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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熱風從窗戶吹進來帶着甜膩得讓人眩暈的桂花香，支穎在這眩暈裏關掉了求職網站，屋子裏只剩電風扇“咯吱咯吱”搖頭聲，電腦旁邊的日歷本上用紅色筆赫然标記着日期——同學會，今晚。

天熱，不想去。

胃有點不舒服，不想去。

洗頭化妝好麻煩，不想去。

可能會碰到商銘，不想去。

電扇怼着吹還是熱，支穎起身拿衣服想洗個澡，衣櫃是移動門，年數太久經常卡住移不動，支穎有些煩躁踢一腳櫃門，“咚”一聲從櫃子頂格掉下來個盒子吓她一跳。

粉色的鐵皮盒，邊角已經生鏽斑駁，蓋面上望月兔的彩繪還栩栩如生，支穎撿起來搖一搖，還挺沉。

蓋子鏽住了，支穎又是捶又是撬滿頭汗，掀開蓋子的瞬間飒飒掉出來許多木片，散了一地，居然是一堆吃完了的可愛多冰棒棍子，支穎就那樣坐地板上撿起一個，上面還有字，每一個上面都有字。

“我是限量款，只有你才能中簽。”

“你一開口，我的心都化了。”

“錯過落日，還有滿天星辰。”

支穎都忘了這些是什麽時候攢下的，中二的浪漫，有一只上面刻了個兔子頭，下面刻着她的名字，支穎，反面是，商銘。

支穎将這一根放回鐵皮盒，塞到最底層。

盒子裏除了冰棒棍還有兔子發繩，粉色的毛絨絨兔頭黑色皮筋已經斷成一段一段藕斷絲連，盒底是五顏六色的便簽紙，每一張寫的都是商銘商銘……

“商銘，是商銘！”同樣燥熱的夏天，17歲的夏天，籃球場鐵網圍欄外尖叫聲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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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穎怕曬，烈日炎炎還穿着長袖長褲，她已經找了個陰涼處待着，還是熱得快中暑，籃球場上的少年絲毫沒有下場的意思。

支穎透過鐵網瞪着商銘，咬着下唇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樣。支穎暗暗罵自己是慫包，她有什麽好怕商銘的，該怕的人應該是商銘才對。

場上肆意飛揚的少年終于下場，一整瓶礦泉水迎頭淋下，籃球服濕了大半，女生排隊送紙巾，商銘撩起衣擺胡亂擦一把。

支穎被太陽晃了下眼，商銘手長腿長，幾步已經到支穎面前，臉上還挂着水珠子，笑起來風光霁月，毒太陽好似都變得明媚。

“在等我？”他比支穎高出一個頭，他站在支穎面前擋住了所有烈日灼陽。

支穎小小後退一步，努力做到不仰視他，“你爸媽要出差一個星期，這個星期你到我家吃飯。”

支穎媽媽和商銘媽媽是閨蜜，兩家的房子也在同一個小區，商銘爸媽都是創業派經常滿世界飛，支穎媽媽喜歡家庭生活，支穎出生後就一直在家相夫教子，所以商銘經常寄住在支穎家。

商銘也習慣了，背包甩肩上，“走吧。”

支穎在一群女生的“注目禮”中跟上商銘，兩人一前一後出校門，商銘突然停下，支穎也趕緊停下，緊張望着他，“幹嘛？”

“我媽有沒有向你打聽我情書的事？”商銘突然問。

支穎不敢和他對視，抓緊雙肩包的帶子，“沒有。”繞過他低着頭往前走。

商銘跟在她後頭追問，“我媽都把我的情書搜出來了居然沒有問你？”

支穎不理他，其實商銘媽媽有借着開玩笑問過支穎，商銘是不是有喜歡的女孩子了？支穎可不敢說，雖然她無意中撞見了校花給商銘送情書，商銘收了。

商銘說：“問你我也不怕，你要敢說，我就跟我媽說那情書是你送的，反正落款的名字洗掉了。”

“你……”支穎氣得臉紅轉身瞪他，“你不要臉，誰給你寫情書了！”

商銘憋着笑，“我也不是什麽人的情書都收的。”

支穎更氣了，氣得眼圈都紅了。

“诶，你可千萬別哭啊。”商銘這一說支穎本來不想哭的，眼淚珠子啪啪就掉下來。

“你別哭啊！”商銘想用衣服給她擦眼淚感覺不合适，用手吧更不合适，手足無措的。

支穎也不明白自己怎麽就掉眼淚了，挺丢人，自己胡亂擦幹淨眼淚下定決心從現在開始不再跟商銘說一句話。

偏偏商銘一直跟着她，她走快，商銘走快，她走慢，商銘也走慢。

商銘沒話找話說，“聽說任薇薇是校花，誰選出來的怎麽沒人問我？”

支穎抿緊唇，不理他。

“那以後我和任薇薇通信靠你打掩護了。”商銘見她憋得像個河豚，忍不住笑出聲，“只要你幫我們遞信，你有什麽要求哥都答應，成交不？”

明明不是她哥哥總讓支穎喊他哥哥，支穎不理不理不理他。

“支穎？支支？”商銘喊她小名，平時他只要一喊她小名她就像被揪了尾巴的兔子，這會兒支穎就是不理他。

她越這樣，商銘越想逗她，“支支，支支？”

支穎越走越快，馬尾辮甩得厲害紮辮子的兔頭發圈活了似的蹦蹦跳跳，狠狠的可愛到。

商銘伸手本來是想拉她的書包，沒想拉到她的馬尾辮，好巧不巧她紮頭發的發圈繃斷了。

“啊！”支穎捂着後腦勺，長發全散了下來，她找到斷掉的兔子發圈，那是她爸出差特地給她買的禮物，想買新的都買不到。

“商銘——”兔子急了也是要咬人的，支穎拉住商銘的胳膊狠狠咬下，商銘不偏不躲就站那兒讓她咬連哼都沒哼一聲兒。

支穎松開嘴，看着他胳膊上深深的牙印，商銘還沖她笑，“消氣兒了嗎？要還沒消氣這只胳膊也給你咬。”

支穎紅透着臉落荒而逃。

晚飯的時候支穎借口肚子疼不下樓吃飯，不想見商銘，商銘倒是一點兒不拿自己當外人，一口一個幹媽叫得親熱還在她家點上菜了。

吃完飯支穎媽媽讓商銘晚上留下住怕他一個人在那麽大房子裏害怕，支穎在樓上靜靜聽着心提着嗓子眼，生怕他答應，算商銘識相，他拒絕了。

支穎松口氣，這幾天都不想碰見商銘，最讨厭商銘。

第二天她起了個大早，天都沒亮，一出門就碰着商銘專程在等她，她真是惹不起躲都躲不掉。

“你又想幹嘛！”支穎沒好氣。

商銘聳聳肩，“天熱了，你又不要司機送，一個女生擠地鐵幹媽不放心，讓我等你一起走。”

“不用你等。”支穎當他透明，繞開他走。

商銘也不作聲了，默默跟在她後頭。

地鐵到站，人滿為患，支穎特地擠到車廂最裏頭，商銘亦步亦趨跟着她，一米八幾的個子硬生生替她隔出一塊空間。

地鐵飛速行駛，玻璃窗上映出兩人稚嫩青澀的臉，支穎不想對着玻璃窗，轉個身更糟糕要和商銘面對面，還是老老實實背對他站着。

過隧道的時候，車廂一片漆黑只有微弱的光亮，聽覺變得特別敏感，支穎好像聽見商銘在她耳邊說了聲，“對不起。”

商銘跟她說“對不起”？商銘竟然跟她說“對不起”！

穿過隧道，車廂亮堂起來，支穎不敢看玻璃窗更不敢回頭，心怦怦怦跳得厲害。

車到站，播音提示下車，支穎楞着沒動，門外上車的人魚貫而入，商銘拉住支穎的手帶她下車。

“你站着睡着啦？到站了也不下車。”

“要，要你管！”支穎甩開他的手，少年熾熱的溫度在她手上燙了個印。

支穎低着頭往前走，商銘追上她，“看路看路大小姐。”

支穎抿着唇不理他，他從包裏搜出個粉色鐵盒直接塞到支穎面前，“送給你的，當是給你賠罪。”

支穎不接，“不要。”

“那我讓幹媽轉交給你？”商銘就是會拿捏她，從小到大支穎一直被商銘拿捏着，她也氣自己，可對着商銘就是沒辦法。

支穎不情不願接過盒子趕緊塞進書包，一路小跑遠離商銘。

教室還沒什麽人，支穎坐在自己座位上心還怦怦跳得厲害，她輕手輕腳從書包拿出商銘送她的盒子，小心翼翼打開，是一個粉色的手持電風扇，底墊都是兔子的造型，還有一根大棒棒糖，晶瑩剔透的圓餅中間是紅色糯米紙做的一顆愛心。

“當我是三歲小孩嗎？”她嫌棄地拿起棒棒糖，下面壓着一張對折的便簽。

支穎打開，是商銘的字跡，“想等你一起上學一起放學，想和你去同一座城市，想陪着我的女孩長大。”

年少的心動，一輩子僅有一次的純粹喜歡，即使千帆過盡，回首依舊刻骨銘心。

“咯吱咯吱”搖搖晃晃的電風扇戛然而止，被強大熱流包裹的窒息感讓支穎從冒着粉色泡泡的回憶中一秒回歸現實，她胡亂蓋上鐵皮蓋塞回櫃子最底層，連房租都快交不上的她哪有閑心追憶青春。

既然斷電了，沖着免費的空調和晚餐她也得去同學會，看看曾經的青春變成怎樣的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