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母親

母親

突如其來的連續的變故讓在場的不在場的人全都摸不着頭腦。

什麽弟弟, 亞歷克斯帝國的三皇子不是還在廣場中心站着嗎？

你究竟有幾個好弟弟。

告別儀式突變瓜田，全星際的人們嘴裏猛然被塞了口驚天巨瓜，一個沒接好說不定能當場噎死。

人們看着看臺上莫名其妙的修羅場氛圍, 又轉頭看看中央廣場上的三皇子。

等等，三皇子什麽時候被護衛隊給圍起來了？

那臉色慘白的……

就算是種瓜人一句話沒說，都能腦補出來一場精彩大戲。

吃瓜群衆的血液都要沸騰了。

好、好精彩！好勁爆！這是在做什麽！

打起來啊！撕啊！讓暴風雨來得再猛烈些啊！

我愛看！多整點！

面對二皇子突如其來的冒犯，郁止并沒有不悅。但凡見過葉雉聲長相的人，都會對他的身份有所懷疑。

而且葉雉聲本身就有很多細節和陸斯恩對得上。

但皇室認下了陸斯恩, 葉雉聲就不能再去提出質疑, 否則很容易被打上冒充皇子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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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的确需要這麽一個誇張點的表演, 但這演技，似乎是有點用力過猛了。

但這搭好的舞臺, 全星際都高度關注的告別儀式，如果真如他所想, 那一定是澄清葉雉聲身份最好的機會。

“梅森殿下, 你身為皇儲, 還請不要亂認弟弟。”

二皇子突然笑起來：“可不是我認的, 這是朱雀的選擇，還不夠明顯嗎？”

他側身半步, 衆人的目光就再次集中在了一旁還沒回過神的葉雉聲身上。

火紅的小團子落在他肩膀, 指甲蓋兒大小的腳丫子左踩踩右踩踩，也不知道在做什麽。

但是但凡是個明眼人，都能猜到，這正是那只浴火重生的朱雀。

瞧那幹淨純粹又帶着治愈力量的精神力。

精神體的外表或許會随着成長改變, 但精神力是不會變的, 更何況是帶着治愈力量的精神力，全星際獨此一家, 絕不可能認錯。

小毛絨團子蓄勢待發，咻地一沖，就撞到了葉雉聲額頭上，倆小腳丫子嘿咻嘿咻直撲棱，嘭地化作一縷缥缈紅煙，消失不見了。

本就被強大的精神力沖突，以至于腦袋暈乎得難以思考的葉雉聲被突然沖進精神圖景裏的小家夥給撞得頭暈眼花。

幹枯太久的土地迎來了鋪天蓋地的瓢潑大雨，将地面結塊的幹土沖刷開，豐潤的雨水層層滲透。

眼見小孩兒暈了過去，郁止一把撥開擋在中間的二皇子，把葉雉聲給接住。

少年軟綿綿的身體輕得讓人懷疑到底有沒有好好吃飯。

“郁上将，有勞，還是把我弟弟交給我吧。”二皇子雖然笑着，态度卻強硬。

“朱雀把所有剩餘的力量集中起來沖破了聲聲神經上的病理性阻塞，現在正是精神力恢複的關鍵時期，還請不要耽擱了帝國三皇子的病情。”

臺下的每個人都驚訝得睜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論是真正的帝國三皇子，還是精神體對生理性病變的治愈，抑或擁有治愈力量的三皇子有可能恢複精神力！

連串驚人的消息一條條沖擊着人們的神經，國內國外全都注入了高度關注，相關報道更是鋪天蓋地。

雖然亞歷克斯帝國的公民幾乎都沒錯過這場直播，但對于更多的國外民衆來說，這可不是單純的皇室緋聞那麽簡單。

人們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亞歷克斯帝國二皇子最後的幾句話上。

亞歷克斯帝國那只擁有治愈力量的神鳥一直都是全星際關注的對象，不過自從朱雀開始衰弱後，亞歷克斯帝國就不再接受外借了，甚至本國的公民都無法申請治療。

但朱雀并沒有因為修養而恢複，情況日益衰退，不過幾年時間就徹底退出了大衆視野。

要不是這次告別儀式，人們都快忘記曾經那只給無數人帶來希望的神鳥了。

但現在竟然說神鳥活了下來，其主者也恢複了精神力！

一時間，無數的邀約和友好交流的申請如紙片一般飛向亞歷克斯帝國，卻被皇室全部回絕，說是得等三皇子情況穩定之後再開放外交。

雖然更多的國家認為這不過是個虛張聲勢的借口，但還是紛紛向亞歷克斯帝國送上來祝福和賀禮。

只有忙得腳不沾地的議團議員們知道，不是虛張聲勢，這一家子是真的啥也不管了！

你們是找回三皇子，不是喵的在産房門口待産！象征性留兩個人就夠了！

那個帝王！說的就是你！年紀輕輕就把政務丢給兒子管，這時候直接撒手，根本就是想玩吧！

議員們看透這個鹹魚帝王了。

這個帝國沒二皇子都得散！

但是二皇子也一反常态，直接把事情推給議團頂着，雖然言辭誠懇說是希望諸位能給皇室分憂，但是放手期間你敢出半點幺蛾子看看，他能跑出來給你來個超級大清洗。

攤上這種皇室真是他們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啊（咬牙切齒）。

偏偏這個心慈手軟的帝王和鐵血手腕的二皇子又把帝國治理得足夠好，就是苦了他們這群議員。

還能怎麽辦？

這加班費一定要好好從皇室口袋裏薅一筆！然後給他們的三皇子買禮物。

就當為了可憐的三皇子祈福了。

。

葉雉聲整整睡了三天，才适應了一些突然恢複的精神力，但不論醒着睡着，腦袋裏都跟裝了洗衣機滾筒似的，暈得完全無法思考，聽見聲音也理解不了什麽意思，整個人都處于混沌狀态。

唯一清楚的，是那只吵吵鬧鬧的小家夥一直在他的精神圖景裏陪着他，也不算太難熬。

但這小家夥是真的嘴碎，恨不得把這十多年的話全都說完，叽叽喳喳直叫。

人都還沒清醒，就已經習慣了和離別十幾年的精神體相處了。

等他徹底适應，已經是一周後。

聽清的第一句話，就是議團首席跑來請二皇子去處理堆積起來的公務。

不是他們處理不了，是真的沒有這個權限越俎代庖。

“不去。……”二皇子還打算說什麽，就看到一旁精神波動檢測儀上的數據有了波動，按下床頭鈴的速度比葉雉聲睜開眼皮還快。

随時待命的醫護們下一秒就沖了進來，把病床層層圍住。

又是做檢查又是進行問話記錄的，忙得不得了。

一旁的議團首席看見葉雉聲行了，竟然是第一個松一口氣的。

啊！他們加班的日子終于到頭了！

葉雉聲被問得頭都要疼了，好在他的病情穩定，因為朱雀的舍命一擊打開了病變處的堵塞，後續只需要醫學治療輔助精神力的治愈效果，再修養一段時間就能完全恢複。

可惜的是時間太長，已經完全無法恢複身體上的其他損傷了。

光是精神力的恢複，就已經賭上了朱雀的命，外貌或者其他，都不值得小家夥拼命再冒第二次險。

在精神圖景陪小家夥修養的時候，葉雉聲就已經知道了。朱雀接受了他的精神力卻還更加衰弱的原因。

從朱雀的狀态達到巅峰的時候，它就已經悄悄在籌備，後來更是和二皇子聯手，從葉雉聲那得到了足夠的精神力。

雖然作為精神體，那時候的朱雀已經衰弱到沒空去了解二皇子為什麽要迂回這麽大的功夫，但它知道二皇子從最開始就确定了，那是個冒牌貨。

皇室怎麽會蠢到被這麽拙劣的騙局糊弄過去呢？

葉雉聲沒想到神話生物的精神體會聰明到這個地步，但朱雀重生之後實在太小了，他一個拳頭都能握住。

毛茸茸的幼崽外表和超高的智商實在有點分裂。

等醫護人員們做完檢測，都還沒來得及下報告，二皇子就坐到了床邊，問的第一句話是餓不餓。

葉雉聲：“……”

為數不多的時候見到這個人都是在讨論吃的，要麽是讨論吃什麽，要麽是在吃東西的路上。

看不出來這人竟然是個吃貨。

“還好……”面對突如其來的變故，雖然已經過去了一個星期，但葉雉聲這段時間基本上都是渾渾噩噩的，還沒徹底消化這巨大的信息。

門外傳來聲響，是剛離開不久的王後來了。

女人當年因為小兒子死亡的時候備受打擊，患上了很嚴重的精神疾病，花了好些功夫才漸漸穩定了病情，至今身體都不是很好。

體型失控，情緒不定，嗜睡……一直被病痛折磨，要不是朱雀還在，恐怕早就支撐不住了。

但帝王長情，并未因此疏遠，反而時時陪伴疏導，因而在二兒子獨立之後，逐漸将政務轉移給了孩子，才被人诟病不勤政。

病房裏熱熱鬧鬧的，葉雉聲看見女人時哭時笑的，更加覺得手足無措。

尤其是那只幾次伸過來，卻又不敢觸碰他的手

“飯菜送過來了，先吃飯吧。母親，您也坐下一起吃，您都好幾天沒怎麽進食了。”

女人聽到兒子的安排，有些高興，但轉而想到什麽，又猶豫起來，似乎害怕葉雉聲不接受她似的，看向一旁沒有立刻答應。

“我能下床吃飯麽？躺了太久身體不太舒服。”

“當然可以，吃完飯讓按摩師幫你複健一下吧。”

葉雉聲：“……”

這波有點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意思了。

這個房間并不是醫院的病房，而是在宮裏，廚房那邊一直備着菜，很快就端了過來。

滿滿一大桌，除了大皇子，其他人全都坐下了。

“大哥有事在忙，之後慢慢跟你說，他現在應該在回來的路上了。”

葉雉聲心想，這二皇子還是和之前一樣，擁有恐怖的洞察力和對人心的揣測。光是他的視線掃了一下有幾個座位，就猜出來了他在想什麽。

雖然那個想法連他自己都沒太在意。

難怪能把帝國治理得這麽好。

一頓飯快結束的時候，大皇子才姍姍來遲。

青年比二皇子都還年長十多歲，因為二皇子的出生，十三四的年紀就被“嫁”到了夫家，直到二十多年後才回來。

民間的說法是這人當年受了太多委屈，恨極了二皇子，但是從葉雉聲的觀察來看，這人只是性格內斂了些，并沒有表現出過厭惡，有時候還能看見二皇子跟這人開玩笑呢。

不過這位大皇子幾乎不怎麽出現在皇宮裏倒是真的，葉雉聲和這人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

大皇子走進房間的時候，分明披散着一頭卷曲的長發，步伐之間卻果斷有力，仿佛帶着風。

那姿态十分端正，不像人們口中整日玩樂的樣子，就連眉眼中的殺伐之氣都還沒徹底斂去。

大皇子話不多，走到他面前，直接擡手放到了他頭頂。

“禮物過幾天帶給你。”

葉雉聲：“……”

“啧。”二皇子不滿了，食指點了點桌面，“飯菜都冷了，快坐下吧。”

一點也不像關系不好的兩兄弟，反而是因為過于信任和親密，才能這麽言辭随意。

傳言果然一條都信不得。

葉雉聲胃口不是太好，吃得比往日還少些，女人又擔憂起來，欲言又止，最後二皇子擔心她累了，讓帝王将人送去休息。

葉雉聲不是沒對和睦的家庭生活進行過想象，只是那時候他太小了，等長大些，就不再幻想那些不切實際的東西。

他認沈文欣為母親，把沈小君當親妹妹養，會小心翼翼地維持這段來之不易的關系。

而不是像這樣，在親情的縱容下肆意放縱，也不用擔心會失去什麽。

皇室這一家子的感情，的确讓人羨慕，不論什麽時候。

但葉雉聲不覺得，自己有一天，會成為其中一員。

将近二十年的空白，是不會因為他的一點私心，就能忽視的。

比起今後會擁有的人生，葉雉聲更擔心自己根本不适合出現在這個地方。

他性格冷，也不會表達，開個玩笑都讓人接不下去。

如果他們只是因為血緣和輿論被迫接受的自己呢？等發現他沒有他們想象中那麽好，又該多失望呢。

葉雉聲不想體驗第二次被抛棄的感受了。

在醒來之後，他就想了很多推拒的說辭。

都這個年代了，不是誰沒誰活不下去，這家人确實有皇位需要繼承，但繼承人又不是他。這麽多年過去，沒有他雙方也都能過得很好，葉雉聲實在想不出自己一定要“恢複身份”的理由。

但他等了很久，都沒等到任何人提出，關于他身份的問題。

葉雉聲又想，或許是……他們就打算這麽将錯就錯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