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16章
顧方圓是真的很享受和任聞正的婚姻生活。
在這場并不是以愛為名、因愛開始的婚姻中,顧方圓得到了很多的關愛與溫柔,比他曾經想象的婚姻生活要好上無數倍。
當然,他曾經幻想過的結婚對象,也不是任聞正,而是譚申。
譚申家境小康、不愁吃穿,但談不上富裕。
顧方圓從認識譚申後,就習慣性地照顧譚申的經濟狀況——倒不是說譚申會花他的錢,而是顧方圓在思考兩個人吃什麽、用什麽、玩什麽的時候,總會下意識地壓低一些預算。
兩個人吃四百塊的日料有些貴了,四十塊錢的麻辣燙也不錯。
暑假去國外游學有些奢侈了,倒不如就在郊區找個游樂園瘋玩上一天。
幾萬塊錢的游戲機固然很誘人,幾百塊錢的背包倒也是實際而耐用的。
顧方圓在意識到他喜歡上譚申後,就反複設想過了他們的婚後生活。
譚申不是家中的獨子,他上面有個哥哥,下面還有一個弟弟,向家裏出櫃的壓力應該不會很大。
譚申的父母大概率不會太待見他,畢竟他們從一開始就不喜歡他。
顧方圓和譚申做了很多年的朋友,但見譚申父母的次數屈指可數,每一次都是匆匆打個照面,甚至不會多聊上幾句。
有一次,譚申邀請他去他家,他們剛在房間裏待了沒多久,譚申的媽媽就回來了。
譚申的媽媽看到他,露出了很難用語言形容的表情,幾乎是有些不情不願地問:“你要留下來吃晚飯麽?”
顧方圓婉轉拒絕的話語還沒說出口,譚申就擋在了他的面前,很冷漠地說:“一會兒我們出去吃,媽,你忙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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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那你們就出去吃吧。”譚申的媽媽仿佛松了口氣似的,将鬓角的碎發捋到耳後,轉身去廚房去了。
顧方圓也遇到過幾次譚申的爸爸,譚申的爸爸每次看見他們挨得很近、并排走在一起,臉上總會露出很微妙的笑容。
顧方圓很難形容那種笑,硬要說,他很不喜歡。
譚申也不喜歡,他連話都不願意和他父親多說,直接扯着顧方圓離開了。
顧方圓也是有些脾氣的,如果他和譚申結婚了、但譚申的父母不願意和他好好相處,他就直接把譚申領回自己家——像他曾經無數次做過的那樣。
他想譚申一定不會拒絕他的。
畢竟譚申也很喜歡他的家,也很喜歡和他在一起并排躺着,醒來就聊天、困了就睡覺地消磨時光。
他想過,他們婚禮不用弄得多隆重,畢竟他們沒有那麽多親密的親朋好友,也不要盛大的儀式來加固他們青梅竹馬的情誼,甚至他們可以選擇旅行結婚,把辦婚禮的預算用來多看看這個世界。
等結婚後,他會把一套最好的房子加上譚申的名字,他們可以都找份壓力不那麽大的工作,或者幹脆開個小店,總之有房租貼補,日子怎麽都不會過得太差。
但譚申其實有時候還是有點小固執和小別扭的。
顧方圓做好了包容他、寵溺他、放縱他的心理準備,他想要用很多的愛包裹住他,抹平他因為原生家庭而帶來的隐秘的傷痛和陰暗面。
他想要好好經營他們的婚姻,他想要保持他們之間的情誼和過往一樣,他想要生活中沒有任何波瀾和改變,他想要和他十歲就認識的人共同度過今後的每一個白晝與黑夜。
他沒想過,譚申竟然會不愛他。
他也沒想過,譚申竟然會是個直男。
明明他的心動開始于譚申似有若無的撩撥。
明明是譚申最先對他說出那句:“顧方圓,我永遠都無法離開你,一輩子都和我在一起吧。”
在很多個疲憊不堪的深夜裏,顧方圓總會想起那些甜蜜的過往,然後開始問自己,那些記憶是否是真的,還是只是他臆想出來的。
他有時候分不清,是譚申突然變了,還是譚申從來都沒變,只是他過往沒看透他罷了。
--
“你又在想什麽?”任聞正的聲音突兀響起。
顧方圓并不慌張,他眨了眨眼,說:“想起我們的婚禮了。”
“那時候準備得匆忙,多少有些委屈了你。”任聞正說着這句話,很自然地摟住了顧方圓,甚至将頭枕在了對方的肩膀上,“我們結婚也十年了,不如重辦一場?”
“折騰了三天三夜,開了八百桌的婚禮真委屈不了我……”顧方圓伸手環住了正在“發瘋”的任聞正的後背,“心意我領了,可別再辦了,我這老胳膊老腿受不了這種折磨。”
“感覺會不太一樣,那時候你嫁給我,總歸有些不情不願的。”任聞正湊到顧方圓的耳畔說話,灼熱的呼吸落在顧方圓的耳垂上,他有些癢,但又不想躲開。
“我是完全自願嫁給你的,”顧方圓熟稔地說着哄人的話,“我剛剛在想,當年司儀讓你親吻我的時候,你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卻只敢吻向我的臉頰。”
“……但最後還是吻上了你的嘴唇。”任聞正悶笑出聲。
“那是我主動湊過去捧着你的臉吻的,”盡管時隔多年,顧方圓每次想到那個場景,依舊很佩服自己的勇氣,“你尊重我的想法,那我也不想讓我們的婚禮留下任何遺憾。”
“你那時候說過,只吻愛人,我不想讓你難過,但沒想過,你會那麽照顧我的情緒。”
“不止是照顧你的情緒。而是在我看來,從儀式結束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我的愛人,我們可以親吻,可以做所有親密的事。”
任聞正很長時間沒說話,因為姿勢的緣故,顧方圓也看不清任聞正此刻的表情。
但他很有耐心,耐心地等待了一會兒。
任聞正還是開了口,他問:“你現在愛我麽?”
“愛。”顧方圓毫不猶豫地回答,“在一起會快樂,分別時會想念,會有旺盛地想要內個的欲望,這怎麽不是愛呢?”
“如果……”任聞正只說出了兩個字,就止住了話語。
奇異地,顧方圓猜到了任聞正想問什麽。
但他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他想,或許在最開始他們交談的時候,他就應該選擇糊弄過去,而不是坦誠地回答“重新想起了他”。
他早就知道,任聞正看起來從容不迫、運籌帷幄,但讓他破防的那個點就是他們默契都不提及名字的那個人。
救贖文學聽起來很治愈。
但任聞正作為救贖的那個人,在這個過程中,過得很難。
顧方圓和譚申在一起了太久太久,以至于戒斷這個人也花費了太久太久的時間。
最初嘗試和任聞正交往的時候,顧方圓總是不經意間喊出譚申的名字。
有時候在剛剛散步走過一段路,轉過頭喊對方的一瞬間。
有時候在吃完了對方精心挑選的一片零食,喊對方再來一片的一瞬間。
有時候在水乳交融之後,陷入睡夢前觸碰到溫熱身體的一瞬間。
有時候在天閃雷鳴的深夜,被對方在黑夜裏緊緊抱住的一瞬間。
顧方圓總是低着頭,說着他自己都匮乏無力的“對不起”,然後小聲建議“要不我們開始分開吧”。
但任聞正每一次的回答都是“不”,簡短而有力,沉穩而強勢,仿佛在告誡顧方圓,這段關系開始後就再沒有結束的可能。
後來,顧方圓的口頭禪從“譚申”變成了“任聞正”。
再後來,顧方圓再也不會在任聞正的面前提及“譚申”這兩個字。
明明安穩了那麽多年,明明讓他消失了那麽多年。
為什麽還會想起來?
他不該想起他的,也不該讓他的丈夫難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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