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報仇

報仇

何由挽的十九歲生日是和一大堆的人一起過的。

在昏暗的KTV包間,他也不唱歌,就這麽淡漠地看着其他人瘋,最後還趁着其他人不注意,将點來的酒水解決了一大半。

等魏澤浩想起來要點蠟燭吹蛋糕時,何由挽正準備拉開第八罐酒瓶拉環。

“我天!”魏澤浩看見那一堆空空的易拉罐,發出一聲尖銳的爆鳴。

“你怎麽喝了這麽多酒?!哇啊啊啊啊!怎麽沒人攔一下啊?!”

何由挽臉紅了一片,微阖着眼,聽見他的尖叫立刻緊皺起眉頭,将手中的酒罐不耐煩地朝他砸過去,罵道:“我特麽是喝了酒不是死了!叫魂啊?!”

魏澤浩手忙腳亂接住那個罐子,點頭道:“好好好,但是剩下的你不準碰了,我去把蛋糕拿過來,你別喝了。”

何由挽冷淡地看着魏澤浩走遠,然後旁若無人地再次拿起一罐酒,拉開,悶頭喝。

魏澤浩将插着蠟燭的蛋糕端了過來,見他這副模樣,嘆了口氣,忍不住在心裏嘀咕:“這麽不聽話,劉我到底是怎麽管教的?”

誰想何由挽不知何時練就了讀心術,他斜了眼魏澤浩,冷聲問:“你剛剛在想什麽?”

魏澤浩被突然點名,吓了一跳,哪裏敢說真話,立刻回:“沒什麽,就是在想打火機在哪。”

何由挽眯着眼盯着他,不知過了多久,才胡亂地點點頭,應了聲:“哦。”

魏澤浩登時松了一口氣,他趕緊搶過一個話筒,招呼其他人過來。

等生日會結束的時候,已經半夜了,何由挽喝得爛醉,路都走不動了,他之前給他爸打了電話,何青洲此刻已經在樓下了。

可惜何由挽醉得不省人事,整個人癱在沙發上,叫都叫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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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澤浩連拉帶拽想将人趴上自己的背,但是沒想到何由挽這人雖然醉得恍惚,竟然還知道不讓人碰,魏澤浩拉他他就扇人家嘴巴子,拽他他就踢人家□□。

最後魏澤浩光榮負傷,也沒把人從沙發上拽起來分毫。他徹底無語,要不是聯系不上劉我,他是真的想立刻讓沙發上這個犟家夥好好接受教育。

魏澤浩撓着頭發盯着何由挽,絞盡腦汁也沒想到怎麽将這人弄到樓下去。

他正煩惱着,何由挽開了口:“你是誰?”

“……”魏澤浩不是很想回答他,但還是配合,“魏澤浩。”

何由挽微微睜開眼睛,忽的皺起眉:“你就是那個大壞蛋的朋友?!”

“……”魏澤浩想終止話題。

何由挽還在問:“你知道他在哪裏嗎?”

魏澤浩一愣,以為自己要撞見何由挽為凄美的愛情激情落淚,正激動着,又聽見何由挽說:“告訴我,我去弄死他。”

“……”魏澤浩一臉無語。

“來,跟我來,”何由挽突然站了起來,朝魏澤浩招招手,說,“我帶你去找他,你先蓄好力,到時候我要一個打倆。”

魏澤浩霎時翻了個白眼,但他沒有浪費這麽好的時機,登時走上前将何由挽擡了起來放在自己的肩上,說:“還想着一個打倆呢,不知道哪裏來的傲氣。”

何由挽一路上都在掙紮,魏澤浩拼死抵抗才沒讓他半路從肩上掉下去逃跑,最後到達樓下站在何青洲的車子旁,兩人都氣喘籲籲。

何由挽被塞進車內,還不忘扒着車窗争論一聲:“我可以一拳一個!”

“好好好,”魏澤浩被搞得沒脾氣,随意應和着,“一拳一個,也就劉我願意寵你了。”

話一說出口他就後悔了,但已經來不及了。

何由挽霎時安靜下來,縮回身子靠上座墊,沒再吭聲。

意識到情況不對,何青洲趕緊發動汽車,對着魏澤浩道了聲別就走了。

一路上何由挽都沒再開口,回到家裏也只是徑直走去了自己的房間。

黎蔚和何青洲都來敲過門,想把醒酒湯送進來,何由挽只是裝睡沒給開門。最後到淩晨,門外終于安靜下來。

何由挽睜開眼睛,環視一周後将衣袖滑到胳膊肘,雙眼迷蒙地看着那一道道結了痂又被摳爛的傷痕。

他的眸子上下晃動着,像是欣賞又像是尋找,最後他伸出另一只手,端詳了下自己的指甲蓋,随後去拿床頭櫃裏的指甲剪。

他趴在床沿,抽出一張紙鋪在床頭櫃上,然後莫名其妙開始剪指甲。

他原本打算剪完指甲再在自己的胳膊上剮一條傷口出來,誰想他腦子昏昏沉沉,剪着剪着打起了瞌睡,一不小心用狠了勁,刨下了自己的一塊肉。

一陣刺痛猛地傳來,刺激得何由挽瞬時蹙起眉,手開始汩汩往外冒血,他随意抽了兩張紙,堵住了傷口,可豆大的血珠不住地往外竄。

何由挽的眼睛亮了亮,可随即又暗沉下去。

留在胳膊上的傷痕可以遮,但手上受傷很容易被人看出來。

他眯着眼想辦法,可就算被疼痛醒了點酒,但是腦子還是混沌,他只是用紙不停地摩擦那塊肉,血不住的流。

最後他疼得渾身顫抖,也沒想好怎麽才能不讓人看見這個傷口,他皺起眉“啧”了聲。

他有些不耐煩了。

算了,明天去客廳拿創可貼。

他放下指甲剪,衣服也沒脫被子也不蓋,不顧手上不斷滲漏的血滴,就這麽靠着枕頭沉沉睡去。

第二天何由挽是被一陣敲門聲吵醒的,他煩躁地睜開眼睛,頭疼得讓他難以忍受。他為了制止煩人的聲音,揉着太陽穴下床打開房門。

黎蔚端着一個碗站在門外,見他終于開了門,說:“昨晚一身酒氣還倒頭就睡,現在頭肯定很疼吧,這是蜂蜜水,你……”

她話還沒說完,就注意到了何由挽手指上那張沾滿血跡的衛生紙。

黎蔚瞪大眼睛,問:“你手怎麽了?”

何由挽看了眼,想起了昨夜淩晨的經過,下意識把手繞到身後,随意地說:“沒事,昨晚剪指甲不小心剪到肉了。”

黎蔚皺了皺眉,說:“怎麽這麽不小心,下次喝酒了就不要去碰那些危險的物品了。”

“知道了。”何由挽點點頭,接過蜂蜜水再次關上了房門。

昨天生日的一整天記憶何由挽都斷了片,想不起來一點,但是他沒什麽眷念,不願意榨幹腦汁回想,忘了就忘了。

在高考出成績的前一周,姜池把他們約去了崇慶寺。

在進廟之前,姜池神神叨叨,說:“據說拜這個可靈了,你們一定要有誠心,這樣才可以保佑你出來的成績比你預估的高五十分!”

魏澤浩一臉嫌棄:“迷信!你作為一個21世紀的新青年,堂堂一個接受了十八年教育的高材生,竟然帶頭拜佛!”

姜池白了他一眼,癟着嘴說:“不信拉倒,你別進去,等會兒還影響我發揮。”

魏澤浩欠揍道:“我偏不,我就要進去!讓我看看是怎麽一回事。”

何由挽在廟外聽他們鬥嘴,随後往後退了幾步,說:“你們去吧,我不去了。”

其餘人一愣,姜池反應過來點了點頭,放他走了。

何由挽轉身去尋找那片湖。

今天來這裏燒香拜佛的人很多,相較于逛廟的人,湖畔旁顯得極其冷清。這裏與上次他看見的大不相同,湖旁的竹林在此刻茂盛蔥綠,湖面碧藍清澈,游魚亂竄着。

沒變的是那位老僧人、古橋和橋尾的那棵開得正歡的桃樹。

他不知道在這裏站了多久。

“孩子,”老僧人招呼他,“過來。”

何由挽走了過去,那個僧人遞給他一塊紅布與一支筆,問:“有沒有什麽心願啊,寫下來吧。”

何由挽頓住。

老僧人以為他是不樂意,趕緊道:“這是免費的,我看你在這裏站了這麽久,心裏肯定有很多感慨吧,寫下來吧,挂到那邊的桃樹上,風會幫你傳達的。”

何由挽愣了會,最後還是搖搖頭,說:“不了,謝謝,但我實在沒什麽可求的。”

僧人也沒糾纏,點了點頭,往桃樹那指了指,說:“那就去那裏看看吧,它會保你平安的,阿彌陀佛。”

何由挽走過古橋,停在桃樹前,卻沒看樹上飛舞着的無數條紅絲帶。

那是別人的祝福,他不好窺探。還是風清白,願意讓人們翻閱喜怒哀樂與苦難。

其實他原本是想來這裏求一條手鏈的,但他沒再往前走。

就算求來了,那也是不一樣的。況且都這麽久了,他不應該再沉湎了。

何由挽最後空手返回。

不過事實證明,姜池去拜佛,真的挺有用。不知道是迷信起了作用還是他本身就是錦鯉體質,姜池的高考總分真的比預估的高了将近五十分,直沖班上第三名。

魏澤浩在第五,沈翊傑排名十二,而何由挽拿下了全市狀元。

四中的校長親臨卓越班,手搭着何由挽的肩膀欣慰地笑着,拍下了一張桃李芬芳的照片,最後還在校門口放了二十分鐘的煙花和爆竹。

給足了何由挽面子。

衆人起哄着讓何由挽請客,何由挽點頭應着。

結果何由挽在報考志願的時候給所有人扔了個炸彈。

他沒有選擇臨床學,他甚至不打算報考A大或B大。

他選擇了全國最出名的軍校附近的一所大學的新聞專業。

老師們輪番上陣試圖勸說何由挽,黎蔚也被氣得不輕,到最後周杳都聽說了這件事,打電話來采訪他的心理活動。

“可以啊,小由,”周杳佩服道,“有個性,你是怎麽想的?”

何由挽回他:“沒什麽想法,離家近。”

那确實,就在隔壁省,高鐵來回兩個小時不到。

周杳明顯不相信,他“啧啧”兩聲,說:“你這個理由也許可以搪塞你爸媽,但我可不信。”

“……”何由挽沒了聲。

周杳嘆了一口氣,說:“我還是認為你應該去追求你的夢想,你這一年太封閉自己了。”

說完他又邀請道:“來A大吧,我和江盞都在A市,你的同學肯定大部分也會來這,和朋友在一起多好。”

何由挽還是沒有回應他,兩人安靜了幾秒,最後江盞的聲音傳來:“何由挽,我們尊重你的選擇,但是沒人願意看見你變成這樣。”

何由挽最終沉默地挂了電話。

最後他還是妥協了,但是他依舊沒改專業,報了A市裏新聞學最好的R大。

沒人知道為什麽他執着于學新聞,但也沒人再阻止他。

錄取通知書到的那一天,何宴約他出去。

何由挽盯着那條消息,思緒回到很久之前。

那時他剛升上卓越班,何宴突然來找他。兩人走在校園的林蔭道,何宴向他道了賀,之後誰都沒講話。

寂靜是被何宴打破的。

“真惡心啊。”

何由挽疑惑地看向他,順着他的目光看去,一對情侶正十指相扣,匿在暗處接吻。從身形來看,是兩個男生。

何宴嘴角勾了勾:“同性戀。”

何由挽就是在那時開始遠離何宴,他皺着眉走完那條路,之後兩人再也沒見過。

其實他也想過自己是什麽時候對劉我産生好感的。但說實話,他完全找不出具體的時間點。

但他現在明白了,也許在那時,或者更早,他就已經喜歡上劉我了。

而那天的何宴踹醒了他,将他那些妄想虛夢一刀斃命,讓他知道他當時的想法有多不該和不堪,讓他明白他永遠沒辦法和劉我以這種關系出現在陽光下。

他的經歷注定了他不願讓劉我被世俗批判致死,以至于當時以為的三觀不合,只不過是在生自己的氣,是對自己的讨厭的悲憫。

可不論他怎麽避免,現在的一切都已經發生了,他是該好好算算這筆賬了。

何由挽準時來到了何宴約的那條巷子。

就在巷口的拐角,盡頭站着何宴。

“何由挽,你真是讓我失望。”何宴嘴角勾着笑,一字一頓道。

何由挽也輕笑一聲,淡淡道:“我沒有義務要讓你滿意。”

何宴挑挑眉,問:“你現在是不是挺讨厭我的?”

何由挽沒有回答。

何宴自嘲地笑了一聲,開口:“說實話,我也挺讨厭你的。”

随後他又微笑起來,平靜地問:“我知道你答應赴我的約是帶着什麽目的,畢竟我這麽了解你。”

“你知道的,我那麽龌龊的一個人,我掌握着你的一切動态。”說完何宴邪笑起來。

何由挽立刻皺起眉,不解又警惕地看着他。

何宴斂起笑容,說:“何由挽你沒發現吧,我對你的感情不一樣。”

這句話猶如棒槌,即使何由挽做好了準備,也一下僵在原地。

“明明一開始是我救了你,你明明也對我這麽好,就因為你留級之後遇到了劉我,一切都變了。”何宴雙手緊握,眼神流露出冷氣。

“我為了趕上你拼了命地學習,而你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劉我身上,我被打的時候你再也沒有出現過,我靠我自己摸爬滾打到現在這個地位,連李紹楠都要讓我三分,我以為這樣就能讓你重新注意到我。”

“結果你竟然跟着劉我那小子隐退!然後還有了CP帖,甚至你們還在一起了。這不公平!劉我他憑什麽?”

“最可笑的是,他來找我讓我不要碰你,你告訴我什麽都沖你來,你倆玩真情付出,我就一定要毀了你們。”

“所以我針對他,也恨上了你,所以我用你的名字挑釁關銳,命令林昭帶着那些體育生針對你們班,造你們的謠,收買鄧致遠跟蹤偷拍你們,最後讓李紹楠威脅劉我的父親。一切都水到渠成,這是我最滿意的計劃。”

“其實你有機會阻止我的,”何宴輕笑一聲,說,“我給過你機會,但是你把我拉黑了。”

“何由挽,你就是活該。”

不知道何宴說了多久,何由挽被最後一句話砸到頭眼昏花。

“何由挽,和我試試吧。”何宴突然開了口。

何由挽一臉不可理喻地盯着他。

這個眼神又一次刺激到何宴,他笑起來:“你有聞到什麽味道嗎?”

何由挽一愣,下意識吸了一口氣,空氣中飄着淡淡的香氣。他一下子瞪大眼睛,內心霎時警鈴大作。

何宴微微笑着:“別怪我,和我試一次,我有藥,用藥也行,你會舒服的。”

“你他媽瘋了!”何由挽終于忍不住罵道,擡腳向外跑。

這時巷子裏出來四個身高體壯的混混,紛紛上前抓住他。

“別碰我!”何由挽極力抵抗,手往褲兜裏掏。

何宴立刻擡腳踹開他的手,從他的兜裏拿出了一個手機,然後将其關機。

“聽話。”何宴淡淡地說。

等何由挽精疲力盡的時候,何宴勾着嘴角走近他,用手捏起他的下巴,何由挽掙紮着,被身旁的人甩了一巴掌:“不要動!”

誰想下一秒何宴就在那人的臉上扇了一巴掌:“你他媽打誰?”

何由挽看見這一幕忍不住哼笑一聲,眼睛半眯着,神情輕蔑不屑。

何宴見他這副模樣,怒氣被帶出來,不管不顧貼近何由挽的臉。

下一秒,身後傳來巨響,一道雄厚的男聲喊了出來:“別動!”

何宴一頓,随即巷道內警報聲響起,警車上的燈光将黑暗的小巷照的通亮。

另一個拐角裏,李紹楠和林昭以及一群混混帶着手铐走了出來。

架着何由挽的那四個混混哪裏見過這場面,丢下何由挽就想跑,卻被警察堵住了出口。

何由挽揚着嘴角,神色陰鸷,說:“就算我活該,這個仇我也是要報的。”

何宴被壓上警車的時候,眼神意外平靜,還有一些不甘。

何由挽跟着警察走到巷口外,王熠從一旁竄出來。

他拐了拐何由挽的胳膊肘,興奮道:“我厲不厲害,成功拉起兩派打群架,我還把他們騷擾未成年的證據交給警察叔叔了,我特麽真牛逼。”

何由挽笑起來,問:“你和他們說了什麽?”

王熠挑挑眉,沖何由挽抛了個媚眼,得意地說:“他們幹的虧心事太多了,我就随便散播了點他們的小秘密,自相殘殺的戲碼真的很好看。”

何由挽點點頭,誇道:“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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