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胎記

胎記

好吧，自己就是招架不住。

何由挽在聽見那聲寶寶後呆愣在原地，任無數的氣球砸向自己，又被劉我擡手拍開。

他心心念念的稱呼被劉我喊出，何由挽一時不能反應過來。

周圍人很多，熙熙攘攘從他們身側穿過，他就這麽直愣愣地盯着面前的男生。在看見劉我勾唇笑起來時，他的臉頰一下燙起來。

劉我笑着說：“現在再加一條，是誰被喊了一聲寶寶就從耳朵紅到脖子？”

何由挽又羞又惱，他微微蹙起眉瞪了眼劉我，然後轉身就走。

“哥。”劉我急忙跟上，廣場上人很多，他怕跟丢，牽起何由挽的手用指腹蹭了蹭。

何由挽沒理他，也沒甩開他的手，只是自顧自往前走。

“哥哥，”劉我低聲喊他，帶着一點讨好的意味，“挽哥。”

何由挽霎時停下腳步，他扭過頭來挑挑眉，應了聲：“嗯。”

劉我滿臉笑意，正想說話，一道女聲傳來：“劉我，何由挽？”

柴栖拎着一袋奶茶站在附近，朝他們揮了揮手。

看見她走近，何由挽幾乎下意識就要把劉我的手松開，卻被劉我用力抓緊。

“沒事。”劉我微微笑着，悄聲對他說。

柴栖直接忽略掉他們相牽的手，在不遠處站定，開口說：“你們是去找魏澤浩嗎？我帶你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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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我依然帶着得體的微笑，朝她點點頭。

“跟我來吧。”柴栖說完這句話就轉身向商場裏走，沒有再說其他的話。

柴栖帶着他們坐着電梯直達五樓，在一座電玩城旁的五個雙人KTV前停下腳步。卓越班那群人承包了所有話筒正瘋狂K歌。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在小吃店吃吃喝喝，何由挽現在只想去洗手間，他和劉我打了個招呼，就直奔商場公共廁所。

等他出來準備洗手時，碰巧撞見了正在處理衣服上的奶漬的柴栖。

見到何由挽讓柴栖也愣了一下，随後她又重新低下頭，扯過一張紙打濕。

“怎麽了？”何由挽出聲問道。

“不小心撞到了人，奶茶撒了，沒什麽事。”柴栖悶頭拿着濕紙巾擦着衣服，回答。

商場內開了空調，很多人都脫了厚外套，柴栖也不例外，內搭的白襯衫幾乎被奶茶毀得面目全非，偏偏她急着來衛生間清洗，沒有拿外套，她這個樣子是沒辦法出去的。

“你的外套在哪？”何由挽仔細地洗完手，轉身朝門口走去，問。

柴栖一頓，然後猛地反應過來，她全身縮了縮，回道：“KTV旁的椅子上，藍色的羽絨服。”

何由挽點點頭，往外走時又輕聲提醒：“先去女衛生間待一會兒吧，我馬上回來。”

何由挽拿起外套，原本想讓魏澤浩去送，可這時的商場人山人海，一時找不到人，又怕女生一人呆着不安全，他拿起外套就返回洗手間。

柴栖一直站在女廁所門口，見他回來伸手接過外套，等穿上後笑了笑，說：“謝謝。”

“沒事，走吧。”

何由挽搖搖頭，轉身就要走，卻被柴栖叫住：“等等。”

何由挽停下，回頭見柴栖低着頭，雙手相扣道：“之前的那些事，讓你們誤會了，對不起。”

何由挽一頓，又聽見柴栖說：“嗯…我有重度抑郁症。”

“那段時間我的狀态确實很差，家庭發生變故，我的學習也出現了瓶頸，當然我的情感好像也出現了問題。”

“我其實能看出來劉我對你的不一樣的感情，我不是不能接受，但在那時，情緒崩潰的時候，這件事确實影響了我。”

“操場那天，我沒料到魏澤浩會找來劉我，劉我一開始只是在安慰我，後來我不小心說漏了嘴，他便對我說了他對你的感情。那個擁抱是我主動的，是我求他的，也算是放下吧。可我後來意識到你在躲着劉我，就知道你一定是誤會了，但我不知道怎麽補救。還好你們現在在一起了，之前的事真的很抱歉。”

柴栖說着不自覺彎下腰，被何由挽輕輕扶起來。

“不需要道歉的，”何由挽輕聲說，“喜歡一個人并沒有錯，更何況你什麽都沒做錯。”

柴栖聽到這頓住，随後眼眶微微泛起紅，抿着唇點頭。

何由挽想了想，又說：“我不知道現在你的家庭怎麽樣了，但是你在學習上有任何困難都可以來找我們。哦對了，魏澤浩其實也是一個可以依靠的人。”

“出淤泥而不染，我們其實都是很好的人。”他最後道。

柴栖笑起來，眼裏泛起水光，說：“謝謝你。”

何由挽最後在衛生間門口撞上了劉我，問：“你怎麽來了？”

劉我朝洗手臺望了一眼，說：“你說呢？這麽久都不回來。”

他在看見柴栖時愣了下，随後女生朝他打了個招呼就走了，整個衛生間又只剩下他們兩人。

劉我微微皺眉，正想發問，被何由挽牽着往外走，說：“打住，出去再問。以後咱們別在衛生間說話了，每次兩個人待在衛生間都沒什麽好事發生，我是真的怕了。”

這句話把劉我逗笑了，他擡手揉了揉何由挽的頭發，問：“發生什麽了？”

“就朋友間的談心啊，”何由挽聳聳肩，“你不是也有過嗎？”

劉我勾着嘴角，捏了捏他的臉，說：“知道了，不問了。”

何由挽倒是反問起來：“不過，劉我，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有多喜歡我？又或者，你到底是什麽時候喜歡上我的啊？”

劉我腳步瞬時一頓，何由挽跟着踉跄了一下。

“幹嘛？”何由挽回頭疑惑地問。

劉我搖搖頭，指了指那五個KTV包間的位置，說：“他們叫你過去唱歌呢。”

何由挽看見那群男生已經被無數人圍觀着，立刻撇撇嘴，拒絕：“不唱，丢臉。”

劉我笑起來，何由挽突然想到什麽，說：“你是不是還欠我一次唱歌？”

劉我笑容一僵。

何由挽眨眨眼，興奮地拉着他朝人群跑去，走到一個包間裏搶過話筒遞到劉我嘴邊，慫恿道：“來吧來吧，劉我，你欠我的總要還的。”

劉我面無表情。

他原本只是想轉移一下何由挽的注意力，沒想到把自己搭了進來。

他看着何由挽激動的神情，最後嘆了一口氣，無奈地接過話筒，随後點開一首最近很火的對唱情歌，他拿起另一個話筒，對着何由挽點了點。

魏澤浩和姜池帶着一大堆人開始起哄，紛紛鼓着掌大喊：“來一個！來一個！”

“……”何由挽霎時兩難。

他不想在這大庭廣衆之下唱歌，但是劉我那小子偏偏要死不死地點了一首情歌，誰敢接麥他都會弄死誰。

而且他不想看劉我難堪。

最後在圍觀的群衆中竟然走出了一個女生，拿着手機捂住臉，有些羞澀地朝他們走來。

誰都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可劉我沒有收回話筒，而是若無其事地唱起了開頭。

何由挽在心裏暗罵幾句，眼一閉心一狠，在女生走過來之前伸手奪過那個話筒，接下了下一句歌詞。

全場驟然爆發出一陣歡呼，魏澤浩湊近他倆，對着何由挽打趣道：“兒子勇氣可嘉啊。”

何由挽立刻擡腿踹了他一腳，然後将包間的門猛地一關，簾子一拉，他倆的身影和聲音全部消失不見。

劉我笑得完全停不下來，何由挽把話筒一扔，問：“你還笑？唱不唱了？”

“唱，”劉我立刻收斂笑容，點點頭，“欠你的這次都還給你。”

劉我說到做到，霸占着這個包間直接唱到了商場關門。何由挽回去的路上呵欠連篇，卻心滿意足。

“我就說你唱歌好聽吧，英語競賽的時候為什麽不唱？”何由挽拿手指戳了戳劉我的胳膊，問道。

時間太過久遠，劉我眯着眼想了會兒，才回答：“我應該是生氣了。”

“生氣？”何由挽不能理解，重複道。

劉我點點頭，反問：“你當時是不是把票投給了江盞？”

何由挽一愣，想起來好像确實有這麽一回事。

劉我聳肩道：“魏澤浩來找我說了這件事，我就把唱歌改成朗誦了。”

“……”何由挽一下抿住唇無語地盯着身邊人，忍不住罵道：“劉我你有病嗎？”

劉我垂下眼睑想了想，認真反問：“吃醋算病嗎？”

“……所以你那天對我這麽冷淡是因為你在吃醋嗎？”何由挽回憶起英語競賽的那天，盤問着。

“對。”劉我承認得很幹脆。

何由挽眯了眯眼，街邊的燈光變成了暖黃色，他的睫毛黑如鴉羽，此刻在眼下打出一片陰影。他伸手扯住了往前走的劉我，想起了之前沒得到答案的問題，開口問道：“劉我，所以你到底是什麽時候喜歡上我的？”

劉我停下腳，反手握住了何由挽的手，兩人就這麽在路邊站着。

不知過了多久劉我終于轉過身，他往前走了幾步來到何由挽跟前，擡手用食指輕輕掂起何由挽的下巴，低聲說：“我之前說過，從一見面就喜歡上了。”

何由挽愣住。

從見面時就喜歡上了。

可他們一開始的見面，好像不是那麽美好。

“為什麽？”何由挽嗫喏道，問：“你怎麽會喜歡我呢？”

那時他倒在滿是腐爛氣味的青草地，雙目緊閉，等着李紹楠那要命的一腳。

他瞬間想起來當時被他當做同情的那一眼。

劉我那天眼裏極度複雜又晦澀難懂的表情，何由挽捉摸不透，也不想看懂，他在逃避這種奇怪的感情，于是他把它當作同情。

這麽早嗎？

何由挽總覺得不對勁。

而且他們再次見面時的場景甚至算是仇人相遇、狹路相逢。何由挽總是處處針對，劉我這麽傲氣的一個人，怎麽會喜歡他？

“就是喜歡上了，第一眼就看上了，所以忘不掉了。”劉我認真地解釋，指腹在何由挽的側臉輕輕摩挲着。

何由挽只能接受這個說法。他點了點頭，任劉我的指尖往下滑向他的側頸。

劉我稍稍側頭看向那個永不會消失的粉色胎記，用手指點了點，惹得何由挽渾身一顫。

“這麽敏感？”劉我提問。

“……嗯，”何由挽瑟縮了下，說，“你別碰那。”

劉我搖搖頭，說：“真是可惜，我很喜歡這裏。它讓你和別人不一樣，讓我喜歡上了你。”

說完他就毫無征兆地輕輕吻上了那個胎記。

何由挽被他冷不丁地這一吻刺得一激，他雙腿一軟，撲倒在劉我的懷裏。

這個胎記在何由挽的眼裏不算什麽好印記。出生時被大人說這是在天庭犯了錯而被神仙打入凡間留下的掌印，所以他身體不好；上小學時因為這個胎記導致他在同齡人中顯得不一樣，經常引來叽叽喳喳的讨論聲；而在初中，這個胎記又引來了同學間的歧視與欺淩。

總的來說，這實在不是一個好東西。

可劉我說他很喜歡。

行吧。

何由挽心想。

那就暫且把這個胎記當作自己的幸運符吧。

因為很喜歡你，所以我接納滿身污穢但唯獨被你喜歡的自己。

那天的風不大，兩個少年相擁在暖黃色路燈下，撫慰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