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困意
困意
身體開始慢慢變熱,指尖的麻正在退去,本來無法聚焦的畫面逐漸清晰,從眼前人的身上為中心開始擴散。
陳向喧點頭,直直看着他。
和一場夢一樣,他把水杯放在旁邊的吧臺上,伸手想去碰一碰俞知游的臉,擡手後又放下,看着俞知游好久好久,最後滿足地笑了。
“喝水。”俞知游又端起那杯水遞給他。
水的溫度正好,陳向喧還在喝的時候吧臺裏響起了吉他聲,他偏過頭看到那個人的側臉,低頭彈吉他的樣子倒是很認真。
彈得稀爛,是亂彈,絕對是。
他将水喝完擱在吧臺上,視線和彈稀爛對上。
“你倆!等會再聊!”彈稀爛的那位站起來把吉他從吧臺上遞給俞知游,“認識啊?這麽巧?我就随便找個琴行你都認識。”
“嗯,”俞知游開始調音,陳向喧伸手勾了勾,他頓了頓将吉他遞給他,“你剛剛……是怎麽了?”
陳向喧搖搖頭抱着吉他去掏手機,他想打字給俞知游看,按了兩下開機鍵沒有反應。他擡眼看着俞知游恍惚一下,突然想起現在的俞知游是能看懂手語的。
一弦的音調好後,他将吉他好好看了看,擔心來的路上有什麽磕碰,确定沒問題後交給了俞知游并比畫道:沒事,吉他你試試,看看怎麽樣。
俞知游彈了兩下,拿着吉他站起來走到小舞臺旁的那扇門,推開走了進去。
他進去的這些時間陳向喧四處看了看,吧臺裏那位也看着他。
“诶,你和他是高中同學啊?”彈稀爛擡了擡下巴問道。
陳向喧搖搖頭,瞥眼看見了吧臺上放着的花瓶,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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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看你倆好像挺熟的,”彈稀爛猶豫了一下,擡手比畫着不知道是什麽意思的‘手語’,“那你就是他在大學手語社團認識的喽。”
手語社團?陳向喧搖搖頭,意思是:不是。
“那還真是奇怪了,”彈稀爛拿了包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走出來,陳向喧這才看見吧臺拐角處有個方形魚缸,彈稀爛打開不明物往裏面灑,嘴裏還和喚小狗一樣‘嘬嘬嘬’,“吃飯了孩兒們。”
陳向喧跟着站起來走過去看了眼,挺漂亮一缸,裏面養着兩條活力滿滿的草魚。
原來俞知游現在喜歡這種?男人和魚的口味都變了嗎?
他盯着彈稀爛的臉看,這人一回頭看着他就笑:“看着我幹什麽,這是俞知游的魚,我不養這種。”
“你再說一遍?”俞知游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陳向喧後面,他看着彈稀爛又說,“我聽着,你再說。”
“寶寶……”彈稀爛癟了癟嘴,“我這不是,哎呀,錯了錯了我錯了。”
俞知游沒理他,看着陳向喧指了指彈稀爛:“他叫郝遷,是調酒師。”
陳向喧點頭,比畫着:你倆一起開的清吧?
“他什麽意思,我看不懂,”郝遷又說,“我只是調酒師嗎,寶寶。”
陳向喧又盯着郝遷,這人一口一個寶寶的,他都沒這麽喊過俞知游。突然想起有次網課,那個讓俞知游陪陪他的會不會就是這個人?
“他問這個店是不是我們兩個一起開的。”俞知游回答道。
“當然了,”郝遷又走進吧臺,“這是分店,我們寶寶可厲害了。”
陳向喧朝着郝遷笑了笑,看着俞知游比畫道:他是你男朋友?
“你覺得是什麽就是什麽,”俞知游拿出車鑰匙,“我先給你送回去。”
外面的雨一點都沒小,就算是去地鐵站也得要時間,郝遷低頭玩手機沒說話,俞知游一手拿着鑰匙在等他回答。陳向喧想了想,比畫出:我餓了。
“沒吃?”俞知游皺了皺眉。
他點頭,比畫着:沒吃,很餓。
“郝遷,”俞知游又把鑰匙放回口袋裏,“點個外賣。”
“寶寶,你今天已經吃過外賣了,吃外賣對身體不好,我說多少次你才記得住,”郝遷一擡頭看到俞知游正盯着他,“還是麥當勞嗎?”
“對……”俞知游說,“你吃就點三份,不吃就兩份。”
“少吃點……我剛才——”郝遷又開腔了。
“郝遷,再多說一句,晚上不要到床上來。”俞知游随便拉出一把椅子坐下,看着陳向喧擡擡下巴示意他也過去坐。
郝遷真的沒再出聲,他們坐在這裏也是靜得可怕,兩個人一直互盯,陳向喧還是有些恍惚,這裏燈光也不太亮,讓人有種處于夢境的感覺。
陳向喧伸手摸向口袋,摸到的東西讓他莫名有了安全感,他朝俞知游比畫着:我出去透口氣。
“嗯。”俞知游說。
他推開門,鈴铛在頭頂響起的那一瞬,陳向喧沒控制住地輕抖一下,頭皮整個開始收緊發麻。他将頭發撥了兩下——李叔說得對,這頭發确實有些長了,一陣風吹過來,有時候都會飛進嘴裏。
陳向喧走到店門側面,拿出煙盒抽出一支叼在嘴裏點燃,從聞到煙味的那刻起,整個人都開始松弛下來。
說起來,他開始抽煙的原因也是挺有趣的。
自從俞知游‘死亡’後,陳向喧成夜成夜地不能入睡,他堅持将那個班帶到學期結束,自己大學那邊該忙的事情也忙完後,便徹底悶在了家裏。
沒有工作,不願意出門,頭發也開始變得越來越長。他害怕下雨,碰到雨天更是連房間都不出。李叔見不得他這樣,硬是拉着他去琴行裏待着,他還記得李叔那個時候是這麽說的:“我不管你喜歡男的還是女的,你就算喜歡的不是人,也不能頹成這樣。至少我覺得,俞知游不喜歡你這樣,他多話痨一孩子,看到你這樣,得罵你八百句。”
李叔以為自己這是刺激他,能使他快點走出來,結果這句話說得讓陳向喧變得更頹。
那天李叔蹲在琴行門口抽煙,陳向喧已經好幾天只睡三個小時左右,奇怪的是,那天他聞到煙味竟然開始犯困。
以前從未這樣過。
陳向喧問李叔能不能給他抽一支,李叔沒理他,在那裏抽完一支煙後,直接将整盒煙都給了他。
從那天開始,陳向喧能好好睡覺了。
李叔帶他離開了那一片,新的房子,新的琴行,新的環境。門上沒有鈴铛,周圍的一切都和俞知游沒有半毛錢關系。
一切也都在往正常軌道上走,他如李叔所願,在琴行當起了老師,只是還會怕雨天。
李叔對外說他煩下雨,可煩可煩的那種,頭發長也是,搖滾精神不死嘛,頭發長也是個人喜好。
但他還是總帶着陳向喧去定期剪一回。
想到這裏陳向喧笑了笑,門上的鈴铛又響了聲,他深吸口氣看向門那邊,俞知游正站在那兒看着他。
“給我來一支,”俞知游站到他邊上伸出手,“早說抽煙啊,還透氣。”
陳向喧将煙盒放他手上,拿出打火機替他點燃,自己指間那支估計再有個兩口就得到頭。
俞知游抽煙的樣子也不像是沒抽過的,他看着眼前的雨落在地上那些水窪裏蕩出水紋,一陣風吹了過來,他說:“你轉過去點。”
陳向喧看見他說完就把煙叼在嘴裏,從手腕上拿下個什麽,叼着煙說話都有些不清晰:“轉啊。”
他熄滅煙頭,轉過身子,将背後對着俞知游,下一秒他的頭發被攏了起來——肯定紮得不怎麽樣,因為他的頭皮被扯得生疼。
俞知游抽了一口煙,再次把煙夾在指間:“好了。”
陳向喧擡手摸了摸,還是紮的丸子頭,也不能說是丸子吧,摸着像炸毛的短毛狗尾巴草。
陳向喧比畫:謝謝。
“不謝,我怕你下次抽煙把頭發燒了,”俞知游說,“看你這勁有煙瘾?”
陳向喧比畫着:不抽睡不着算是有嗎?
“算吧,”俞知游熄滅煙頭指着自己喉嚨說,“你這裏,沒關系嗎?”
俞知游現在是什麽表情呢,陳向喧也說不明白,但他能确定這句話是關心,絕不是那種打趣。
他比畫道:沒關系了,我彈琴也很好聽。
“對,”俞知游點頭,“很好聽。”
陳向喧又比畫道:那天我沒有抽煙。
“哪天?”俞知游問。
他擡手頓了頓,比畫道:下雨那天的明月天橋。
陳向喧本來想說‘你第一次親我那天’,但他想了想還是決定換種說法,俞知游那樣子像是在回憶,過了好一會兒,他說:“知道了。”
麥樂送果然快,俞知游拿着外賣袋招手讓陳向喧進去,他看了眼門口的鈴铛,比畫着:你先進。
鈴铛聲響起的時候他還是沒忍住閉眼深呼吸,随後快速跟着進門,他一眼就看見先前那個空着的花瓶,現在裏面多了幾朵鳶尾花。
“你倆在門口幹嗎呢,等着接麥當勞啊?”郝遷指着花瓶給俞知游說,“剛幫你把快遞拆了,順手給你插花瓶裏了。”
現在不是鳶尾花的花期,陳向喧走過去看了看,是仿真的,隔遠看根本看不出來。
“來吃,站在那邊幹什麽,”俞知游又補充道,“陳向喧,我在叫你。”
“我呢,”郝遷從吧臺走出來,“寶——”
“別寶了,”俞知游适時打住他,“再寶別上床。”
郝遷比了個‘ok’坐到俞知游邊上,陳向喧坐在他倆對面,這頓麥當勞估計得吃得有些憋屈,畢竟看着倆小情侶這樣那樣的……陳向喧低下頭打開漢堡紙,狠狠咬下一大口。
郝遷突然說:“吃完回去?我這兒收得差不多了。”
“好。”俞知游話音剛落,門上的鈴铛就響了起來。
陳向喧後背一僵,微微抖了抖。
接着三個人全部朝外望,郝遷先站起來開口了:“我們還沒開業哦,明天開業再來玩啊。”
“我找他,”安豐朝郝遷笑笑,指了指陳向喧,“你怎麽關機了,李叔都快急冒煙了,我說我搭車來他才沒沖出琴行。”
陳向喧勾了勾手,安豐立馬把自己手機打開備忘錄遞了過去,他打出:就是沒電關機了,你先給李叔回個電話,我沒事。
俞知游将薯條倒出來一點,拿起一根蘸了點番茄醬,他看向安豐問:“要不坐下一起吃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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