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大漠狼煙(下)
作者有話要說:想發一張當時的幾國分布圖,找不到地方發,哪裏可以發圖? 次日開始,楊誠便騎着無影在次仁大營附近活動,思量正面突破的辦法。楊誠發現,這些戰壕由于是臨時挖掘的、又留了吐蕃騎兵進出的口子,所以并不是難以越過的天塹。主要因為從來沒有見過這種野戰方式,大家都亂了陣腳。楊誠待夜深時走近戰壕研究了一番,心中暗暗有了計較。
這一日,楊誠聯系黑水門門衆約了兀南布在帳中相見。待進了營帳,楊誠指着地形圖對兀南布道:“将軍,目前我軍當務之急是盡快破了次仁紮巴的連寨,逼使他與我軍拉開陣勢野戰。将軍且看,距離我大營約百裏處有一座山,名曰五峰山,現下正值盛夏,這山上多松樹、楊樹和桦樹,蒼蔥郁翠,将軍可令士兵砍伐樹木,集齊樹木無數,來日擡到戰場上,以弓弩手掩護,強行鋪設在戰壕上,這樣我騎兵大軍即可度過戰壕。”
兀南布大喜道:“好計!只要破了次仁的連寨,以我軍之勇,次仁必定不敢戀戰。”
楊誠道:“次仁既然在貓牛城嚴加防守,就做好了我軍圍城的準備,我軍應迅速清掃外圍,對貓牛城合圍。”
兀南布連連點頭,道:“只要我破了次仁的連寨,至少可以功過相抵,楊兄弟正是雪中送炭啊!”
兀南布随即将楊誠計策告知諸将,自去安排衆人砍伐樹木不提。
八月,兀南布揮大軍對次仁紮巴發動攻擊,衆兵士在弓弩手的掩護下,将無數樹木鋪設在戰壕上,一時間層層疊疊的戰壕上架起了“木橋”,大夏騎兵突破次仁紮巴的防守,步步緊逼,将戰線推進到了離貓牛城六十裏處。
九月,元昊親率大軍抵達,次仁紮巴不敵,将剩餘兵士帶回貓牛城,緊閉城門。雙方開始了為時一個多月的攻城、守城拉鋸戰。
大夏軍先用投石車轟城,再用重弩遠程壓制城牆上的守軍,使對方不敢露臉。後用重甲盾牌兵開路,掩護其餘軍士靠近城牆、搭設雲梯,弓箭手在城牆下壓制城牆上敵軍。
大夏軍使用了投石機、臨車、雲梯、重弩、火箭,吐蕃軍使用了懸脾、累答、火擂木、沸油、弩箭等,雖然大夏軍來勢洶洶,但是吐蕃軍頑強抵抗、寧死不屈,連射帶刺、連砸帶嗆、連燒帶澆,一通猛打下來,雙方俱是損失慘重。一個多月下來,貓牛城還未攻克。
就在兀南布着急心焦時,楊誠又來獻計,楊誠建議夏國公元昊給吐蕃贊布唃厮啰手書親筆信,假意議和,待唃厮啰放來使進城後,裝扮作随從的黑水門門衆趁機對付城牆上的江湖好手,奪了城門、放大軍入城。兀南布将計策告知元昊後,元昊欣然同意。
吐蕃贊布果然中計,十月初九,大夏軍奪了城門、大軍入城。大夏将士從天牢裏救出了蘇奴兒,次仁紮巴在衆江湖高手的掩護下,從小路逃出。
楊誠見大夏軍終于攻克貓牛城,料想兀南布的地位不會動搖,初十清晨,辭了黑水門門衆後便帶着郭笑天返回黑山門。經此大戰,二人不覺又親密了一層,楊誠心情頗佳,放慢了行程,沿路指些景色介紹給郭笑天看。
還未到午時,忽然聽到身後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只見一名黑水門門衆手執本門令旗向楊誠二人奔來,楊誠勒停了無影,調轉馬頭等着來人。
門衆氣喘籲籲的趕到二人馬前,道:“楊兄弟,不好了,大王下令屠城,城中無論老幼、一個不留,大王還要燒了貓牛城,兀南布将軍都給大王跪下了,大王就是不聽勸……”
楊誠只覺得天旋地轉,差點從無影上跌下來,顫着嗓子問:“何時的事情?”“兩個時辰前,現在、現在已經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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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誠一個飛身向來路竄去,竟是施展輕功一路奔走,等他趕到了貓牛城附近時,只見火光滿天,遠遠哭喊聲、刀劍破空聲、血腥味、屍體的焦臭味混合一團,楊誠只覺得嗓子裏一甜,一口鮮血吐了出來,眼前一黑,竟然昏倒在地。
不知道過了多久,悠悠醒來,天色已黑,楊誠奔向貓牛城,大軍已撤,城中一片死寂,只有幾處未燒盡的地方傳出哔哔剝剝的燒火聲。
楊誠白天離開時,這裏還是一座人聲鼎沸的城池,此時卻是為之一空,霎那間往事洶湧而出,直沖得腦門頭皮發麻,仿佛五髒六腑都要裂開了一樣。
楊誠長嘯一聲,拔出劍來,狂舞起來,頓時劍光滿天,在這死寂的城池裏顯得詭異無比。也不知舞了多久,待楊誠癡癡傻傻出了城,見郭笑天牽着無影站在城外,面色擔憂的看着自己。
楊誠走到郭笑天身前,抹了一把臉上也不知是淚還是汗的水,道:“是我獻的計,我害了他們。”叮——得一聲,長劍離了手,人仰面栽了下去。
再次轉醒時,已是躺在那個小小的帳篷裏,郭笑天不甚會搭設帳篷,搭得東倒西歪,但是時下天氣并不多冷,只要能蔽體,倒也無礙。郭笑天守在他旁邊,用手支着頭小雞啄米般打着盹,楊誠身子才動,他便醒了過來,問道:“誠兒哥哥,你好點沒有?”說完拿了水壺,道:“你喝點水。”
楊誠喝了水,低聲對郭笑天道:“我沒事,不用擔心。”郭笑天見他情緒穩定了,便道:“誠兒哥哥,屠城令是大王下的,就算你不獻計,來日大王攻克了城池,照樣會屠城。你不要太自責了。”
楊誠默然良久,問道:“什麽時辰了?”“醜時快過了。”
郭笑天又道:“誠兒哥哥,你餓麽?我拿一個餅給你吃吧?”
楊誠這才想起自用了早膳,二人一直沒有吃飯,便看向郭笑天道:“我不想吃,你快吃點睡覺吧。”
“誠兒哥哥,你不吃飯我也不吃,我要陪着你的。我出門的時候答應過黑山門主,不論怎樣都要陪着你的。”
楊誠坐了起來,看着郭笑天,夜色裏郭笑天那漆黑的眸子仿佛是星火,一閃一閃的竟是将整個漆黑的夜色照亮了起來。
楊誠像是被蠱惑了般,幽幽開口道:“我經歷過屠殺。那年,我五歲,我所在的部族是白狼族的一個分支,常年在契丹和大夏邊境的契州一帶放牧,邊境戰事不斷,我部族遭到了屠殺,父親死在血泊中,把母親和我藏到了羊舍裏,母親和我躲過了一劫。可是,一個漢人女子失去了丈夫和部族的依靠,還帶着一個孩子……我親眼看到那些男人淩/辱我的母親……”楊誠握緊了拳頭,身子微微發着抖,郭笑天爬到楊誠身前,小手輕輕覆上楊誠的手,将他拳頭慢慢展開,将自己的手塞進他的手掌。
楊誠繼續道:“母親為了我,咬牙活了下來。八歲那年,那兩個男人闖入我家,要把我拖去賣了,母親奮力的抵抗,讓我快跑,那兩個人推搡母親,一失手,母親被扭斷了頸脖……我紅了眼跟他們拼命,這時,師傅路過此處,殺了那兩個惡人,幫我埋葬了母親……”
良久,見楊誠不再說話,郭笑天忽然輕輕唱道:“年年戰馬去又還,哥哥命喪荒草間,成什麽大業麽發什麽鴻願,月兒都能十五圓,只羨鴛鴦不羨仙!”
楊誠一愣,這竟是那日他們在興慶府聽那肅州藝人唱的《不如歌》,楊誠聽着這凄婉的曲子,忽然心中一熱,一把将郭笑天摟在了懷裏,郭笑天在他懷裏悶悶的說:“誠兒哥哥,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的。”
楊誠沒有說話,将臉頰靠在郭笑天的腦後,臉上傳來郭笑天發根處溫熱的觸感,只是這樣靜靜的擁着他,便像擁着這世上最珍貴的溫暖。
從貓牛城回了山門後,黑山和慕容靈私下裏問過郭笑天這一路來的事情,待說到屠城一事後,黑山小心翼翼的看了慕容靈一眼,對郭笑天道:“米爾納穆獻了詐降計,才有這屠城慘事,我們改日請那摩給亡靈超度吧。”
郭笑天道:“嗯,那些人都是無辜百姓,遭了這樣的橫禍,應該超度。”他看向黑山道:“但是,這件事情跟誠兒哥哥有什麽關系?就算他不獻計,大王今日不攻克明日定能攻克,蘇奴兒将軍被生擒,誠兒哥哥去救人又無功而返,大夏軍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折辱,吐蕃又屢屢聯合宋廷給大夏難看,大王奪了城是必然要屠城的。”他頓了頓,又道:“除非吐蕃贊布親自來降,否則,這戰事一旦開啓,日後還有更多無辜百姓要慘遭屠戮。”
黑山擊掌道:“小乖乖,我果然沒有看走眼啊,慕容,他給你做學生不會給你丢臉的!”
慕容靈睨了一眼黑山,對郭笑天道:“那你認為,我們對這件事應該如何自處?”
郭笑天對慕容靈恭敬的施了一禮,道:“學生以為,黑山門只是江湖門派,與王室并無瓜葛,還是靜觀其變的好。”慕容靈贊許的點點頭,道:“以靜制動、以不變應萬變,很好。”
黑山插話道:“這些大道理你們師生回課堂說去,你說米爾納穆将你摟在懷中,然後呢?”
“然後我們就躺下睡了。”
“然後呢?”
“然後就啓程回來了。”
“啊?”黑山失望的看着郭笑天,道:“你怎麽那麽笨,他抱着你,你應該趁此機會将他撲倒在地……”
“閉嘴!”未等黑山下面的話出口,慕容靈便大喝一聲打斷了他的話,只見慕容靈面色緋紅,正色對郭笑天說:“這些日子一路辛苦,你先下去歇息,明日開始傳授功課。”郭笑天行了禮,便下去了。
待郭笑天走後,慕容靈瞪着黑山道:“他今年才11歲!你跟他胡說了些什麽?欲速則不達你懂不懂,你當米爾納穆是禽獸啊,對着11歲小兒發情?”
黑山咕哝道:“可是米爾納穆從來不與人親近,竟然主動抱着這小兒。”
“那是一時悲意攻心,是本能!”
“可是,交歡也是人的本能。”
“你……”慕容靈氣得面色更紅了,深吸了一口氣,道:“門主,無影年歲漸老,我聽說祁連山西側一帶有神駒出沒,名曰踏雪無痕,麻煩門主即刻出發,将神駒帶回門中。”
黑山委屈道:“郭笑天才回來,你就趕我走,我還想和這小兒多親近親近。”
慕容靈道:“門主确定把郭笑天培養成少門主夫人,不是門主夫人?”
黑山讪讪道:“慕容總管真是喜歡生氣,我去尋神駒就是了,只是今日時辰不早了,我明日出發吧?”
“門主自便。”慕容靈看也不看黑山一眼,徑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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