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滄安江上——離家

滄安江上——離家

臨行前兩天,蘇玥天去了宋洵的院子。

宋洵并沒有單獨的院子,而是和蘇府幾個管事住在一起。

蘇玥進院,有些管事看她來并不意外,還特地向她問好,她只點頭應答。

她見宋洵房間的門向兩邊大開,而他正在外室小塌前弓背站着。

宋洵聞聲轉頭,蘇玥覺着他的氣色已然好多了,臉頰瞧着更有生氣了,眼窩沒有那麽凹陷,眼底青色也消失了不少。

“過了明日我就要去江州了。”

蘇玥絲毫不客氣,坐在了小塌的另一邊,拿了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宋洵剛上完藥,前襟的衣衫打開,他背過身去有條不紊地将衣帶重新系好。

蘇玥端了茶水入口,偷瞥了他一眼。

他側過身子站着,脖頸修長,幾縷發絲纏繞其間,沒有遮擋的鎖骨和前胸中線很突出。

“嗯,我本想向你父親禀明,和你一起去蘇大哥那,可你父親為我在京城處謀了份差事,我也即刻啓程去京城找你二哥。”

宋洵的聲線一向清冷,但蘇玥覺得他語氣怪怪的。

不知道是不是這次牢獄之災的緣故,他原本身上那種儒雅溫和的氣息被撕裂,現在整個人散發出一種對所有事都漠不關心的氣息。

蘇玥喝完一杯茶,但還覺得唇舌幹燥,她吸了吸鼻子。

不知怎的,視線總是不經意間就集中在宋洵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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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陸衍身上有種雷霆即将到來,能摧毀一切的氣勢,那麽宋洵此刻就是那種陰天讓人浸在綿綿細雨裏的陰郁。

蘇玥咬緊下唇,可能過分在意陸衍的态度,讓她患得患失。

她很想得到宋洵的關注和重視。

簡言之也就是她想在宋洵這找存在感。

她欲開口,嗓子裏卻先發出一聲嘶啞的聲音,她當即清了清嗓子。

過了片刻,她才試探問道:“如果以後成親你會選擇怎樣的人呢?”

說完這句話,蘇玥連忙抿緊了嘴唇,視線向下,臉頰不自然地鼓起。

她并沒有聽到她以為會聽到的話。

空氣裏十分安靜,還依稀能聽到門外院子裏燕子的叫聲。

宋洵只是給了個寬闊的背影,往內廳走,一把取過架子上的長袍擔在手臂上。

蘇玥一直在注意他的反應,可是他連眼風都沒給一個。

他取完長袍,柳葉似的眼形向下看,冷峻着一張臉,像是什麽都沒聽到似的。

蘇玥內心也由一點點雀躍,到現在逐漸冷卻下去。

她驀地笑出來,她覺得自己可真是自作多情,總以為別人都會喜歡自己。

“我沒有選擇。”宋洵淡淡說了幾字。

等了好久才聽到宋洵的回複,蘇玥擡眸,眼底滿是茫然,遂又回複道:“我好像也是,沒得選擇。”

蘇玥苦笑,又聽宋洵說:“我認為人生在世,能有心悅之人已是幸事,并不一定要和她在一起。所以不管喜歡的那個人是不是對的人,我都不會苛責她。”

是啊,茫茫人海中能遇到喜歡的人已經很難了,能這麽遠遠望着他都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想到這,蘇玥只覺得心髒抽痛,呼吸一滞。

喜歡的人也有他想要守護的人,她又怎麽想讓喜歡的人為難。

可是心髒很痛,沒有人能告訴她可以怎麽辦。

蘇玥垂眸沉思好久,甚至眼睛又想流淚,眼淚逼近眼眶,她才意識到她在宋洵的房間。

她剛想不動聲色地擦眼角,就見宋洵已半蹲在跟前,伸了根手指替自己帶去了一抹淚水。

還不等宋洵問,蘇玥就急忙解釋道是她太困了,都困出眼淚了。

宋洵唇角漾起淺笑,無奈搖了搖頭。

這任誰一聽就是謊話,雙眸都傷感成那般模樣了,眼底蓄滿了憂思。

宋洵直起身子,理了理外衫,他也不多問,只平靜道:“以後玥玥要是有什麽難過的時候,或者有什麽困難,可以第一時間來找我,我永遠站在你這一邊。”

這種話的分量很重,蘇玥不停地點着頭,眼淚再度滾落臉頰。

這世上除了父母,能有人對她說這種話就已經夠了,不論真假。

安陽城東外的碼頭,大大小小的漁船、客船、貨船等停滿了沿岸。

這條滄安江寬幾十丈,流經南北,它的歷史如同它的水流一樣綿延不息。流經之地,潤澤萬物。

蘇府一行人,分別乘着幾座馬車,将離別之人帶到了碼頭。

蘇玥下了馬車,背着鼓鼓的行囊,一步三回頭,回望岸上的長身而立的父親,蘇父單手背着,揮了揮手背,讓她快走。

蘇玥這才回過頭,在長岸上走着。

從岸邊來看,滔滔江水起伏不定,剛踏上大船延伸到岸上的長板,波濤滾動的感覺便從腳底傳了上來。

還好陸衍在一邊扶着她的手臂,她才沒有一下子傾倒。

江面上的風夾雜着河鮮的腥氣,蘇玥上了船趴在船邊,遠處岸上的人小小的,幾乎都看不清人臉,長岸上來往的盡是背着行李旅客,拿着漁網的漁夫等。

到了船上,一種真正離家的游子情才突然生出,來往人群的嘈雜聲她充耳不聞。

自打真正記事後的遠行,這還是她頭一次。

柔軟的發絲順在臉頰飛揚,蘇玥只呆呆地看向岸邊。

“別看了。”

陸衍攬過她肩膀,想把她往客房那帶,但她就是這麽沒了魂似的不動,他也就松開手。

蘇玥雙眸惆悵,望穿秋水似的看着對岸。

陸衍啧了一聲,“這船下晌未時才發船,趁着這會船在等客,現在快跑回你爹那去,估計他現在還沒離開。”

“誰說我要回去了。”蘇玥喃喃道,她只是突然離開家,感到有點恍惚罷了。

“行。”

陸衍颔首,也不管她,側過身朝客房走去。

“那這幾天可千萬別哭鼻子,吵着說要回去。”

“到時候你自己哭着游回去。”

他語氣總是這麽直接,蘇玥聽着就來氣,馬上要離家那麽久,怎麽就不允許她難受一會了。

她轉過頭就看見陸衍往左邊過道那的船艙走去,也不想着替她把行李拿進去。

她沖他喊道:“你去哪兒!”

“甲字五六號,六號是你住的地方,往船左走。”陸衍提醒道。

他沿着左側,行到了大約船中央的地方推門進去。

蘇玥回過頭悶悶不樂,拖着下巴,墊着腳尖趴在船邊。

大船很高,底下的江水碧玉般翠綠,一浪一浪翻滾着,波光粼粼,遠處岸邊停着一排漁人的小船。

漁人們穿着粗布麻衣,光着膀子黝黑發亮,将漁網上的魚一條條取下往木盆裏扔,來了不少百姓挎着籃子前來采買。

岸邊通向大船的長岸上,男女老少,士農工商都有,皆是南下遠行的人,還有人推着小推車,車上大大小小的箱子。

他們很快登船,大船前部甲板上來了很多人,大船吃水,蘇玥感覺船似乎向下沉了不少,身體也跟着墜下。

“前面的人快走啊,別擠着我們家老爺!”一仆人伸手,擋在一帶着高帽的員外前。

船上一時湧上來很多人,左右兩側通往船艙客房的路也都堵住了,船工模樣的人立刻高聲指揮着,負責疏通。

有一行幾個女子,穿的入眼是翠綠眼紅,雲鬓斜飛,她們手持着團扇,咯咯地哎呦道別擠了。

有豔紅衣女子,貌似三十的年紀,在那群女子裏最年長,她眼一斜望見了穿錦衣綢緞的員外,頓時往他那裏倒過去。

員外的家仆來了脾氣,想要把人趕走,不過員外并無拒絕之意,員外微笑着扶過豔紅女子,一時間兩人眉來眼去。

與豔紅衣女子一道的其他女子見怪不怪,翠衣女子冷哼了聲,轉移視線看向別處。

蘇玥回過頭,左道那裏全是人,她目前根本過不去。

早知道跟着陸衍先去放行李了,現在好了,她進退不得,後面甲板上的人越來越多。

想必陸衍此刻在房間一定非常自得,看見她被擠成這樣,說不定又要笑話她。

蘇玥呆在原地,靜靜等着身後的人群疏散。

本來她有點怨背後的行李很重,現在倒好行李可以幫她擋了很多人的靠近,最多她的背會被行李擠壓一下。

等到人船艙兩邊的人都疏散的差不多了

蘇玥才動身往左道那裏走,剛走兩步,右肩膀就被一道猛力狠狠一撞,她整個人向左反彈,幾乎要倒下去。

那人眼疾手快抓住她背上的行李,把她整個人拎起,才不至于讓她撲到在地。

蘇玥只覺得右手臂一痛,撞到了什麽堅硬的物體,她被撞到反彈出去。

直到站穩,蘇玥才松了口氣,眸子圓睜,擡起頭來準備向撞她的那人興師問罪。

他是個二十出頭的男子,頭上系着一根緞帶,飄飄欲飛,眉眼斜飛入鬓,笑起來時兩顆虎牙,嘴角兩邊梨渦凹陷。

“沒事吧姑娘。”謝林非一笑,眼下卧蠶就鼓起,看着非常開朗明媚。

老話說得好,伸手不打笑臉人。

類似于不長眼之類的話很快被蘇玥吞了下去。

蘇玥望着他笑顏的眼神有點發直,她愣怔了片刻才意識到不妥,連忙移開視線,望向船外。

這男子怎麽長的像一只狐貍。

他臉型相對較短,皮膚是那種常年不見陽光的白,和岸上那群赤膊漁夫形成鮮明對比。

“我沒事。”蘇玥回過神,她唇齒遲鈍,有點被他的臉蠱惑住了。

“既是同一側,也是緣分,姑娘你先請。”謝林非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頗為禮貌,讓她先走。

蘇玥也不多讓,徑直就邁步先走,謝林非也随後跟着。蘇玥看着左側艙房門前的木牌,一塊一塊找着,不一會就找到了六號。

正當她要推開時,謝林非笑了兩聲,聲音清朗道:“我們還成了鄰居。”

蘇玥也笑:“真巧。”

“不知姑娘可是獨行,我們放了行李,晚上可一同去大廳用飯。”謝林非說。

蘇玥剛要拒絕,就見隔壁五號的門吱呀響了一聲,陸衍微微低頭出門,這船艙的門頂對他來說實在太矮。

陸衍側頭,蘇玥和另一邊的男子一同望向他,他只瞥了謝林非一眼,就将視線落在蘇玥身上,“怎麽才來。”

蘇玥一看見陸衍,她臉就冷了下來,轉頭和謝林非說了句我先進去了。

謝林非笑着說着好,也準備推門而入,就見這玄衣高身的男子徑直進了這位姑娘的房間,他頓時變了臉色,也随後站在蘇玥房間的門口,搭上陸衍的肩膀。

“這位仁兄怎麽擅闖這位姑娘的房間?”謝林非質問道,語氣聽起來很真誠,是真的在乎這位陌生姑娘的安危。

蘇玥一把将行李扔在桌面上,行李撞到了桌上的蠟燭,聽到動靜她才回過頭,看向門口內站着的兩人。

兩個男人把她的門堵得嚴嚴實實,透進來的光都被遮掩。

陸衍嘴角一撇,在謝林非搭肩膀的一霎那猛地轉了下肩膀,把他的手震開,謝林非後退了兩步才站穩。

蘇玥眯了眯眼,雙手叉腰。

陸衍這樣實在不太友好,她連忙錯開陸衍的站位,笑着跟謝林非說:“他是我哥哥,你別在意。”

“噢,原來是兄長。”

謝林非唇角彎彎,下巴兩側的梨渦重現,“兄長好,在下姓謝,名林飛。”

當兄妹當上瘾了。

陸衍周身是冷峻的氣息,他只微微側過身,斜看了謝林非一眼,“我姓陸,她姓蘇。”

他們不同姓,謝林非當下猜測道:“你們是表親。”

“反正他是我哥,負責保護我去江州的。他要是有什麽不妥地方我向你道歉。”蘇玥笑眼彎彎,這個叫謝林非的總有種讓人也想笑的魔力。

謝林非又望了陸衍一眼,一言不發的模樣和熱情的蘇玥形成對比,他對着蘇玥點頭,“嗯,那我便放心了。”

說着他打算回自己房間,想到了什麽又回過頭笑道:“一路上我們可以結個伴。”

“好的。”蘇玥坐在長凳上,朝門外的謝林非擺了擺手。

謝林非一走,房間內頓時安靜了下來。

她掀開桌上的茶壺蓋,裏面有水,當即往嘴裏倒,被陸衍一把奪下。

她擡頭眼巴巴望着他,“你幹什麽,怎麽還不走?”

陸衍輕嗤了聲,把茶壺往後一撇,水流從壺嘴裏倒出。

“一點心眼都沒有。”他冷聲道。

蘇玥舔了舔發幹的嘴唇,剛剛站在甲板那吹風時還好,現在卻覺得很幹燥。

聽陸衍說話這麽冷,她也沒好氣道:“你心眼多就好了,可以分我一點。”

“這船上的人三教九流,騙人騙鬼的都有,你不怕遇到什麽壞人?”

陸衍垂眼,她的任何表情都一覽無餘。

蘇玥咬緊下唇,這是她思考時不經意的習慣,“他不像壞人。”

“壞人會寫張字條貼在臉上告訴你他是壞人麽?”

“我覺得他不像,他就不是。”

陸衍輕笑了聲,望向別處。

看她眼神那迷糊樣,他就知道她又在以貌取人。

“就像我覺得你不是壞人一樣,陸淵,我覺得你不是壞人,所以我才救的你。”蘇玥擡眼,瞳仁閃動,長睫微顫。

陸衍嘴唇抿唇一條直線,他即使不笑,兩邊唇角依舊是上揚的,嘴唇上薄下厚,從她的視角看很飽滿。

“你覺得我和他是一個樣?”

“差不多,确實都一樣。”蘇玥嘴硬,點了點頭,伸手去夠他手裏的茶壺,“陸淵把茶壺還我,我好渴。”

好一個差不多都一樣。

其實她喊的不是他真正的名字,他有時候也會恍惚。

陸衍攥緊了手裏的茶壺,語氣都冷了下來,“我去大廳那重新倒。”說着他徑直出了門。

蘇玥怔怔望着他離去的背影,一轉角就消失了,只餘金燦燦的陽光直直地照進來,灑在她的裙尾。

大抵他就是空有副出挑的外表。

除了外表,他這人一點意思都沒有,冷漠無趣,說的話也難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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