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哥哥

哥哥

喻封還真是被她發來的那幾條消息給吵醒的，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坐起來打了個盹，然後去洗手間洗了把臉，将外面放在凳子上的飯拿了進來。

早餐是一個鹹鴨蛋，兩個小饅頭，一碗八寶粥，幾片火腿腸和一小疊榨菜。

喻盈吃了一個饅頭，然後把八寶粥喝光了。她用筷子杵了杵餐盤，還剩不少榨菜，但也只好浪費掉了。

将餐盤扔進袋子裏後，喻盈到衛生間去漱了漱口。時間還早，她靠着牆根站了一會兒，然後想着如何安排這一天。

如果第一天就感到空虛寂寞無事可做，那以後的這些日子該怎麽熬啊。

喻盈拿起那套被扔在角落裏的四級題，從裏面抽出一套，看了幾眼，又拿出一支筆，夾在手指縫間随意地轉了兩下。房間裏沒有可以用來寫字的桌子，唯一的那個電視櫃又矮又窄，書都放不下，身子還要弓着。喻盈嘆了口氣，想着就把在床上戳起來的腿當桌子吧，雖然也挺費勁，但總比壓低身子要好受些。可盡管如此，喻盈總覺得自己的心好像是浮在了半空中，腦子也像是裝滿東西的容器，再也進不去任何東西了。對着卷子看了近十分鐘，才發現它們好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熟悉到好像就在嘴邊，陌生到好像只如初見。

最後，喻盈放棄掙紮，将卷子扔在了桌角上。

沒有效率地學習那不叫學習，那叫消磨時間。

既然學不下去，又何必強求自己。

喻盈想到這，覺得非常有理，她應該把自己的時間用在更有興趣的事情上，比如說在B站上追動漫，《怪盜基德》才看到了第五話。

喻盈先打開了平板，然後給手機開了熱點，房間裏的牆壁上是有寫WiFi和密碼，可不知道怎麽回事，就是連接不上。

看了一會兒，喻盈瞥了一眼被她遺棄在桌角的四仰八叉的四級卷子，頓時，內心的罪惡感上升到了極致，動漫看着也不香了。喻盈猶豫了一下，然後給哥哥發了條信息

【哥，我在這狀态不好，寫不下去卷子。而且這裏沒有桌子，寫題不方便。】

發過去後，喻盈一邊等着喻封回複，一邊繼續看動漫。

喻封此時正在房間裏跟陳曉芙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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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盈盈還生我的氣嗎，要不你把她的電話告訴我，我解釋一下？”

喻封倒了一杯水，悠閑地坐在椅子上：“小屁孩有病，理她幹什麽！”

陳曉芙教育他道：“她是你親妹妹啊，哪兒有哥哥這麽說自己妹妹的。而且盈盈只是一時間接受不了，畢竟在她的認知中我們之前也不太對付，突然間在一起了，總要給她一段時間消化一下……”

“曉芙！”喻封氣樂了，“你在跟我通話，而且你還是我女朋友，怎麽半句話都不離我妹？”

半天，那頭傳來笑聲：“你連你妹妹的醋都吃啊。”

這時，外面傳來敲門的聲音。

“先挂了。”喻封放下手機，然後有條不紊地戴好了口罩。

外面站着兩個穿着白色防護服的醫護人員，旁邊有一輛小推車，車上放着幾個試管和許多未開封的棉簽。

“你叫什麽名字？”

一位醫護人員手裏拿着表，在确認信息。

“喻封。”很幹淨的聲音。

醫護人員擡頭，對上他清澈明亮的雙眸，一愣。

“小雅，現在是在工作。”一旁的醫護人員提醒她道。

叫小雅的醫護人員很窘迫地朝後退了一小步，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是我失職。”

“沒關系。”喻封笑笑。

“做核酸檢測，把口罩摘了吧。”

喻封點點頭，摘了口罩，并主動微仰頭，張開嘴巴。

“咱們做的是鼻試子，稍微仰一點頭就好，嘴巴可以閉上了。”醫護人員拆了一包棉簽，将棉簽取出來，有手掌長度。

喻封愣住，才反應過來是要伸進鼻子裏去的。

“那個小姑娘做了嗎？”喻封指了指對面的門。

“她下一個。”醫護人員熟練地将棉簽慢慢伸入，并安慰他道，“放松。”

大約三十秒鐘，棉簽從鼻子裏拿了出來，放進了一個新的試管裏。

“沒事了，你進去吧。”

醫護人員轉身去敲對面的門。

喻盈聽到聲音，忙暫停了動漫，一轱辘跑下床，從袋子裏取了口罩戴好，外面，醫護人員已經準備好了。

“你叫喻盈？”

喻盈乖乖地點了點頭，手不自覺地扣了扣衣角。

“把口罩摘掉，坐在這個椅子上，然後仰頭，咱們做鼻拭子。”

“啊？！”喻盈剛剛坐好，聽到這話，又從椅子上彈了起來，“不是咽拭子嗎，怎麽又變成了鼻拭子？”

喻盈沒做過鼻拭子，但她卻清楚記得做咽拭子的那種痛苦，鼻拭子能好到哪裏去。

醫生笑笑：“小姑娘別緊張，一會兒就好了，堅持一下。”

可當喻盈看見那麽長的簽子對着她過來，還是避免不了的恐懼，身體緊繃。

對面的門開了一個小縫，喻封探出半個腦袋，嘲笑她道：“小慫包。”

醫生見了，忙往裏轟他：“把門關好，不許随便出來，再這樣要給你延長時間了。”

看着喻封吃癟，喻盈心情轉好，深呼吸了一下，然後就感到一個小棒緩緩進入鼻腔，有些發澀，然後在裏面攪動了幾下，惹得人想流眼淚，然後取了出來。喻盈看到棉簽的一端有血。

“有些出血，用涼水好好洗洗。”

喻盈飛快地跑進衛生間，将水龍頭開到最大，拼命朝自己的鼻子上潑水，鼻子裏酸酸的，能清楚感覺到有液體在鼻腔裏滑動。洗了一會兒，喻盈覺得自己快要把鼻子洗掉的時候，鼻血終于止住了。

喻盈松了一口氣，洗了把臉，然後盤腿坐到了床上，緊張的情緒還是沒有消散完全。

喻封回了一個字：【嗯。】

喻盈想到他當時悻悻地縮回腦袋，像一只把頭縮回殼的烏龜，雖然有些諷刺，但也确實形象。

【哥，我鼻子流了好多的血，我洗了半天才止住。】

過了一會兒，那邊回了：【嬌氣。】

喻盈：“……”

就不應該給他說

多嘴！！！

下午，喻盈接到一個電話。

“盈盈，我是陳曉芙。”

“曉芙姐。”喻盈驚喜地叫了她一聲。

“你哥都跟我說了，你在那兒适應嗎？夥食怎麽樣？床舒服嗎？”

喻盈實話實說：“夥食可以，中午有三個菜，番茄牛楠，宮保雞丁，還有一道涼菜，味道不錯。但床很硬，睡在上面不舒服，只能勉強睡……”

陳曉芙建議道：“你可以在下面多鋪上幾層，可能會舒服些。要不我給你送條毯子去，放在門衛室，叫醫護人員給你送進去？”

“不用不用。”喻盈也實在不想那麽麻煩，“我也就跟你抱怨兩句，其實也沒有那麽糟糕。”

“對了，曉芙姐，你是什麽時候跟我哥在一起的啊？”喻盈有些好奇。

陳曉芙頓了一下，略微有些害羞地說：“就這個假期，你知道的時候我們才在一起沒幾天。”

“是我哥追的你嗎？”

陳曉芙笑笑：“算……算是吧，就是總呆在一起，日久生情，然後我媽催婚，我就拿他擋刀，結果弄假成真……你哥說，要想讓謊言永遠不被識破，只有一個辦法。我問，什麽辦法？他說，除非讓它變成現實……”

喻盈偷笑：“我哥好像個騙婚的，曉芙姐，你條件這麽好，應該讓我哥多追幾下，不然白白便宜了他。”

“唉。”喻盈嘆了口氣，“說到這，我好像還挺對不起你們的。我哥好不容易拐了你這麽個小媳婦，結果他還被隔離了，不能陪着你……”

陳曉芙佯裝抱怨道：“你哥平時那麽忙，也沒多少時間陪我。這一被隔離，倒是還記着給我打個電話，我都快感動死了。”

“我哥忙？”喻盈想着，他一個名牌大學研究生，也還不到找工作的時候，而且現在都放寒假了，他有什麽可忙的。

“你哥一直在兼職工作呀。”陳曉芙說，“他打了兩份工吧，具體的我就不知道了。”

喻盈有些羞愧，在上學期間，她給喻封發的最多的一條消息就是：哥，我沒錢了，求包養。喻封每次都會發：沒錢！然後下面就跟着500塊的轉賬提醒。喻盈心安理得地收下轉賬，心裏有時還會不滿，他竟然會有這麽多錢！！！

現在想來，這些錢一部分是他的獎學金，另一部分是他工作賺來的。

挂了電話，喻盈沒忍住，給哥哥發了條語音

“哥，你之前給我的錢都是你打工賺來的嗎？”

喻封：？

“我聽曉芙姐說，你一直在兼職打工？”

過了一會兒，喻封回複：

【小屁孩別瞎打聽】

喻盈：“……”

真是想心疼他一下，都不給這個機會。

這個時間，那個叫“ⅹⅹ大家庭”的隔離群裏十分熱鬧，大家都悶壞了，想找找人說說話，或者要一些生活必需品。喻盈百無聊賴地翻了翻，見他們好多人都在問，自己什麽時候可以出去。這種沒有确切日期的封閉生活，簡直比蹲監獄還要難受。

喻盈下床拿了一瓶奶，然後對着自己的平板發了一會兒呆。上午還可以追動漫，可到了下午，網異常的卡頓，連視頻都加載不出來，如果這幾天一直這樣，那可真是要了老命了。

她中午拿飯時聽到隔壁房間的一個男生向醫護人員訴苦，關了太多天了，沒有任何可以解悶的玩意兒，連屋裏的電視機也只有一個少兒頻道，自己精神都快崩潰了。

喻盈心想，好歹還有個少兒頻道，自己房間裏的電視機都打不開呢。

但相對處境，自己當然是要好的多。畢竟自己帶了平板和手機，還偷着拿了幾本言情小說。但她沒想到的是，盡管平板連着熱點，卻依舊卡得令人暴躁。手機的流量也所剩不多，馬上就要限速了。而言情小說，她現在還沒有去看它們的心情。

一會兒，外面響起敲門聲。喻盈心頭一驚，想着上午所受的罪，一時間走了神，牛奶順着瓶身滴落到了手心。她狼狽地從床上跳下來，胡亂抽了一張紙巾擦了擦手，然後取出口罩，戴好。

門外站着一位醫護人員，但沒有小推車。

喻盈捂了捂心口。

“是這樣的，你這屋的窗戶能打開嗎？”

喻盈回頭看了看：“我去試試。”

窗戶只有兩扇，兩扇外面都嵌着綠色的紗窗。喻盈推了一下，露出一半，風立刻擁了進來，瞬間清醒。

“可以打開的。”喻盈說。

“全都能打開嗎？”

喻盈又往左推了一下，好像是有什麽東西卡住了，窗子不動。

“只能打開一半。”

醫護人員點點頭，幫她把門關上了。

喻盈站在窗戶前，朝外面望了望。她處的樓層不高，只能看到前面和右邊的樓，将她的天空切成了一個四方塊。左邊是那個長而緩的斜坡，斜坡上面，是通往回家的路，斜坡下面，是停滿了的車。

之前，喻盈極其不能理解，活在深宮之中的女人，盡管錦衣玉食，一人一個高級大套房，好好享受不是很好嘛，卻成天想着勾心鬥角，争寵獻媚。現在，她也許懂了，她們雖不缺吃穿用度，卻也給自己的精神上了重重枷鎖。仰頭，她們也只會看到那四角的天空，而且還是包裹着紫禁城的陰翳的天空。那樣的天空，自是将一個個變成了井底之蛙，心胸也變得越來越窄，便只顧看着眼前利益一頭栽進去呗了。

風還是涼的，接觸到皮膚還算舒服。喻盈站了一會兒，覺得有些冷了，便把窗戶關上了。

一閑下來，就感覺時間都變慢了。大把的時間放在手邊，卻又無事可做，也惹人心煩。

喻盈躺在床上，閉眼休息了一會兒。她突然很想讓時間快進，一睜眼就到了明天，或者直接到回家的日子。可一想到明天早上或許還要做核酸檢測，她又突然希望時間過得慢一些。

可是第二天，總會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