了過去,朝她伸出手,掌心朝地。

陳夕苑不由看向那只手,那一瞬,她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

小哥哥的手比她的大好多,而且好漂亮。這個念頭退去後,陳夕苑才開始思忖,

“哥哥,這是準備扶她起來嗎?”

“這是不是表示他準備認輸了?”

像是!

最好是!

小姑娘不禁有點歡喜,但是一想到先前他的別扭勁兒又不是太想搭理他。但要說不搭理吧,衆目睽睽之下,他不是很難堪?

她舍不得。

電光火石間,陳夕苑已經想了許多。思緒趨于平和時,一抹纖白柔膩終是落在了顧紹卿的手背上,嬌人兒借着他的力道站起,裙紗晃動,姿儀萬千。

她一站起,顧紹卿便撤回了手,只是她的餘溫仍控着那片肌膚,觸感明晰。他的眼睫半斂,目光落于那處。

陳夕苑不知他心中所想,柔柔地道了聲謝,随後走出位置,朝着段諾,“那就不打擾州主和王大人審案了。”

段王兩位大人:“今日有勞郡主了。”

寒暄過後,陳夕苑轉身往外,最先映入眼簾的便是溫浩瀚,“雖然很苦很難,但還是希望溫公子能夠好好活下去,将溫家醫術發揚光大。”

“你的父母親人定是會以你為傲安眠雲端,泷若萬民也會因此受益。”

安眠雲端?

溫浩瀚根本不敢想,含着冤屈死去的人,怎麽可能安眠于雲端?但這些話,他一個字都沒有說給陳夕苑聽。和她沒關系,而且,她已經幫了他很多很多了。若不是她,他可能這輩子都沒法将兇手繩之以法了。

陳夕苑仿佛讀到了他的想法,嘴角上翹,勾勒出一抹柔和的弧度。

她說,“會好的。”

她沒再等溫浩瀚響應,慢步往門口踱去。

顧紹卿闊步跟了上去。

出了衙門,沿着層層階梯而下,陳夕苑來到衙前的廣場。近午,陽光盛大,似瀑從九重天墜入塵世間。其中一抹溫順地貼着她的發,折出的光暈,絢爛而絕美。

“哥哥,你怎麽來的?”  一貫柔和的語調,因為他方才的貼心照顧,她願意退一步,同他好好說話。

說話間,目光一陣梭巡。

廣場上只有兩輛馬車,一輛是她和哥哥們出門時乘坐的;另一輛車廂上有監察司的标志,是王大人的無疑了。

那顧紹卿如何來的?

答案根本無需思忖。

她偏過臉看向顧紹卿,光随她動,顧紹卿不由眯了眯眸子。

顧紹卿熟悉的柔和甜蜜全部消失于一瞬間,

“太醫不是讓你休養嗎?這般晃來晃去傷口又裂開了當如何?你真的以為自己是冷鐵鑄的?你要真的是,就不會一次次流血受傷了。”

“你這般來接我,萬一怎麽了,我該如何?”

說了半天,顧紹卿只是個聽,啞巴似的。

陳夕苑忽然就覺得沒意思了,“算了。你怎麽來怎麽回吧,我坐馬車回。”

至于兩個哥哥,他們總會有辦法的。

話落,裙擺疊動,她朝着馬車而去。

走了數步,在離開少年伸臂所及之處時,他忽地伸出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哪怕虛松的,也是唐突又大膽。

嬌嬌人兒卻是渾然未t覺,兀自氣着,“你幹什麽?放開,我不想和你說話。”

含惱的話音迸出時,手也在掙紮。顧紹卿怕弄疼了她,趕忙放開。一放開,陳夕苑便是再度往前,腳步竟比方才還要快,仿佛他是什麽洪水猛獸,她一刻都不想同他多呆。

顧紹卿凝着那纖薄的背影,又煩躁又無奈,但怎麽樣都不能再這麽下去的,

“陳夕苑。”低冷,裹了些燥的聲音響起。

效果斐然,陳夕苑頓時停下了腳步。

她轉過身,先是睨了他一會兒。她覺得這哥哥今兒有點不對勁,但叫她細說吧,她又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能繼續強繃着,“顧紹卿,你大膽,本郡主的名諱是你可以直呼的嗎?”

顧紹卿:“......” 小東西還怪有氣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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