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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子是租的房子,陳向喧也是今天才知道他每次來上課都需要步行加地鐵。
稻子下車前還在交代俞知游一定要把陳老師帶回家什麽的,聽琴行其他老師說陳老師很讨厭下雨,外面雨這麽大幹脆就停到小區地下停車場之類的……
“我知道了,”俞知游打斷他,“打着你的傘快走。”
車窗被無情地搖起來,稻子的身影漸漸看不清,透過車窗只能看見一個雨淋淋的大概。
陳向喧指了指後面的座位,俞知游就當沒看見。
車再次啓動,俞知游開口道:“沒必要去後面,陳老師不是讨厭雨嗎,車裏唯一一把雨傘剛剛可被稻子拿走了。”
陳向喧老實了,直到琴行出現在他眼前,他也沒再動一動手。
“你家在哪個方向?”俞知游問。
陳向喧還沒來得及指路,俞知游拿出自己的手機解了鎖丢給他:“導航。”
俞知游的手機壁紙應該是他微信頭像的完整圖片,從角落能看出來确實是站在橋上拍的。
他愣了愣,這好像是明月天橋。
俞知游專心開着車,見陳向喧還沒把手機遞回來,他催了一句:“你還沒好嗎?”
視線終于從壁紙上離開的陳向喧幹脆利落地點進導航app裏,打下小區名字點下‘開始導航’後交還給俞知游。
陳向喧又開始咳嗽了,可惜又幸好一切都是無聲的。
誰知道俞知游突然說:“車門那邊有紙,你自己拿一下。”俞知游看都沒看他一眼,陳向喧都納悶他是怎麽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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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朝右邊車門板儲物格裏摸了摸,确實有一包紙,還有一把傘。
他把傘又朝裏塞了塞,就當從未摸到過。
從琴行走回去很快,開車就更快了。陳向喧紙都還沒來得及展開,俞知游的車就開進了小區裏。
他問:“怎麽走?”
陳向喧給他指路,紙被他攥在手裏,車停在門禁處時他還沒有要下車的意思。
他指了指俞知游的手機,又做出打字的動作。
“有話說?”
陳向喧點頭。
俞知游把手機遞給陳向喧,順手替他打開了備忘錄。
他打下:你後座那些東西都是哪兒來的?你什麽時候走?萬松區的商鋪租到了嗎?你現在住哪裏?
俞知游接過掃了一眼:“你好吵。”
陳向喧看着他,苦笑一下。
俞知游說:“後面這些是行李,還有些舊東西,我後天就走,沒租到,住橋洞子,不是給你說了嗎?”
手機又遞給了陳向喧,俞知游說:“還有什麽事?”
陳向喧打下:你不會再死了吧。
俞知游只看一眼便将手機鎖屏:“就當我死了吧。”
他看着陳向喧,陳向喧也不避着。
說不清楚那個眼神到底是什麽意思,陳向喧總覺得裏面有好多無奈,像俞知游以前學不會和弦轉換時的那種無奈……
“下車,盯着我幹什麽?”俞知游開始趕人。
陳向喧又指了指俞知游的手機,伸出一根食指。
“最後一句。”俞知游還是将手機遞給了他,打開鎖屏,界面還是停留在陳向喧的上一句。
他接着那句在後面繼續打出:別再死了。
“盼我點好吧。”俞知游看完直接将手機丢到後排,有一種不管陳向喧伸幾次手都不會再給他說一句話的意思。
陳向喧擡手朝他揮了揮,人剛下車還沒走到單元門口,連牆上那個一向反應很快的人臉識別門禁都還沒認出陳向喧,後面那輛車就只剩下個尾燈拐了出去。
他搖頭笑笑,再次看向門禁處,‘歡迎回家’的機械音響起,陳向喧想着按照俞知游這離開的速度,現在大概已經到了琴行附近吧。
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先把手機充上電,等他洗漱完畢出來後,手機也充了将近大半。
房間的窗戶還是敞開着,冷風直往裏竄,陳向喧打了個抖,連忙将窗戶關上,又出去外面找了盒感冒藥出來。
上次喝藥大概還是兩年前,等他想起這件事的時候就立馬折去垃圾桶看了一眼,藥盒上的生産日期明确寫着——已經過期大半年了。
無所謂,只要藥效還在,其他的都不是問題。
拔下手機充電器,陳向喧終于鑽進了被窩裏。手機上沒收到什麽消息,大多都是APP的推送通知,其中夾着幾條綠色微信的圖标。
何倉:回去了?逛了幾圈沒看見你人啊。
安豐:我給你借了條數據線,你人在哪兒啊?
安豐:哦,忘了你手機沒電,看不着。
李叔:到家了說一聲。
稻子:今天忘了說,我報名了一個彈唱比賽,下周記得來看啊,其他學生的老師都在呢。
稻子後面還附上了地址,下周三在一個商場內,他在網上搜了一下,這是商場做活動舉辦的,沒有任何限制,只要你會彈唱就行。
一等獎是一把聯名款吉他,大概五千;二等獎是兩提卷紙一桶油,再加幾個吉他撥片和吉他形狀的收納盒;三等獎是撥片加吉他迷你模型,剩下的參與獎則是商場購物優惠券。
消息一一回複後他點開了‘float’的微信,備注被他改成了‘魚’,他在對話框裏删删改改,最後終于發出一句:你到住的地方了嗎?
沒人回複,但陳向喧并不在乎,消息發出去了就好,至少證明俞知游沒想着删了他。
他又點進二手平臺看了眼,那把吉他的信息已經不在了,看來俞知游真的不打算賣掉,這是突然後悔了嗎……
過期的感冒藥并沒有失去作用,陳向喧伴着鼻塞和昏沉的眩暈将手機放在了枕頭邊,閉上眼睛好像整張床都在旋轉。
五年前的俞知游也愛圍着他轉,轉得陳向喧眼暈。
每次吉他課程結束,俞知游都不愛回家,別的學生是逃命似的背着吉他就跑,俞知游卻總是坐在那裏或是圍着陳向喧叽叽喳喳。
李叔說他倒也像是個自己跑來報名的樣子,看都看得出來他是真的熱愛音樂啊。
每次李叔一走,俞知游就拿起陳向喧放在一旁的本子和筆,這個時候就是要和他聊天的意思。
那個時候還是按鍵手機,陳向喧打字的時候喜歡雙手拿着手機,俞知游沒耐心等,貼着他的腦袋看着也只能幹着急,嘴裏還不停地念。
陳向喧打一個字他就念一個,越念越急,陳向喧也越打越慢。
最後俞知游提出在紙上寫字,紙能平鋪放着,他可以看清陳向喧的每一個筆觸。
俞知游也不說話,他安安靜靜地和陳向喧一樣在紙上寫。
一個月,十二節課,他們的見面絕對大于十二天。
陳向喧的字很好看,不急的時候字跡工整很好辨認,就算着急說什麽導致寫出行草也頗有一番味道,俞知游說,陳向喧那個時候的字體就像一條自由的魚。
他自己的字卻沒那麽好看了,陳向喧常常拿着本子皺眉思索,大半時間都是在猜他寫的什麽,李叔曾經路過瞥上一眼,他銳評道:“像屎一樣。”
由于俞知游每次都走得晚,陳向喧常常問他是不是今天的課程沒有學會,俞知游每次都擺擺食指,無所謂道:“天賦在此,輕輕松松。”
陳向喧寫下:今天李叔被你急得在琴行門口抽了半包煙。
俞知游接過筆開始龍飛鳳舞:那你可得讓他好好注意身體。
陳向喧繼續寫:我還是希望你能好好學。
俞知游:為什麽?
陳向喧指了指牆角放着的那把雅馬哈:你彈得很好聽,我能從裏面聽出你對音樂的熱愛。
其實他不能,這句話是李叔說的,雖然李叔也只是看出來,并沒有聽出來——但陳向喧是真的覺得他彈得很好聽。
俞知游頓了頓,寫道:你彈吉他也很好聽,琴聲就是你的聲音。
這句話他寫得很慢,甚至是一筆一畫寫出來的,陳向喧第一次把俞知游的字看得這麽明白,還是一句這麽讓他開心的話。
俞知游圍着他轉啊轉,叽叽喳喳說個不停,床也在轉,人又暈又困。
今天天氣難得的好,就是人不太好。一覺醒來後陳向喧明顯感覺感冒好像嚴重了些,看來還是得去醫院看一看,對症下藥才行。
他拿起枕頭旁的手機解鎖看了一眼,有一條未讀微信。
魚:到了,今天沒人和我搶橋洞子。
這條信息發自于淩晨四點。
走在去琴行的路上,他覺得自己就像踩在雲上一樣,可能自己走路都有些歪歪扭扭的,好在一路上沒有什麽意外發生,也算是順利到達目的地。
推開門,他又和昨天一樣,坐在收銀臺那裏嚯嚯衛生紙,一上午都沒什麽精神,兩節課上完就靠在收銀臺那裏發呆。
不停地打噴嚏和咳嗽總會打斷他跑遠的思緒,盡管想的那些事情都是沒頭沒尾的。
李叔是第一個看不下去的:“去醫院看看,我等會兒開車載你去。”
陳向喧有氣無力地舉起手比畫:現在吧,再等會兒醫生該下班了。
“你這不會是昨天一冷一熱弄嚴重了吧。”李叔皺着眉,好像是在懷疑自己昨天的選擇。
陳向喧将頭靠在牆上:是我自己忘記關窗戶睡了一夜,和你沒關系。
“我說什麽來着?我就說你不能自己一個人住吧,你幹脆趁早搬回來和我一起住,你這樣——”李叔邊說手還邊上下比畫,陳向喧覺得他有當指揮家的潛力。
陳向喧做出‘暫停’的手勢,李叔停下後他繼續比劃:走吧,去醫院,頭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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